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年刚吩咐下去, 就有人来报,云丞淮来了。

  春来客栈的人不知道云丞淮的身份,只知道她叫沈香香。

  沈流年听着这个名字沉默许久,连姓都不要了, 直接改姓沈了吗?

  她是没有想到, 云丞淮的假名能叫沈香香, 还是随她姓,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只是徐大还没有去请, 人自己来了,是已经知道她住在春来客栈了吗?前来兴师问罪?

  云丞淮刚到客栈,徐大就来迎接了, 还把她引进了包厢里面。

  看到徐大,她直接问道:“沈流年呢?”

  这样问是有技巧的, 可以让对方误以为她已经确定沈流年在卫城了, 让对方把人叫出来就行。

  徐大一愣,想到刚刚跟主子的谈话, 果然如主子猜测的那样,楚湘王殿下发现了主子来卫城的事情。

  据她所知, 楚湘王殿下并不知道主子离开了王府,以乾元的霸道, 发觉自己对自家大娘子没有威慑力, 对方还偷跑了出来, 作为主君必定是要发飙的。

  她忙道:“殿下, 王妃近日忙前忙后的,做了许多的事情, 为了确保殿下赈灾成功,把沈家在安庆所有的势力都用上了。”

  “奴还请殿下看在王妃都是为了殿下的份上, 不要生王妃的气,况且王妃还有孕在身呢。”

  云丞淮:“......”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所以沈流年在卫城?”

  听了徐大的话,她确定了沈流年就在卫城,对方偷偷跟来了。

  还有,她能听出来,沈流年近日做了不少事情,为了她赈灾的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不顾惜身体的为她忙碌着。

  徐大愣住了,“嗯?殿下不知道?”

  那她岂不是把主子暴露了,也是这几日的相处,她觉得楚湘王不是传说中的那种人。

  主子都信任爱护,不惜动用沈家在安庆所有的势力,她自然而然的把楚湘王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一时间没有动用什么心眼子。

  云丞淮面无表情道:“只是没有确定。”

  “呃......”徐大深感对不起自家主子,只得道:“殿下,王妃她也是担心你,望殿下不要怪罪。”

  “怪罪?怪罪我吗?”

  云丞淮还没有讲话,一个人推门进来,此人正是沈流年。

  沈流年走到她的面前,薄唇微启,“你要怪罪我?”

  她怎么敢,原本还是挺生气的,觉得沈流年不顾自己的身体,就算要来,也不应该瞒着她的。

  可她在看到沈流年之后,满脑子的气恼都不知道丢到何处了。

  “你身体不好,该在家养着的。”她终是没舍得凶一点儿,语气只多了些无奈。

  但沈流年还是能听出她的不开心,夫人都不叫了,想来是生气的。

  不过,云丞淮生气,不会像别人那样大吵大闹,或者是做出一些激烈的事情,她就算生气,话里依然在关心。

  沈流年看着她,眸中带着笑意,“怎么?不想看到我?”

  当然不是,她想要看到沈流年,分开的这段时间,做事的时候还好,一旦停下来,她的脑袋里面都是对方。

  胸腔里的想念,几乎要溢出来。

  可她更担心沈流年的身体,中了麝香刚清除,身体虚弱,又赶了这么长的路,身体肯定很难受。

  云丞淮算了一下时间,赈灾队伍行了七天还没到,沈流年赶到,还在卫城住了几天了,想到上次自己看到了对方的背影,说明对方就比她晚到一天多。

  她可是骑马,快马加鞭赶来的,尽管因为骑术没那么精湛,但用时也没有那么久。

  沈流年在有孕,身体没有大好的情况下,用这么快的速度赶路,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想到这里,她紧张的打量着沈流年的身体,“你是骑马来的?”

