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娃娃将信将疑：“朋友？”
“任玄！快点！！”
汗水沿着青年的眉骨淌下，卢士安的眸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光泽，不是平日里的清澈，而是夹杂着淡淡的金色，那是气元消耗过度的征兆。
焦灼的气息弥漫在密闭的法阵空间内，空气几乎因过度的术力而扭曲。
任玄再不废话：“小枫，外面的，都是坏人。”
“我这么说吧，他们想成为你的家人。”任玄定定盯着眼前的少年：“不要你哥，就你和他们。”
“你胡说！”小娃娃稚气未脱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袁枫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大叔说了，兄长病了，他会好起来的。”
任玄：“怎么好起来？”
“大叔说要冲喜！我成了婚，我哥就会好起来！！”
袁枫只是不自觉的带出了火气，可整个法阵中的气场都随着少年的情绪扭曲了起来。
五脏六腑一阵激荡，卢士安倏尔呛出一口血来，四围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
顷刻之间，已有十余名偃师破阵而入。
“小枫！”大量的破阵虚耗，为首的莫栋也是气喘吁吁：“快过来！”
任玄不去阻拦，他扬声：“几位弟兄，小枫成了婚，他兄长就会好起来，是不是真的？我和小枫讲好了。是真的，我让他成婚。”
“是假的——”任玄死死盯上那为首的偃师，针锋而对：“我杀了你们。”
那偃师错愕望过来，而眼前的少年竟是未有反驳。
少年甚至满是期许的看了过去：“可以吗？莫大叔？”
明明是一副眼巴巴的可怜模样，却看的莫栋遍体生寒：“小枫，听叔叔说，你哥他病了，往后我们可以一起照顾他。”
小娃娃的眸子倏尔黯了下来：“你说过我成了婚，我哥就会好的。”
望着少年眉宇间若隐若现的戾气，莫栋只觉的一阵心悸。
莫栋堆起笑，满是讨好的哄起来：“小枫，就算没有哥哥了，叔叔也会照顾你的。”
偃师的这句话显现是戳到了袁枫的痛脚，少年的左手边，有猩红的气旋开始凝聚。
袁枫在生气了：“我要我哥！”
任玄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作茧自缚的偃师陷入泥潭。
暗红仍在汇聚，袁枫的周身开始有不正常的寒气。
连带着少年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色的雾气：“哥是跟你们出去以后才这样的，你把我哥变回来！！”
那偃师看着有些急了：“小枫，听叔叔说，他不是你的兄长，你和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叔叔才是你的家人。”
“我不要你们了。”猩红似血的暗红气劲中，一柄利刃缓缓幻化成型，又是那把诡异绝伦的剑。
怪物要开始发火了：“你们把我哥变回来。”
莫栋身上的长袍已然汗透了，一个七品武者逆炼四品，别说解除禁术，就是解开这层抑止，也会被马上反噬至死。
这人根本就不可能变回来。
莫栋定下心神，他开口：“小枫，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想哥哥变回来吗？他骂你是怪物，他不要你了啊。变回来，他就会把你丢掉的。”
袁枫一愣，似乎是被点到了痛处，少年的神色慕染的狰狞了起来。
“不许你再说了！再说我就杀了你！”少年似有逃避的连退数步。
“不是……我不是怪物……小枫会听话的……哥不会不要我！”
不对——不是——袁枫捂着头跪了下去，他的头更痛了。
「袁枫，你别再跟着我。」
「都说了，我管不了你，更不是你的兄弟。」
「你还不清楚吗？你就是个怪物，这村子容不下你。」
「你……跟他们走吧。」
「滚啊——」
———是哥要赶他走的，哥已经不要他了。
莫栋半跪下身子，双手搭上少年的肩膀，轻声哄起：“小枫，哥哥这样，就不会丢下你了，他可以陪你一辈子。”
袁枫抓住了莫栋，少年的手还在抖，却更为决绝：“要……要哥陪小枫一辈子。”
任玄凝神不语，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上一世那群偃师把袁宜变成那幅摸样，袁枫还是愿意给他们卖命，一切都是袁枫自己愿意的———默许偃师们毁掉兄长的就是袁枫自己。
任玄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袁枫——”
任玄一惊，他诧异看向身旁开口的人，青年眉宇间是一层不加掩饰的怒气：“你哥养你十几年，他骂你是怪物，你就该想你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让他骂你是怪物！知错则改，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教过你吗？！”
