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有时在学校时会有种奇怪的被注视着的感觉。
是错觉吗?大概只是错觉,她是学校里的幽灵人物,毕竟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和这个微不足道的疑虑相比, 冬天到了这件事更让八重雾感到无奈和烦恼。
她不喜欢冬天,太冷了,走到哪里都不会觉得温暖,手指会被冻僵,校服不够厚,饭团也是冰凉的。
能早点赚钱就好了,现在这样勉勉强强做着兼职便利店的工作能攒下的钱实在是太少了。
下午六点之后是她的工作时间,因为学校不允许打工, 所以八重雾找了一家很远的店, 基本不会被同学看到,按理说被认出的可能性应该微乎其微才对。
原本是这样的。
“是你啊。”
从一进便利店就格外引人注意的客人是一位男高中生, 穿着同校的冬季制服。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有着雪色的短发和漂亮的琉璃蓝眼睛,因为帅气得像漫画中走出的角色, 在女生中拥有很高的人气。
即使是不关心周围人的八重雾, 也隐隐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们总是叫他“五条君”, 尽量把这个称呼念得婉转动听,亲昵又自然。
他抱着一堆零食前来结账时, 看着她眨眨眼,意外地同她打起了招呼。
被认出来了吗?还是认错了……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八重雾有些不确定,所以只是保持着礼貌微笑点点头, 将堆成小山的零食一一接过放到台面上,结起帐来。
“不记得我了吗?”站在收银台前的白发少年眼里带着失落, 露出了有点苦恼的表情,好像在面临一件状况外的事。
他又补充说道:“上次在商店,不小心和你撞到了。”
她当然记得,看来是真的被认出来了,八重雾摇摇头开口,“没有不记得,上次,对不起。”
“不要老是道歉啦。”白发少年一下子就弯起眼眸,首先说出自己的名字,“对了,我叫五条悟,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吧,我是高三生,你呢?”
“……我也是。”
这位五条君很自来熟,一双漂亮蓝眼睛盯着自己,让她有点不自在,“我是一班的八重雾。”
“我在对面楼的第三班哦。”新认识的同校DK用目光巡视了店内一圈,用闲聊一样轻快的语气问着显而易见的事,“八重同学在这里打工吗?”
对方没有要结束话题的模样,也许是五条君的性格使然,尾音听上去都有种独特的亲昵。
“嗯,老板人很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多余的话,比如让对方不要说出去之类的,那岂不是先一步认为他是那种多嘴的人。
手中一件件的清点零食,果冻、薯片、巧克力……基本上店里零零散散的东西都被他买了个遍,是住在附近吗。
“那下班时间岂不是很晚?会很危险诶。”
他皱着好看的眉头,真心实意的担心起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了。
“没事的,十二点就会关门,而且,我住得很近。”
她说谎了。
住得并不近,夜晚一个人回家也没关系的原因是存在感很低,只要和他人保持着距离,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但这些都是很难解释的事情,有足够的理由回应对方的善意就够了。
但白发少年没有第一时间说“这样啊”“那就好”之类的话,而是幽幽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小声嘟囔着,“怎么想都很危险……”
八重雾有些不能理解他对自己莫名的担忧,但还是随口说:“真的没事,嗯,会有人来接我的。”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五条悟顿时睁大眼睛,警惕地问:“是谁?”
没想到会被追问,八重雾愣了愣,给出了一个最习惯的回答,“是男朋友。”
她没有家人,即使存在感低,但只要是软柿子难免谁都会想要捏一下。因为定期给街道附近的混混老大上供,遇到一些麻烦事时,八重雾都能用这个借口暗示她和不良少年之间有着其他关系,就算被传言也无所谓,一般情况下还是很好用的。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五条悟愣在了原地,如同漏气的白团子似的逐渐消沉下去,垂落发丝在漂亮眼眸里投出阴影,语气变得有点僵硬,“这样哦……”
五条悟不再说话了,便利店里也没有其他人,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但好在这种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八重雾报出了一个数字,结完帐像对待每一位客人般微笑说“谢谢惠顾。”
白发少年迟疑了下,但还是没说什么,和来时的轻松相比,背影看起来分外沉重。
八重雾收回视线,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冷……冬天要到了。
大概只过了一分钟,便利店的玻璃门又被推开了,“欢迎光临”还未说完,白发蓝眼的少年就走了过来,从装得满满的零食袋中拿出了好几样东西放到她面前。
“五条君?”
