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王云丞淮夜入皇宫, 拒绝陛下恩赏,宵禁夜行。

  此事一出,朝堂上比发现了科举泄题案还要热闹,都在弹劾她, 说她嚣张跋扈, 目无陛下, 目无法纪, 说的她跟十恶不赦一样。

  但朝堂上还是有正义发言的。

  “我等世家, 四十无后方可纳妾,楚湘王妃已然有孕,楚湘王殿下此举乃是有情有义。”

  “没错, 卢大人说的对,楚湘王殿下, 前赈灾有功, 现又要探查泄题案,后院清净些, 才能好好办案。”

  “笑话,堂堂王上, 有几个侍妾怎么了?”

  “王上后院的事情,也能拿到朝堂上来讲?”

  皇帝听着下面越吵越离谱, 气这些大臣不中用, 扯什么后院, 把夜入皇宫改成夜闯, 还有无视宵禁,不就完了嘛, 扯这些,有什么用。

  最后还是皇帝叫了停, 底下才没有太闹哄哄的。

  云丞淮那日特意请了假,让朝堂上的官员们发挥。

  反正她去皇宫说不要侍妾,皇帝就劝了一句,皇嗣为重,见她实在不愿意,就让人通知继后不要安排了。

  皇帝连她都讨厌,怎么会喜欢她的孩子,那她生不生的,对皇帝来说没差。

  皇帝那么多皇女,这个不生,那个生嘛。

  尽管第三代还没有乾元,但成年的皇女就那么些,未成年的皇女多着呢,谁能说以后。

  云丞淮无所谓皇帝怎么想,她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拒绝了侍妾,她开心了,她家夫人也开心,别人的想法,不关她的事。

  此时此刻,她正在王府,躺在刚制好的摇椅上面,悠哉游哉的晃着呢。

  鲁家一个很厉害的工匠世家,她的想法,只要描述出来,鲁家总能给她惊喜。

  旁边的沈流年,正听着王府管事汇报,还有新的账本,见完了王府管事,又要见沈家在外面的管事,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用完饭,两人一起去消消食,午睡过后,沈流年就开始看账本,再把想到的事情逐个逐个的吩咐下去,一天就没了。

  事实上,这样的小事,都不用经过沈流年的,沈家的管事都能处理的很好,除非遇到处理不好的大事了,才会找到她。

  沈流年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就每日自己处理沈家在南秦的生意了,还在逐渐扩大生意。

  沈家在南秦隐藏起来的生意,就是暗网,情报只是其中一个业务,实际上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每一个交织的点,细微且不容易发现,但是却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这也是暗网这个名字的来源。

  春天的天气好,不冷不热的正舒适。

  云丞淮听着沈流年工作,也不觉得闷。

  其实也是最近太忙,想到之前被打断的事情,她觉得还是趁早找机会跟沈流年说清楚。

  两人的关系到现在为止,如果再不说清楚,很难再进一步。

  那天沈流年都主动问她了,她们的心里都有数,彼此清楚对方想要的。

  在沈流年确定她不是前身本人后,她完全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

  夜深了之后,云丞淮湿着头发靠在内间的罗汉床上泡着脚,头发已经烤的快干了,泡脚的药是医官刚开的。

  沈流年的身子不方便,需要泡脚。

  她就让人找了个大桶来,两人一起泡,所以她现在的脚是压在沈流年的脚上的。

  沈流年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看起来是在人忍耐些什么。

  毕竟水这么烫,要不是压在对方的脚上,感受到对方脚上的冰凉,她也要忍不住了。

  不仅如此,云丞淮还故意扬起一抹笑问道:“夫人,舒服吗?”

  烫一会儿过后是挺舒服的,但是刚泡进去的时候,过年的猪蹄都不带这么烫的。

  她看到沈流年泡在水里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了,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特别是沈流年强忍着不说烫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弯下腰,清香味苦的药味钻入鼻腔,她把手放进水里,然后把脚从沈流年的脚上移开,随后抓住了对方的脚。

