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玄头一回见着自家对象,是在嘉岁六年登科的琼林宴上。
向来群而不党的卢节卢尚书,一反常态的挨着个儿,同诸位同僚敬酒寒暄。
同时热情引荐介绍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今科的二甲进士卢士安。
又一个二十岁的进士,不出意外的话,这卢家的祖坟怕是正在冒烟。
不似卢节的热烈,不失礼数的青年一派沉静。
苍山覆雪,劲竹凌霜。
置身盛宴的喧闹繁华之中,卢士安没有在场同侪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中意气。
青年只静静跟在卢节身后。
死对头身后跟着个只是看上去就够难缠的小尾巴,挎着刀站在秦淮璋身后,任玄看到————座上,晋王爷已然开始头疼。
那边,挨个敬酒的卢节却是主动凑了上来:“小侄士安,还望晋王爷日后多多关照。”
秦淮璋同卢节饮下杯中陈酿,皮笑肉不笑:“卢大人这就太见外了。”
卢节这厢神色不变,好整以暇的出手、拦下正准备敬酒的卢士安:“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晋王殿下什么身份?能跟你喝酒吗?”
卢节嘴上如此说着,目光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青年了然叔父的心思,一樽酒就这么越过秦淮璋、朝着他任玄送了过来:“一杯薄酒,影响将军当值否?”
眼前的青年穿着件深色蓝罗袍,腰间的革带上缀着青玉,明明是一副谦谦有礼的做派,却自有股凌然的傲气。
任玄不晓得鬼使神差是个什么概念,总之在这四个字的影响下,他豪气干云的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至于回过神来,晋王爷那黑到彻底的脸,已经不在任将军的应对范围之内了。
虽然次日点卯,任将军就因为‘左脚先踏入衙署’,被自家上司差人、按着打了脊杖二十。
不过回过头想想,二十棍子而已————赚大发了。
只可惜他任玄的一辈子活的太久了。
再后来,他试着找过尸骨,到最终,也只能是在京郊的各处乱葬岗,都去烧些纸钱。
想到这,任玄不禁自嘲一笑。
什么狗皇帝的爱情保安,他自己都BE好久了。
所谓监察————就是不干活,还要管着人家干活。
那必然是不受待见。
大理寺。
任玄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废物:“那日我在场,刺客使的是道云心诀。道元心诀,四品高手,没理由不被记录在册。”
练道云心诀,就是为了武举,这三人的水平,高低得是哪一届的状元吧?!
刑部协查此案的阎岳思忖片刻,沉声道:“有道理,过去二十年的武举卷宗,我会差人核查。”
任玄觑一眼阎岳,卢士安这师弟是个厚道人,堂堂的刑部主事,那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卢士安没有顺着二人的方向应下去。
“道元心诀,是朝廷的人、还是有人刻意引我们去查朝廷的人,不好说吧。”
恰到好处,拒人千里。
埋头卷宗中的青年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二人,但任玄知道这是在呛他。
卢士安在怀疑他刻意引导案件方向,杀手们如此高调的欲盖弥彰,这当然是一个疑点。
但任玄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他当年辛辛苦苦才刷满的好感度,重开一回直接清零————妈的,都怪狗皇帝。
深谙卢士安的性子,任玄倒也不恼:“一个方向而已,卢兄有其他想法,同样可以提。”
“在下的想法,术业有专攻。任玄,你家王爷还在禁足,你现在很闲吗?”
好了,图穷匕见了,卢士安不想让他这个带着襄王府标签的人深入案子。
这要是阎岳一个人,任玄一定起身就走,当个撒手老板,多是一件美事啊。
可现在多好的机会,奉旨讨对象,任玄才不会挪窝,任将军摊手:“在下也没有办法,无奈襄王殿下下了死命令,叫我全程协理。”
这是真的,秦淮璋和卢节可是冤家路窄,襄王殿下可不信卢士安会秉公办案。
任将军不拿自己当外人:“卢兄不要客气嘛,多个人多个帮手,你就把我当你的人就是。”
阎岳一愣,这人也太不见外了。
卢士安同样的蹙了眉:“你是谁的人,你我都清楚,我叔父是谁的人,你我也都清楚。”
任玄记得这句话,他甚至记得自己当年怎样答的这句话,那时的他取过茶盏,轻笑了一声,他应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能力这东西,有他的价码。忠诚这东西,自然也有。’
任玄从不是谁的死忠,俸禄是朝廷发的,又不是哪个人的私库。
何况就那点银子,卖个什么命啊。
他有选择的余地,更有待价而沽的想法。
任玄信奉因时导势,就连上一世他最为人称道的,雪中送炭投奔落难中的秦疏,也不过是一次敏锐的政治押注。
————全没有用,一顿操作猛如虎,解锁终身孤寡成就。
现在,任玄已经看过答案了。
他太清楚了,现在条路会把他和眼前的人,尽数推向深渊。
任玄心中郁结,反复横跳极限微操,比不上直接梭suo哈ha秦疏,狗皇帝是天命你倒是早说啊。
“卢大人——”任玄收起不正经的散漫态度:“案子就是案子,案子不需要立场。”
卢士安笑了:“案子没有立场,人有,将军以为当今的朝廷上还有没有立场的人吗?”
