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瑜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后睡着的。

  从自己小木屋的床甦醒, 她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做了些什么感到不好意思。

  无故说话说到一半便崩溃,靠在千珩的肩膀上直流眼泪,不仅如此似乎,还在她的怀里失去意识, 想到被自己揉得不成样子, 沾染了自己眼泪和可能的鼻水属于死亡猎手的衣服, 孟晚瑜便忍不住地羞愧。

  “千珩, 对不起...你的衣服。”

  按了按被自己哭肿的双眼, 脑袋还有些发胀的孟晚瑜从床铺上挣扎着坐起身,望向了床边的千珩。

  年轻的死亡猎手拿了张木椅坐在床头,本来抱着手臂沉思的她在听到牧师的动静之后, 便立马抬起了头,“醒了?”

  孟晚瑜着急慌慌地掀开被子, 单手撑在床缘, 一边扫视着千珩的衣领,一边欲下床伸手检查, 可依旧存续的晕眩感使她力不从心,即使双脚落地, 依旧不大稳当地晃了晃,脱力的手便不自主地使她身体一偏。

  没有犹豫地向前接住了牧师, 千珩的手环上女人的腰, 流畅地侧身卸下力道。

  “已经换了。”勾起孟晚瑜的膝盖, 让偏过头让她看清自己的衣襟, 早便换上干净外衣的千珩开口。

  “好些了吗?”抢在女人再度开口道歉之前,千珩又关心道。

  “嗯。”轻轻地应了一声, 尚未反应过来两人暧昧的姿势,才重获意识的牧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感觉...好些了。”

  有些拘谨的手安静地按在心口,孟晚瑜感受着自己平稳的心跳,没有伪装,诚实地回应着。

  如果说方才自己,就像是被无止尽灌压的气球,被没有形状的绝望撑得生疼,颤抖着仿佛随时要爆炸,那现在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戳出了一个小口,缓缓释出了那令心口发胀的压力,愧疚却也任性地,将自己依托给了身旁的千珩。

  虽然依旧痛苦,可却不再是那么地难以忍手,因为世上多了一个知晓自己的人。

  “谢谢...”抬起视线,孟晚瑜有些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看着千珩紧抿的嘴,她轻声道,“谢谢你听我说。”

  并不是没有尝试与心理师在治疗时倾吐自己,但似乎是从浅意识中便明白千珩一定能够支撑自己,也或许是从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千珩身上获得了勇气,在备齐了安全感和亲密的当下,她才能够肆意地流泪,像一个小孩一般死死地底着千珩的肩,混乱却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紧紧地盯着女人的脸,没有在苍白的脸上察觉出任何逞强,千珩的眼神微微放松。

  “治疗术...可以治眼睛吗?”

  没有回应女人的感谢,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且性格别扭的死亡猎手看着孟晚瑜红肿的眼皮,开口问道。

  “眼睛?”一瞬间的困惑,意识到千珩为什么要这么问的孟晚瑜全身一僵,迅速地捂着自己哭红的眼睛,“啊...对不起,肿得很可怕吗?很丑吧。”

  没有率先因为被公主抱了而感觉害羞,反倒是因为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被眼前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而感到紧张。

  “还好。”摇了摇头,千珩的神色平淡,不见一点嫌弃,“不丑。”

  即使方才面对缩在自己怀中呜咽落泪的人,她都不觉得难看,纯粹只是因为担心女人眼睛疼的千珩倾身将孟晚瑜放下,伸出手背让自己冰凉的皮肤贴在了牧师下意识闭起的双眼上。

  “治疗术...应该不能治疗眼睛肿。”在黑暗中,感受着覆盖眼睛上的手,孟晚瑜犹豫地说道,“因为哭泣不算是被攻击...”

  “想也是。”分析着系统设定,千珩又换了一支手,待两只手的手背都已经变得温热,她才抬掌,为身下的人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你要下线了。”

  为需要离线的孟晚瑜注意着需要上班的时间,千珩直起身,隐晦地将紧握的手藏在了衣袍之下。

  “啊...时间到了吗?”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孟晚瑜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有着没反应过来的茫茫。

  “你得吃早餐。”目视着女人憔悴的脸,千珩没有流露出内心里的舍不得,只是轻轻地交代。

  “的确...”许久没有进食的女人点了点头,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千珩,偏过头说道,“我突然好想吃三明治...还有包子和草莓牛奶。”