  “不是。”沈流年摇头。

  徐大在一旁立即解释道:“王妃乘坐的马车,是鲁家最新的机关术,用两匹马,能拉动十匹马的重量,速度也很快,只要不是特别难走的道路,在马车中是感觉不到震动的。”

  “王妃一路上走的是官道,路还算平整,在马车里面无妨的。”

  机关术?云丞淮听说过,曾经刷到过视频,用寻常的木头,不需要钉子胶水之类的固定,就能做出来很多东西,比如那些不需要电力的玩具,全靠木头运行就能动,还有人还原了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到底是不是还原,没有在那个时代见识过的人,谁也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东西就是很厉害。

  她看到的都是小东西,没有特别大的东西。

  也就是在电影中,见识过机关术,那多是用特效做出来的,真实的古代机关术,她没有见识过,也听说过机关术的神奇。

  听闻沈流年的马车这么神奇,她是感兴趣的,可想到自己马车的情况,又有点儿不太相信。

  作为王上,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马车也是这样,她的马车算的上当下最好的了,里面铺上厚厚的皮毛,尽量坐到减震。

  她坐过普通的马车,在上都城那样平坦的道路上行驶,她都能感觉到震动,王上的马车在上都城内,几乎感觉不到震,但行走在城外的管道上,特别是穷的地方,还是很难受的。

  她再一次体会到了,要想富,先修路,这样的路况,出行一趟太麻烦了。

  沈流年的马车居然感觉不到震,这点她保持怀疑。

  她更关心的还是沈流年的身体,用这么快的速度赶到卫城,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她的目光在沈流年的身上流转着,目光里面的担忧很明显。

  沈流年白了她一眼,“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事。”云丞淮气呼呼道。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都担心死了,对方却不以为意。

  沈流年轻笑道:“你关心我啊?”

  莫名的,她不想太针锋相对,要是以前,她肯定很生硬的回怼,这会儿看着对方担忧的目光,哪能再那么冷硬。

  对于关心她的人,她的态度向来不错。

  云丞淮哼哼道:“不明显吗?”

  她承认的太直接,沈流年隐藏在衣服里面的脖颈出现一股热气,隐隐蔓延到了耳朵上。

  沈流年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耳朵是红着的。

  “我还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呢。”沈流年的目光幽幽,似在试探着什么。

  云丞淮的表情一僵,没有见到沈流年之前,她是有这个想法的,一见到人,见对方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她就没有了责问的意思。

  其实要是沈流年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她也不会责问的,可能光剩下心疼了。

  总之,怎么样她都不会像沈流年说的那样,兴师问罪,但自己暗戳戳的生气还是有的。

  面对沈流年的话,她移开了目光,“来安庆为何不来找我?”

  “这不是见到了吗?”沈流年挑眉。

  她说话是硬气的很,忽略到她眼睛中的不自在,还真以为她无所谓云丞淮的态度了呢。

  云丞淮无奈,她清楚沈流年的性格,想让对方解释简直难如登天。

  还是不问了吧,省的生气。

  她扭头看向徐大道:“徐管事,麻烦去请个医者。”

  “是是是,奴这就去。”徐大慌忙离开。

  她看出来了,楚湘王殿下关心自家主子,可自家主子的态度,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家主子对她们这些奴仆是很关心的,哪怕面上不显,行动上也会表示出来。

  而主子对待楚湘王的态度有些奇怪,想要解释,又放不下面子。

  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在这里的缘故,让自家主子拉不下脸了,那她还是离开的好,别等下把出楚湘王惹恼了。

  主子是王妃,日后还要在王府生活的,最好不要得罪主君。

  况且她知道主子有孕后,又得知主子来卫城的消息,在没看到人前,时时刻刻都心惊胆颤的,生怕主子出了什么事情。

  看到主子没事,她松了口气,还是想要请医官看看,可是主子拒绝了。

  现在楚湘王吩咐,主子总不能再拒绝了,她也怕主子拒绝楚湘王的好意,赶紧离开了房间。

  包厢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没有了外人在,她们多少放松了些。

  云丞淮上前一步,抓住了沈流年的手,“你一路还好吧?身体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没有。”

  沈流年低眸看着对方抓住自己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

  拖着病体,擅自离开上都城,确实是她不对。

  云丞淮的心情很奇怪,又高兴沈流年的到来,又有点儿生气对方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冒着风险前来。

  何况卫城现在很有可能发生动乱,她的身份暴露,身边的人会很危险的。

  可人来都来了,她再说什么,反倒是惹的对方不开心。

  她的态度就像是,小时候打破了碗,妈妈会告诉她没关系,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一句“碎碎平安”,再让她日后注意些就好了。

  沈流年都站在了她的面前,责怪反而让两人渐行渐远,再说以对方的脾气,她要是说些什么,怕是要跟她杠起来了吧。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沈流年是为了她来的,担心她第一次接这么重要的任务,万一出什么事情,所以不顾自己的身体来的。

