看着刚才被纪尘打开又锁上的那扇门,
邱淼然想起今天上午,在那间办公室里,纪尘在和自己说过的话——
“所以呢?”纪尘望着邱淼然,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轻轻点了点, 指向一行又一行的数据跟踪, “你侵犯了别人的隐私, 而且没有征求到对方的同意?”
“她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人, 对不起小姨, 你可能已经猜出来她是谁了…这几年你不再,她经历了很多,是我没帮您保护好她…”
邱淼然解释着, 心底像是凝成一团的麻绳,从未如此混乱、无措过,
“我当时以为她很爱我, 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的,我以为她只是一时生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了,但她之前和我说了分手, 怎么能这样呢……”
第一次遇到这样,让她无所适从的事情。邱淼然连坦白都来不及, 猝不及防就被分手了。
“她爱你, ”纪尘突然问, “那你爱她吗?你会和她结婚吗?”
邱淼然早已在三年前和林家千金订婚的事情, 几乎传遍了全京市的名贵圈。
“我…”邱淼然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指缝里渗着些汗, 有些发潮,声音也是, 带着一种莫名的慌乱,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
纪尘微微摇头,满眼无奈,打量着自己唯一的侄女——
邱淼然很有涵养,举手投足间皆是出身豪门的矜贵,斯文,这一点没有辜负她的出身,
可是活生生的人,硬是被教成了一个精细的仪器,能计算一切得失,收益,风险,
看似什么都懂,却那么冰冷,似乎没有人间烟火气息般,那么奇怪,
外表生得精致,可惜里面是空的,像是空心的笋,抽丝剥茧,剥到最后,
心里什么也没有。
只怪姐姐走得太早,邱家对邱淼然的教育显然很有问题。
“我不会和林乔轩结婚的,我这周会告诉爷爷,我已经和林家退婚了。”邱淼然说着,仿佛终于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地方,她的话比往常都要多,
“至于结婚,她想要邱家的名分,我可以给她,虽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她……”
“那不是爱,”纪尘打断了邱淼然的话,她眉心微蹙,这点表情让纪尘看起来不那么温暖和煦了,甚至有一点严厉的味道,更比平时多了几分长辈的味道,
“你从她到尾都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淼然,爱是尊重,双方是平等的,不是指令的下达与服从,也不是先实施后告知,你每一次都是先斩后奏,你真的…爱她吗?”
——爱是尊重,双方是平等的。
这句话,分手的时候,纪佳鱼也说过一样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敲在邱淼然颅顶,震得神经末梢隐隐作痛。
像是懂了,又似乎没懂。
邱淼然取掉金丝镜框,揉了揉眼尾:“我很抱歉,小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就别再碰她。”女声低低的。
邱淼然愣了一瞬,那一刹那,仿佛看到了纪尘微微敛眸,眼底是陌生的情愫,像是熊熊燃起的怒火,
有时候,不经意间的微表情,其实是流露出的真实情感。
但下一瞬,纪尘眼睫垂落,再睁开眼时,眼神又是平静的,温和的,
“我的意思是,既然分手了,现在就不要再强迫她,你们彼此再冷静一会儿,好吗?”
邱淼然沉吟良久,才钝声说“好”。
纪尘没有再说话,呼吸变得比以往更沉重,
——对不起,淼然,
我不是神,我也有自己私心啊…
……
“不救你,你会死,她是出于人道主义,但是后续观察,就只是为了测度项目结果的平稳性,评估投资风险了。”
纪尘没有抹黑邱淼然,无私地、坦白地把事情的真相,以及邱淼然所作所为,全部告知了纪佳鱼。
“隐私权被侵犯…你会起诉她吗?”
纪尘的声音很温和。
“不会,她毕竟救过我,”纪佳鱼摇了摇头,“而且,我不想跟她再有太多牵扯。”
邱淼然也不是一丁点用也没有,至少纪佳鱼再也不用刷“续命值”,
曾经出现的耳鸣,幻视,胸闷,记忆衰退等车祸后遗症,也很少再有了…
功过相抵,两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纪尘抬起手,指尖白净,轻轻点在电脑屏幕上,一个不停闪动的光标上:
“还有另一个ip一直在移动,对方设了干扰项,故意让人监测不到他具体在哪。”
纪佳鱼看着屏幕,轻轻“嗯”了声,
“这个倒是不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邱家这边的公司?不回研究院了吗?”