“士安！”任玄心下骇然，忙去拦卢士安。
熟料对方却是挡开了他，卢少卿这个劲头，惹得任玄一阵头皮发麻，照理说卢士安在朝堂上也是进退有据的一号人物，每每却总是能在案子里为着他人不平，将自己置于险地。
任玄压低声音，拽上卢士安的衣角：“别惹他，这是个怪物。”
身侧不予理会的青年火气犹炽。
哪怕面前的是个怪物，卢少卿照样敢冲着怪物劈头盖脸一顿训：“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在把你哥也变成怪物。那他骂的有什么错？！你就是个怪物！”
“不是！我不是！”袁枫咆哮出声，少年歇斯底里的反驳起来：“是县城那帮狗官先欺负我哥的！”
卢士安几乎瞬间就联系起来了，上月中，就在此地往南二十里的南卫县出了一桩血案，南卫官衙从知县到押差，二十多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人所杀，悬案至今未破。
作为大理寺刑狱的一把好手，一番对话，卢士安几乎能倒着推出内中的因果牵连，他清晰的知道该往那个方向去问。
青年声色冷清，带着一股凝霜立雪的寒意：“你哥让你去杀人？”
袁枫愣住了，少年在下一刻揪上了莫栋胸口的衣襟：“是你说的，是你让我杀了他们——”
袁枫的眸中血丝开始蔓延：“是你教我做错事的，是你把我变成怪物的！”
“小枫你冷静，那怎么会是你的错。”莫栋倒吸着凉气：“你帮兄长出气，怎么会是错事呢。”
少年的神色却越发的执拗：“我没错，哥为什么不理我。”
有余下的偃师上前解围：“不能体谅你，那是你哥的错。就是他不要你，我们也会保护你的，小枫，你先放开————”
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那名偃师胸前炸开的血洞，任玄骇然的将卢士安护到了身后。
袁枫眼中的血色更深了，少年的声音即低且哑：“他胡说，哥不会不要我。”
炸开的血溅了莫栋的脸上，头一回，这位在偃师一脉中左右逢源的人物，有了失控的感觉。
莫栋强压心绪：“小枫，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是我们一起杀的，就是我们杀的。莫叔不会否认，你也不需要否认。杀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嘛。你哥他没杀过人，才会不理解，我们带他去杀些人，他就能理解你了。”
莫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莫叔知道你心里难受，莫叔会帮你的，好吗？”
近乎是想到了什么，任玄忍不住戏谑出声：“怎么帮？把人做傀儡，陪他一辈子吗？”
卢士安蹙了眉。
对着众人眼中的怪物，卢少卿持续输出：“袁枫。有人夸你，是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怪物，有人骂你，是不想你真的变成怪物。你不是怪物，你不过是被这群怪物看上的一把刀罢了，你要被这群人渣骗到什么时候？”
不能再让这个人讲下去了，莫栋给了北边的同伴一个眼神。
十余名的黑袍人在下一刻纷纷亮出了兵刃。
可卢士安没有动。
任玄单手抽刀而出，打不过小的，还打不过你们了？
可算是让他捡到个耍帅的机会：“你继续，这些人，不够我一只手。”
卢士安继续了。
霜月如钩，寒光静洒，银白色的月光轻覆在青年的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霜雪，锋锐却又温和。
“袁枫，两个问题。”
“你兄长以前是这样吗？”
袁枫失神的望着卢士安。
哥已经病了七十四天，生病的兄长就像是玩具木偶一样，只会听莫叔的话做事。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兄长会笑，会摸他的头，会给他买糖。
他的兄长会训他，会骂他，会陪着他去认错。
“你想你的兄长一直这样吗？”
————他不想！
袁枫大口的喘起气，他不要！
他想要以前的哥。
呼气越发沉重的少年感到了胸口的一阵刺痛，袁枫失神的望向还抱着他的莫栋。
莫栋反手拔出那柄捅入少年体内的特质匕首，断然一声高喝：“起阵。”
失控了，彻底失控了，莫栋近乎咬牙切齿：“把气收回来，毁掉它！”
他们能创造它，当然能毁掉它。
任玄一把揽过卢士安，将人带着掠出几十米。
身后，冲天的光阵伴随着诡异的符号，自莫栋的位置为中心延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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