  这样的话,她的责怪岂不是不识好人心。

  云丞淮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不太发脾气,特别是认为对方为了自己时,这个脾气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等医者查看了之后,要是真没事,我再与你讲话。”

  没错,她不发脾气,可必须冷一会儿,让沈流年知道她的态度。

  沈流年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唇,怎么有人生气还这么可爱的啊。

  明确告知你生气了,但不会胡乱发脾气,表现的很震怒的样子。

  这样的好脾气,别说在皇室了,就连普通乾元中都少见。

  沈流年眼睛中堆满了笑意,语气没有变化道:“好。”

  没一会儿,医者就来了,还自带了手帕,放在沈流年的手腕上。

  云丞淮在旁边转了一圈,有些疑问道:“隔着手帕能诊治出来吗?”

  医者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谁家主君愿意外人触碰自家娘子的肌肤,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了?医者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可能手帕也不会影响诊治吧,她尴尬的冲沈流年笑笑,没有再问。

  明明是在跟医者对话,她比较担心让沈流年觉得她傻乎乎的。

  确实傻乎乎的,沈流年跟她对视了一眼,垂眸心想。

  医者诊治完说道:“贵夫人身体无碍,女郎不用担心。”

  云丞淮松了一口气,把自己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一股脑的都塞给了医者,“多谢先生。”

  看见银子,医者的眼睛一亮,忙道:“女郎客气,医者本分。”

  诊治一下,就能获得这么多的诊金,放在卫城这个小地方来说,只有少数几个贵人才会出手这么大方。

  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在这个年头,还是很有购买力的,一两银子两石米,够一家人吃半个月了,几两银子可不少。

  云丞淮看了徐大一眼,徐大忙把医者请了出去。

  “这下放心了?”沈流年难得主动说话。

  她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一切都提前做好了准备。

  云丞淮轻哼道:“你以后去哪里,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为何?”沈流年故作不明白的问。

  “你可是我的夫人,为什么不能提前跟我说?”

  云丞淮没有着急告白的意思,说话还是很注意的。

  沈流年不太满意她的回答,“你我只是合作关系。”

  “但名义上你我是伴侣。”这句话她说的心虚。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跟沈流年之间是什么情况了,要不是对方确定了她不是前身本人,这会儿俩人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沈流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云丞淮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跟在沈流年的后面,她好像惹对方生气了。

  但她也还在生气呢,哄她肯定是不会哄的。

  两人一起来到沈流年住的房间里,一路上她们没有说话。

  直到来到房间,云丞淮才道:“去我那住吧,这里太吵闹。”

  毕竟是客栈,白日里是很吵的。

  沈流年白了她一眼,“不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

  云丞淮撇了撇嘴,“那我留下跟你一起睡。”

  “现在开始,一直到回上都城,你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说到这里,她补充道:“夜里也是。”

  她得好好看着沈流年才行,两人必须要时时刻刻的黏在一起。

  沈流年罕见的没有反驳,“随你吧。”

  云丞淮见沈流年这么乖,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对方的脸,“你怎么这么乖?”

  按理说,沈流年不会轻易答应才对,她已经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了。

  沈流年的身体猛地僵住,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反应过来立马拍掉了她的手。

  “再碰我脸,我把你爪子剁了。”

  好凶,云丞淮往后退了半步,尽管沈流年没出事,但对于对方隐瞒自己来卫城的事情,心里还有气,这会儿对方居然凶她。

  她的脸一沉,“是,你天天都想着杀我,何况是剁手,我相信你能做出来。”

  生气之下,她开始算旧账。

  之前老是想杀她,现在还想剁她手,真是一个凶巴巴的女人。

  沈流年没见过她生气,知道自己偷偷过来,她的心里肯定有气,初见时对方还在关心她,刚刚又闹着一起睡,她就没有放在心上,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沈流年没有哄人的习惯,还是面冷嘴硬。

  听到云丞淮这样讲,她的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似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的冷意又缓和了。

  “我在你心里这么凶狠?”沈流年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来有什么。

  云丞淮说了一句,心情很快平静了下来,她故作生气的哼哼道:“谁让你天天吓唬我。”

  沈流年看着她的模样,扬起了一抹笑,笑的有些吓人,“你怎知,我是吓唬你的?万一我是真的想杀你呢。”

  云丞淮:“......”