这倒也是……这朝堂之上,中立,却是个奢侈选项。
任玄低眉,现在是嘉岁八年。
前太子爷已经入土好久了,新太子还没立。
襄王秦疏是一大热门,但想要那‘忠孝礼义’的二皇子上位的,仍是大有人在。
甚至那年仅七岁的小皇子,背后都有一片的支持者。
朝堂之上,这场皇权之下的倾轧博弈,只会愈演愈烈。
任玄笑笑:“满朝文武,除却龙椅前面的那几位大人,谁又不是个投机者?”
卢士安抬了眼,青年对上任玄的视线,一派沉静:“所以你这个投机者,会跟着那襄王殿下,一条路走到黑吗?”
卢士安的言下之意,任玄听的分明。
任玄自认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对着上司一百个心眼,对着对手千百种提防。
可这满肚子的算计一到卢士安面前,通通不争气的消极怠工。
什么苦大仇深的前尘旧事,任玄不想继续想下去了。
“这可是个要命的问题。”任玄轻笑一声,仍是顺着对方接了话:“能力这东西,有他的价码。忠诚这东西,自然也有。”
话到中途,任玄却是没了个正经:“卢兄要是能认真对待下你我的感情,什么都好——”
阎岳打断了任玄,声音低沉的刑部主事已有愠怒:“任将军,您逾距了。”
卢士安显然不是第一回 被任玄‘没个正行’了,这位秦淮璋的得力助手,在当年琼林宴被他‘没个正行’过一回以后,隔三岔五就要来找他一回,也不算报复,也不讲政事,单纯就是‘交个朋友’。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像任玄这样矢志不渝纠缠这么久的。
卢士安是拿任玄当半个朋友的,秦疏此人、心性深不可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泥潭。
卢少卿默默放弃了拉这厮出泥潭的想法:“算了,办案吧。”
任将军从善如流的应了声。
朝堂纷争,事在人为。
哪有逗自家对象高兴有意思?
刺杀大案疑点重重,任玄说‘卢大人不必客气’,卢士安那是真不客气,任玄留在卢府帮着查了一下午的卷宗。
——卢少卿还不管饭。
天色已晚,任将军孤零零一个人‘下了班’。
出府的必经之路上,却是有人等候多时。
任玄声色不动:“卢尚书。”
“听说将军动手了?”卢节仍在试探。
这没什么需要演的,毕竟他是真动手了,任玄坦坦荡荡:“从背后捅了秦怀璋一刀,没死,不过也没看到我。”
卢节眯起眼,似有所思,这和他们目前手中的情报是对的上的。
终了卢节只微微颔首道:“这月仲秋,秦淮璋可有空?”
啧,任玄几乎瞬间会了意——一群文官,不讲武德,要摆鸿门。
这样的事和他说,看来卢节已经完全拿他当自己人了。
当然,任玄是看不上这种事的,一刀能解决的事,非要整的这么麻烦。
所以他已经砍过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
任玄攥了攥手中的佩刀,他几乎有干脆一刀砍了眼前这厮的冲动。
——那他也得给姓卢的陪葬。
这个时间点,原本的‘他’已经和卢节把血酒都喝过了。
至于当初他为何在各方势力里面,最终选定了卢尚书的队伍,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馋人家的侄子。
嗯,色令智昏。
这重开的时间卡的,是真的让人没脾气。
贼船已经上了,给顶头上司知道,秦疏能真把他脑袋削下来。
真帮卢节,呵。
得想办法。
任玄俯下身,抱拳一礼:“此事,卑职当回去探问。”
这下子,投名状不就有了。
任玄身上有很多身份,他在朝堂上左右逢源,和各个集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在晋王府,任玄的身份是晋王秦淮璋的内外总管。
秦淮璋这回,纯纯属于让自己养的鹰啄了眼。
可这也怪不了秦淮璋,任玄是秦疏推荐到他府上的,自家侄子聪明乖巧,谁会去防嘛?!
晋王府,内室,即苦且涩的中药气息弥散房中。
任玄挥退守在门口的心腹。
趁你病要你命,几日来的一番调度,他这个秦淮璋的天然代理人,并不费力的就架空了这座王府。
可秦淮璋不是孤家寡人,这晋王爷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秦淮璋这个病告久了,不用等到秦疏,皇帝爷是会亲自来探病的。
像他这样把堂堂亲王绑着灌药的行为,大概是要遗三族的。
任玄也没有办法,自打醒了起,自家上司对于吃饭和喝药,就完全不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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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任将军前世恋爱脑下的反复横跳属于: 任玄感情线影响皇帝事业线
皇帝事业线影响任玄丧偶线 回旋镖了 假如人物有面板 任玄 (一刷) (二刷) 忠诚: 5 50 恋爱脑: ∞ 50(自认为) ∞(实际) 另:用拼音是不知道为啥梭suo哈ha也是屏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