  她感觉到沈流年的脚往后退了退,她就把对方的脚往自己这边拿了拿。

  “夫人,很辛苦吧。”她的手放在水里,在沈流年的脚上轻轻揉捏着。

  关于怀孕的事情,她还是了解一点点的,毕竟是互联网时代。

  而且她看的那些案件,包含了人间百态,也经常在网上搜索,在大数据的推送下,她能了解到的知识有很多。

  不像这个时代,大家都浑浑噩噩的,只有经历过一遍,才知道一些事情。

  她们不是无知,是没有渠道了解。

  而且书籍这些东西,都垄断在上位者的手里,那些世家门阀,把书籍看的比命根子都重要。

  云丞淮或许不能感同身受沈流年怀孕的辛苦,但是她多少能理解些,也更容易代入。

  所以她很心疼沈流年,谁家夫人谁心疼。

  那些不知道心疼自家夫人的主君,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丞淮轻柔的帮沈流年按着脚,她没有抬头,不知道对方看她的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沈流年觉得自己的母亲跟娘亲已经够相爱了,家里也没有妾室,哪怕如此,母亲没有为娘亲洗过脚。

  “云丞淮。”

  “嗯?”

  云丞淮疑惑的抬头,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听沈流年问,“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掉身份的事情吗?”

  “身份?”

  她有点儿疑惑,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帮自家夫人按摩脚,为什么会掉身份?”

  她好笑道:“你可是我的夫人,我喜欢的人,再说,夫人的脚这么好看呢。”

  晶莹剔透,看着让人移不开眼。

  她不恋足,都会被沈流年这一双好看的脚给吸引。

  沈流年的脸一红,忙把脚收回来,让一旁的南灵把毛巾拿过来擦脚。

  云丞淮自然的接过毛巾,抓住对方的脚,轻轻的擦拭着。

  “夫人是害羞了吧?”

  她帮沈流年把脚擦好,也把脚拿了出来,等南灵端着洗脚水出去,她拉着自家夫人的手调戏着。

  她满脸的笑意,“夫人觉得我是亲王,我是主君,我是妻主,所以觉得我做这些会丢脸?”

  “但夫人还要知道,我就是我,抛开外在的一切,我本身的样子,就是你面前的这个人,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我也只是我。”

  她是云丞淮,就是云丞淮,在别人面前,她的那些身份是很尊贵,但在沈流年面前,她就是单纯的她。

  她的话听起来绕嘴,但沈流年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流年走到床边,语气似带着娇气道:“所以,你是云香香。”

  要她不是云香香,而是所谓的楚湘王,她们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云丞淮现在已经习惯了云香香这个称呼,她还玩笑道:“请叫我香香殿下。”

  沈流年:“......你真的是。”

  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了,不过,她喜欢云丞淮跟她闹腾。

  “夫人,今天到时间了。”

  情丝交融需要隔几天一次,差不多就是今天了。

  这不,两人早早的洗漱好,谁都没有说,却很默契的准备好了。

  沈流年的脸微微一红,没有接话,只是整理了一下头发,觉得干的差不多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躺在了床上。

  她想起那日,过程中隐隐能看到云丞淮强忍着的痛苦。

  她只是听说过,过程中乾元会忍耐的很辛苦,她看到云丞淮额头上的汗,还有听到对方逐渐加重的呼吸,大概能明白这份辛苦。

  就算不是这件事,克制自己都是痛苦的,需要克制的,都是喜欢的,或者会上瘾的事情。

  云丞淮见沈流年躺下,把外间的蜡烛都吹灭,然后把门关上。

  她一路走到卧室,卧室只能容纳一张床,床却不小,如同一个小房间,她脱掉鞋,走到床的地板上,慢慢往床边上走去。

  听说这样的床有更大的,前朝有很多高门大户的千金,一辈子吃喝拉撒都不下床,说是床,那就是一个可移动的卧室。

  而且要是谁能让自家的坤泽从出生到嫁人都脚不沾地,那这家的千金,会有很多人求娶。

  云丞淮走到床边,解开身上临时披的外衣,随手挂到了旁边。

  她不动声色的钻进被窝里面,平时俩人是一个人一个被窝的。

  她见自己钻被窝里,沈流年没有反对,就知道对方同意了。

  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沈流年又有了孕期反应。

  徐嬷嬷说了,快的话到六个月的时候,孕期反应就能缓解。

  云丞淮躺在床上,内间只留了两根蜡烛,昏暗的房间里面,她们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此时,两人的心里都不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治疗的感觉变了,变成两人都有些期待这样的亲密接触。

  云丞淮虽然忍的辛苦,但是这样好的,能跟沈流年增进感情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

  “夫人,你说,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们表面上是伴侣,实际上只是合作伙伴,可随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就不单单是合作伙伴了。

  没错,她来要名份来了。

  随着两人的感情进展,她开始不满足就这样了,她想要确定正式的恋爱关系。

  只是最近她太忙,难得空下来,认真的跟沈流年谈工作以外的事情。

  沈流年的眼睛是闭上的,她没有睁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道:“合作关系?”