  “那趁你杀我之前,我可要好好行驶一下主君的权力。”

  得让沈流年陪吃陪喝陪玩.......陪着一起睡觉觉才可以。

  沈流年马上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你再想......”

  “就把我的脑子挖出来?”云丞淮接过话问道。

  沈流年:“......让你天天吃猪脑,让猪脑代替你的脑子。”

  “噗~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爆笑起来,这是什么啊,简直......太令人意外了。

  沈流年实在是可爱,想法也很可爱,用猪脑子代替她的脑子。

  “不许笑。”沈流年也察觉到了自己话的幼稚。

  可她总不能真的把云丞淮的脑子挖出来吧。

  云丞淮笑了半晌,见沈流年的脸色逐渐变的阴沉,她就知道,自己再笑下去,对方一定会生气。

  她忙止住了笑意,挑眉道:“我家夫人怎么这么可爱啊。”

  想比沈流年觉得她可爱,只是眸子中多了些笑意,她是直接夸出来的。

  沈流年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羞涩,同时心里松了口气,这人从见面开始就没有叫夫人,现在开始叫夫人了,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闭嘴。”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又是一回事。

  云丞淮了解沈流年,对方故作凶巴巴的样子,在她这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她笑了笑,随即走到沈流年的身边,直接把人抱到了怀里。

  沈流年想要挣扎,她把人抱的更紧了,“其实我不是很生气,我就是担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

  云丞淮刚到这个世界,就开始向沈流年靠拢,信任对方的人品,觉得她是一个可靠的人,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才有安全感,再到现在的喜欢。

  云丞淮清楚自己对沈流年的依赖,得知对方不远万里追了过来,她担心的腿都发软,生怕人出了什么事情。

  见对方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好很多了。

  沈流年停下了挣扎,知道她是真的担心了,于是乖乖的没有再动。

  沈流年的手垂在下面,任由云丞淮抱着,两人好一会儿才分开。

  也是云丞淮觉得,沈流年有孕,不能站太久。

  “坐着吧。”她牵着沈流年到罗汉床边坐下。

  随即她也坐下,她们的中间隔着一个桌案。

  云丞淮正了正脸色道:“我跟你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徐大会把近日发生的事情主动汇报,但她这边的事情,徐大可不会都知道。

  她做什么自不会事事都告诉徐大,但她会告诉沈流年。

  她的身边没有几个可用之人,赵哲在年后着急回湘州,那边是她的封地,需要有人看着,甚至湘州成了她的封地后,连州牧都没有设。

  赵哲是王府长史,是她的人,跟右长史不一样,那是皇帝的人。

  说起来,王府的那些属官,自从她解禁后,除了崔献就都到王府任职了,那些人来到王府各司其职,就第一日找她请安,后来她没有叫,那些人也不来。

  就跟以前一样,前身觉得她们是东宫,镇国公府的人,一直不愿亲近,让她们无事不要打扰她,双方也就没有太多的接触。

  这样算起来,她的身边能出谋划策的只有沈流年一人,近日离开了沈流年,事事都靠自己想,还怪累的。

  像影卫,车家姐妹,包括徐大,这些人都是听她的吩咐行事,不会建议什么。

  沈流年是能以坤泽之身当上皇帝的人,脑子自然不会差了。

  云丞淮也想知道,她这些日子有没有疏漏了什么。

  随着她的讲述,沈流年的眼睛中赞赏越来越浓,“你做的很好。”

  “当真?”

  “嗯。”沈流年点点头,“姚厘如今只能靠自己,从她频繁的动作看,她已经疯了,你在赈灾队伍来之前,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可她要引起动乱呢?”以她们的人手,云丞淮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够阻止。

  沈流年陷入了沉默,动乱起,百姓将会死伤无数,赈灾就会延迟,那些被困住的百姓,能等到平息动乱吗?

  说是受灾三县,只是这三县最严重,别地方雪下的也很大,只是还能出行,说是不严重,实际上百姓只是在艰难的活着。

  到了灾情的程度,一般就是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这时,门被紧急敲响,徐大快步走进来道:“殿下,王妃,城外来了很多灾民想要进城,但城门已关,那些百姓要闯城,姚厘下令放箭。”

  对着百姓放箭?她们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