  突然恢复的胃口,让她不知如何选择。

  看着女人有些困扰的模样,千珩小幅度地扬起嘴角,“那就都去吃。”

  单膝在孟晚瑜的床边跪下,拉低两人视线的差距,死亡猎手的语气淡淡的,“你该走了。”

  “好。”顺从地点点头,必须下线的孟晚瑜朝着千珩笑了笑,“晚上见,千珩。”

  “晚上见。”默默凝视着眼前的女人随着光粒子逐渐消失的身影,待床铺上已经完全空无一人后,千珩原本混有光点的眼立马黯淡了下来。

  起身后撤半步,她抬起手在控制版面上挥舞,扫视着任务栏,还有很长才到自己下线时间的千珩主动点选了一连串的迷宫镇守任务。

  黑色的薄雾重新聚集,唤出泛着冷冽的巨大镰刀,早就手痒得可以的千珩粗暴地摔碎了传送水晶,也这么消失在了温暖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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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一天大哭的孟晚瑜与千珩『坦诚相见』之后,性格单纯的牧师便恢复了以往上线的频率与时常。

  而牧师与死亡猎手之间的关系,除了两人之间预设的习惯距离变短之外,似乎一切如旧。

  孟晚瑜对于倾听了自己的琐事和见过自己崩溃,却依然没有嫌弃自己的千珩感到万分感激。仍会热情地备茶,招待来自己房间作客的死亡猎手。

  但不知为何,最近的千珩似乎变得忙碌了起来。

  孟晚瑜以为千珩被习惯压榨手下的魔王安排了密集的迷宫镇守任务,因此并没有多问,毕竟即使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被缩短了一半,千珩每一次见到自己,依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会为自己烘焙可口的点心、默默地提过自己沉重的工具箱、也还是会在自己掉下一缕头发时,将其轻轻地挽在耳后。

  虽然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多些与千珩相处,但孟晚瑜依然没有介意她的忙碌,仅仅是偷偷在心底祈祷魔王能尽速地结束对于千珩的迫害(?)

  而大部分的其他七大恶,除了在见到了总是杀气腾腾的千珩在孟晚瑜回归平稳,而忍不住感叹爱的力量之外,都是对于突然变得勤奋,能够代替自己完成任务的千珩喜闻乐见。

  在一片风平浪静底下,唯一察觉的千珩异常的,似乎是拥有野兽直觉的夏尔。

  明明那个总是沉着脸,曾经将自己压在地上拔毛的女人现在变得收敛了许多,就算自己调皮,也不会多看一眼,但只要靠近千珩,夏尔的毛依然会疯狂炸起。

  而在好动的人狼男孩某一天在独自在迷宫游荡玩耍,偶然见到了独自一人接下百人团体任务,即使被炸断手臂和脚掌也依旧挥动镰刀将敌人砍成肉块,脸上却连一丝喜悦笑容都没有的千珩时,他的警觉性达到了顶峰。

  这个拿镰刀的坏人,那个好人喜欢的坏人,怪怪的...

  她在忍耐着什么...会不小心爆炸的。

  匆匆地跑到了裴娜身边,还无法正常与人沟通夏尔只是趴在魔法师怀中,着急地拉着她的衣服。

  “裴裴...千...”

  “千珩... 不好...”

  断断续续地开口,脑中还还不具备超过三百的词汇的人狼男孩只能干巴巴地说。

  “夏尔,你这样不行喔。”不明白男孩欲传达的复杂语意,裴娜只是困惑地皱眉,“不能说千珩的坏话,千珩她很好。”

  望着夏尔依旧摇头的脸,裴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哄着,“上次你还吃了她做的苹果派呢。千珩她最近和晚瑜在一起的时候还会主动和我们打招呼,也不会在拿武器像要攻击人了。”

  “千珩她看着比之前要冷静很多呢,或许真的有一天能够出院也说不定。”一下一下地拍着夏尔安抚,像是想到了什么,裴娜紧紧地搂住怀中沉了一些的男孩。

  “夏尔也要一起加油喔,很快就能痊愈了。”

  轻轻地吻了吻自己疼爱的孩子,裴娜的语气充满鼓励。

  而说不通的夏尔起初只能烦躁地揉着女人的衣领,可后来便在裴娜轻柔的哼声中渐渐打起了瞌睡,醒来过后的他便和亮晶晶结伴到森林采石头玩耍,将本来想说的话通通抛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