  “还有呢?”

  “朋友?”

  云丞淮:“......谁家朋友天天情丝交融的啊。”

  “没有天天。”

  沈流年猛地睁开眼睛,红着耳根辩解。

  “就算没有天天,也有很多次了。”

  云丞淮掰着手指头算着,“第一次是小年那天,第二次......然后你出现孕期反应......”

  “闭嘴。”

  沈流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云丞淮也不管嘴巴被捂住,还是道:“有十次了吧?”

  她的唇,还有说话时的呼吸,弄的沈流年掌心痒痒的,如触电一样,连忙拿开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继续要名份,“夫人,你不该给我一个名份吗?”

  沈流年无语,第一次听说乾元找坤泽要名份的,简直是离谱。

  “你想要什么名份?”

  “我说过啊,要跟你做真正的伴侣。”

  应该是情侣,两人可以从谈恋爱开始。

  沈流年蹙眉,“那你先告诉我,云丞淮跟云香香的区别。”

  云丞淮垂眸笑了笑,她还以为沈流年不惦记了,果然还是想知道的。

  上次两人要谈这件事,结果被打断了。

  这次是深夜,她们也没什么事情,正好可以把这件事说清楚,省的一直横在两人中间。

  她正了正脸色道:“我是云丞淮也是云香香,但我不是楚湘王。”

  “什么意思?”

  什么叫又是云丞淮,又是云香香,沈流年听到着话,差点儿以为自己猜测错了。

  云丞淮赶忙解释。“就是,我跟楚湘王是同名,但我不是她。”

  沈流年当然相信自己的猜测,早就知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没想到她们居然还是同名,“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变成她的。”

  是直接换了一个人吗?可她觉得不太可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调换了。

  云丞淮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穿书,变成前身,难道就是因为同名?

  要是早知道同名会穿书,她怎么也得多做些准备。

  她回想到那日的情况,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于是道:“我就是在生病在寝室里面睡觉,醒来就变成了她。”

  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只能用玄学解释了。

  “我罚跪在庭院中的那天夜里?”沈流年还记得,那天云丞淮匆匆的跑过来,眼睛里的担忧,那时她就觉得有问题了,楚湘王绝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她。

  自从云丞淮穿越过来,对沈流年可是极尽讨好,哪敢罚跪。

  沈流年一说,她就想起来了那天,接收了前身记忆的第一时间,她就赶紧去找沈流年了。

  “对。”她详细的解释道:“这具身体确实她的,但现在是我的。”

  “你是鬼?”

  “呃......”

  这么说好像没错?云丞淮皱眉道:“不知道,我是灵魂进入这具身体的。”

  沈流年能理解,灵魂就是魂魄的意思,也就是说,从那天开始,她面对的人就换了个芯。

  她果然没有感觉错,怪不得那个时候的云丞淮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流年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呢,在没有成为她之前,是什么人?”

  “我啊?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准备毕业后考研,研究生再毕业,成为一名律师,做自己心中想成为的律师。”

  云丞淮说起这个,眼睛亮晶晶的,毕竟是她的理想职业,肯定是喜欢才选择的。

  “律师是什么?”

  沈流年能看的出来她对律师的喜爱,开始好奇律师是什么,自己从未听过这个词汇。

  云丞淮立即解释道:“比如南秦律法,熟读律法的人,通过里面的内容,对犯罪的人,或者要状告的人进行辩护,定罪。”

  “状师?”