“这些是我买多的东西,请你吃。”漂亮少年好像又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口吻不容拒绝,微微勾了勾唇朝茫然的少女挥手,“就这样,再见。”
这下是真的走掉了,八重雾看着他留下的巧克力、小蛋糕、曲奇饼干……
买多了吗,真是奇怪的男孩子,大概是不会再遇见了吧。
但没过两天,惹眼的五条君又来光临便利店了,这次是晚上八点,他依然挑了很多东西,和她说话时眼睛闪亮亮的。
像是“不久后要期末考了”“最近天气变冷了”“什么时候会下雪”之类日常的话题,不知不觉间随着一次次的碰面逐渐增多。
有时他也会和朋友一起来,一看就和他感情很好的黑发丸子头少年,还有清冷漂亮的泪痣少女。
八重雾勉强将印象中听闻过的名字一一对应上:超人气温柔古典帅哥夏油杰,还有被众多女生猜测到底在和哪位交往的家入硝子同学。
都是很受欢迎也很容易相处的人,只是微笑着看过来的眼神,总有点怪怪的。
这期间还有好多次结完帐,一些零食都会被五条悟以不喜欢吃的理由分给她。
“五条君买喜欢吃的就好了吧。”再一次清点零食时,八重雾忍不住提醒他。
“嗯?”五条悟歪歪头,蓬松的雪色短发被暖色的灯光照得发亮,像任性的毛茸茸小动物一样,“不要,你就当我有这个怪癖吧。”
既然这样回答了,八重雾当然不再说什么,说到底两人也只是在便利店见面的同学关系,只是她单方面受了对方的照顾而已,但自己却没有什么可拿出手送给他的礼物。
五条君是个很好的人,难怪有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今天放学的时候我看见你了~”他微微低下头看她,用一种带着疑惑的口吻说道,“八重同学的男朋友不来接你放学吗?好不合格哦。”
“嗯……”八重雾含糊地答应着,“只是放学,并不需要那么依赖对方吧。”
“是嘛。”白发少年随意地点点头,修长的手指在零食上挑挑拣拣,“你喜欢吃什么?嗯,我觉得都不太好吃诶,下次给你带Guylian的巧克力吧。”
“五条君。”她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说话的声音像山雾间流动的溪水,“谢谢你,不过不用啦,快要考试了,过两天我就不在这里工作了。”
以后像这样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少了。
“喔,那就在学校……”说着说着,五条悟停住了,在学校频繁见面,会给她带来麻烦吗?
近期翻阅了各类少女漫画的五条悟脑海里一时间飞过许多情节,他又感觉到沮丧和气闷,因为在学校,没有可以见她的理由。
难道要像杰说的那样成为一个暗中观察的尾随变态吗?
“五条君,再见。”
离开时,八重雾朝他挥了挥手。
看着他时可爱,叫他名字时可爱,笑起来也好可爱,可爱得要死,想藏进怀里,只注视他一个人。
五条大少爷的心里像被十斤柠檬汁浸泡过,又酸又涩。嫉妒,他嫉妒那个不知名的男朋友,不敢问出口,不想在她脸上看见提起别人时开心的笑容。
真可恶,明明他五条悟更帅更讨人喜欢吧。那种放学连女朋友都不接,还让她去兼职打工,那么瘦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
他烦躁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像迷路又被淋湿的野猫,生着闷气离开了。
在便利店打工的最后一天没有再见到白发少年,他像是短暂划过的流星,耀眼夺目,只是路过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高兴。
冬日里刚过十二点的夜路上亮着的灯不多,冰冷寒风吹得连醉鬼都不想出门,更别提还下起了雨——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越下越大,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八重雾被困在了街道的房檐下,这种情况不可能跑回店里拿伞,如果生起病来更麻烦。
雨水落下后的湿意充满了空气,冬天真的很冷,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期盼这场雨尽快停止。
雨仍在下,透过重重雨幕与反射的光线,为数不多的行人脚步匆匆,只有远处撑着伞的少年身影随着距离越来越清晰,直到眼中看见了熟悉的白发,漂亮的面容,在黑夜里依旧绚丽的蓝色眼眸。
是五条悟,从未想到的人出现了。
他走到她面前,像找到了给好孩子的礼物,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找到你了。”
八重雾像是才回过神来开口:“……五条君?”
“今天有事所以来晚了。”
五条悟撑着透明的伞,在高大少年的映衬下那把伞就显得十分娇小。
他将伞朝她侧了下,声音在落雨中清晰的传进耳朵,“我送你回家。”
八重雾还在犹豫,对方却不给她迟疑的机会,拉住她的手腕往前带了一下,几乎要撞进怀里。
少年掌间的温度像火星子透过布料传递过来,她被这陌生的温度骤然拉回心神。
“……谢谢你。”
八重雾没有拒绝,走进他的伞下。
伞还是太小,不得不凑在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让人忍不住在意,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体温,能闻到衣物上柔顺剂的淡香。
湿润的空气无法缓和令人紧张的气氛,上方的雨和脚下的水,噼里啪啦的好似永无止境,这一刻似乎只有少年的身边才是可以安心的地方。
静默片刻,八重雾问道:“五条君怎么会在这里?”
“想看看你的男朋友。”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八重雾惊讶地停下脚步。
配合着身侧少女步调的五条悟也停下来,低头将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在暖色路灯的光线下,看见五条悟眨啊眨的蓝眼睛,看见他孩子气地鼓起脸颊。他像毛绒小动物般用闷闷的语气控诉自己。
“你骗我。”
“对不起。”
明明是被骗了,但注视着她,他却忍不住上扬唇角,直到眼睛都弯起来露出明快的笑容,浑身都像碳酸饮料般欢快的冒泡。
“那现在,我可以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