“这和研究院并不冲突的…这边也有我的工作。”纪尘向她勾了勾手指,唇角带着抹笑意,“再过来一点。”
纪佳鱼俯下身,发丝从颈肩滑下,落下来时,发梢无意间擦过纪尘握着鼠标的手背,痒痒的,
纪佳鱼靠得更近了,圆钝的杏眼缓缓眨了一下,望着显示器的屏幕,眼神认真。
纪尘握住鼠标的手指蜷缩起来,能嗅到女孩子身上的一点香味,甜丝丝的,很好闻。
“按一下回车键。”
纪佳鱼下颚轻点,手伸过去,白净的食指轻击回车键——
屏幕上字节跳动着,程序开始运行,原本只有黑与白的电脑屏幕忽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这些光想是雾一样汇集在一起,逐渐凝结成一尾金鱼,
小金鱼摆着尾鳍在屏幕上游移了一圈,又缓缓散开,逐渐凝聚成一张照片,
——照片上,女孩带着学士帽,抿嘴笑起来时,唇边陷下浅浅的酒窝,眼睛也跟着弯成月牙形,
她笑起来时,很清纯,风吹拂过,发梢扬起好看的弧度,
是纪佳鱼的毕业照。
“迟到的…毕业快乐。”
“很抱歉,你毕业典礼我缺席了,现在补给你。”
“你是我的小鱼妹妹,永远都是,”
纪尘的声音似春日里的暖阳,温暖,很有亲和力,“那些苦难都过去了,永远不会再苦了,小鱼以后一定要开心啊…”
要开心啊…我的小鱼妹妹…
所有的苦难终将过去,如鱼跃龙门,似凤凰涅槃,
纪佳鱼将以新的方式获得重生。
……
许久之后。
“叮——”电梯门打开。
邱淼然走出去,她走到楼道尽头取出钥匙,锁好纪尘办公室的那扇门。
楼道口,一个身影匆匆赶来,看到正在锁门的邱淼然,停下了脚步。
“看来,我来晚了。”宋亭雨轻叹出声,
纪佳鱼走了,没能见上面。
“宋总监又是何必…”邱淼然把钥匙拔.出来,余光瞥到来的人是谁,语带嘲讽,
“跟你那国外的老公好好过日子,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不也是挺好?宋总监这样,真可笑…”
邱淼然面色不改,仍是眉眼清淡,眸底毫无波澜,一只手紧紧攥着钥匙,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心底愤愤,
——某个人,明明是结过婚的人,还不安分守己,总想着搞别人的女孩,正像是水底眼馋天鹅肉的井底蛤,让人作呕。
宋亭雨轻嗤一声,“你要是知道我那早该死的老公是谁,可就笑不出来了。”
“与我无关。”邱淼然收好钥匙,转过身,与宋亭雨擦肩而过,“我也不想知道。”
想见美人没见着,宋亭雨也要离开了。
“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邱淼然,”宋亭雨侧过脸,盯着邱淼然的侧脸,突然开口,“我真羡慕你的这张脸,长得真的太好看了…”
“宋总监不化那么浓的妆,也挺好。”
邱淼然敷衍地回应着,眉心不自觉皱了一下,唇瓣抿着,脚立即向旁边迈开半步,离宋亭雨的方向更远了。
宋亭雨这人,神经病啊……盯着别人的脸看那么仔细做什么?!
求爱不成,开始抽风了?
宋亭雨反而向左走了半步,丝毫不避讳地靠近邱淼然,直直盯着邱淼然的脸,红唇开合,眼眸半眯着,眼神里带着挑衅,“你和纪尘长得那么像,那么像…”
“你长得可真好啊…”
“还没明白吗?邱总…”
所以,邱淼然才能在纪佳鱼身边呆那么久,甚至能做到更多,
都是凭着这样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