  古代的状师名声不好,跟讼棍没差,多服务于上层阶级。

  因此在民间的口碑不好,觉得壮师就是有钱有势家的狗腿子。

  所以沈流年很震惊,为什么云丞淮会选择这个活做。

  沈流年能从她的话里听出来,她是可以自己选做什么的。

  她不明白,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非要选这种事情。

  云丞淮从沈流年的表情上能看出来,对方对她职业的震惊,她也知道,这个时代对律师的误解。

  她特意了解过,这个世界有没有律师这个行业,也知道状师在这个世界的名声。

  自然明白沈流年的意思,她笑道:“这就是一个工作,每一个行业都有坏的,但也有好的,我们那里,充分尊重个人选择,喜欢哪个职业就努力考相关的专业,日后从事这份工作就好。”

  “以后不喜欢也可以换,只不过到那个时候,会有局限性,所以大多数人选专业,都会考虑到就业行情。”

  她这样的解释,沈流年很容易就听懂了,相比于她们在的世界,好像差不多,就是选择更多。

  云丞淮知道她还没明白两个世界的差距,就从现代小孩小学到高考开始讲,比如高考的分数,代表着她们可以在分数线内选择专业,然后学习毕业后,从事相关工作。

  特别是她说到,每个孩子都可以读书的时候,沈流年明显一愣。

  “每个孩子吗?包括坤泽?”

  云丞淮确信的点点头,“每个孩子,只要是孩子,就都能上学,就算年纪大了,只要自己想,也可以。”

  ......

  两人聊了很久,从云丞淮的嘴里,沈流年在脑海里面构建出了一个美好的世界。

  至少比起这个世道,好的多。

  她们躺在床上,什么都聊,多是聊云丞淮的事情,沈流年时不时的提问。

  聊到最后,云丞淮该说的都说了。

  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

  她为了让沈流年能听懂,特意说是话本子。

  沈流年听了很惊讶,“话本子?”

  她没看过,也是听说过的。

  云丞淮点头,“没错,你就是话本子的女主,就是主人公。”

  “那我在话本子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跟话本子里的剧情一样。”

  她来之后,剧情才发生了改变。

  她把沈流年跟李昭延合作,逃离南秦,她被圈禁的事情说了。

  还有后面发生的事情的大概,基本没什么隐瞒。

  在说到沈流年会起兵,攻下南秦,成为史上第一个坤泽皇帝时,她顿了一下。

  她最近纠结过这个事情,她担心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要是沈流年后悔怪她,她只能对这件事做出弥补。

  云丞淮把沈流年后来的情况说了一下,几句话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这一生听起来很短暂,但是波澜壮阔,不留遗憾的样子。

  但她的欲言又止,沈流年怎么会看不出来,“没有这么容易吧?”

  “嗯,你身体受损,登基没多久就......”

  “死了?”

  见她说不出来,沈流年替她说道。

  云丞淮点点头,“是,过程中也失去了很多。”

  “自古想要成事,过程总会失去很多,或是亲人,或是朋友。”

  沈流年沉声说着,“对我来说,亲人跟朋友,比成为什么皇帝更重要。”

  不用云丞淮说,她大概能猜到对方欲言又止的原因。

  不过,沈流年并不介意,“所以前些日子,你是在担心,你的出现阻碍了我?”

  沈流年什么都知道,她很聪明,云丞淮的寥寥数语,她就猜出来原因。

  不仅是原因,还有过程中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是。”

  云丞淮惊讶于沈流年的直觉准确,真的什么都能猜到。

  也是,她讲的那么为难,说明过程中,沈流年真的失去了很多。

  沈流年只要想想自己最在乎什么,就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

  “如果成为皇帝,就要成为孤家寡人,那我宁愿不当皇帝。”

  她有在乎的人,她的母亲,娘亲,阿姐,还有沈家上下几十万人,一旦起兵,这些人会剩下几个?

  她相信自己当时会起兵,一定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可她现在还有路要走。

  云丞淮在被子里翻了下身子,侧身对着沈流年,她盯着面前这张绝美的脸看了许久。

  “这些事情,祭祖那日就要告诉你的,可惜耽误了这么久。”

  “你今日休假,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沈流年扭头看向她,两人对视着,互相看了很久。

  “是吧,因为我会觉得自责,自责自己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做出了选择。”

  云丞淮的声音听不出来有什么波动,可是能感觉到她情绪的忐忑。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证自己在沈流年心中的地位,就是为了汲取安全感。

  可那日,明明对方已经问了,她居然没有说出口,这件事压在她的心里,让她很难受。

  事已至此,她既已经察觉到了沈流年对自己的信任,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个时间,在一个安静,没有人打扰的环境,把这些事情都说了。

  这样一来,她的心里确实轻松了许多。

  而沈流年听到她的话笑了,似在笑她天真,“云香香,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云丞淮的存在,能让她统一西北的时间,至少缩短一半,更不要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