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源拖着那个alpha缓慢前进, 来到了甲板上。
成年alpha的体重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他一整夜没有进食和饮水,这使得他的体力大幅度下降, 额头起了细密的汗珠。
把人放到甲板上, 顾星源微微直起腰,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
运输船外面笼罩着一层防护罩, 行驶在无垠的宇宙中。
高处打着明亮的探照灯, 将甲板上照得亮如白昼,有三队工人在巡逻, 而高处……
顾星源微微眯眼, 高处竟然架设着狙击位。
他检查过受伤alpha的身体, 有麻醉枪的痕迹,但没想到船上竟然布置有狙击手。
这样一来就算他能说服货舱里所有人配合他行动, 也会被高处的狙击手压制, 在船上暴动可行性很低。
尤三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嘛, 把人搬过去!”
甲板侧面有一个传输通道, 工人们已经把其他抬上来“货物”扔进去了。
顾星源拖起这一个alpha,走过去, 把他放进传输通道。
那是一个陡峭的斜坡, 人放进去之后嗖地一下滑下去。
顾星源一愣, 本能地伸手去抓, 但过大的体能消耗影响了他的敏捷,他的手指从alpha的衣角擦了过去, 没能抓到。
Alpha滑到底部, 随后一声响动,船舷侧面喷出一股白气, 通道口打开,他的身体滑进了太空里。
在无重力的超低温状态下,他的身体在瞬间冻僵凝结,缓慢地飘荡过来,睁开的眼睛隔着透明的防护罩,无神地望着顾星源。
顾星源和他对视。
他想起曾经读过的古蓝星历史,在那颗星球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曾经出现过贩卖有色人种的事情,船舱装满那些“货物”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海洋里,中途死亡的人会被随机丢入海水中喂鱼。
也许发生某种巧合,这人的尸体没有被鱼群损坏,会在某一天被海浪冲到岸上。
但此时,飘荡在防护罩外面的这具尸体,永远也不可能回到陆地上了。
一阵剧痛打断了他的思绪。
尤三握着电棍,狠狠击打在他身上。
顾星源痛得弯下腰去,双手抱头护住要害,蜷缩在甲板上。
尤三面目狰狞,手上电棍不停歇地砸落,嘴上不干净地骂骂咧咧。
甲板上工人们面色淡然,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一件货物而已,挨打甚至不需要理由。
顾星源可以轻松制服尤三,巡逻的工人也不在话下,但高处有狙击手,而且现在暴露自己毫无用处。
他只能尽量护住要害和领口的联络器,在剧痛中翻滚。
好一会,尤三才喘息着停下来,扯着顾星源的衣领将他拖回去,打开铁门一脚将人踹进货舱。
顾星源顺着楼梯滚落到地板上,满嘴都是血腥味。
西米露尖叫一声,跑过来扶他。
顾星源在地上缓了一会才撑起来,他扫了一眼,装面包和水的桶早就空了,连个渣渣都没剩下。
西米露愤愤不平,“哥哥是为了你们才受伤,你们却一点都不留给他!”
她刚才喊破了喉咙,根本没有人听。
有人出声反驳:“什么叫为我们受伤,明明是他自己惹恼了船工!”
有人附和:“我们努力往外冲才挨的打,我们才是为大家受的伤!大家往外冲的时候他躲哪去了,我们都重伤了他才冒出来装好人!”
甚至有人说:“船工本来就是要给我们送吃喝的,他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你们!”七嘴八舌,西米露根本说不过他们,气得瞪圆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哎,”顾星源在她肩膀上捏了捏,“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顾星源叫她躲在后边,不要往前冲。
西米露气闷地跺了跺脚,扶着顾星源回到他们之前待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让他坐下。
顾星源检查了一下身体,得益于从小到大打过无数架,他及时护住了所有要害,并没伤到骨头,全部都是皮外伤。
这时,一个硬壳的东西悄悄塞到他手里。
西米露眼睛警惕地盯着附近的人,小声说:“哥哥,我抢下来的,你吃。”
那是一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
顾星源有点惊讶,西米露看着瘦瘦小小的,居然能够从那么多人里面抢到面包。
他道了谢,刚把面包送到嘴边,就听见西米露响亮地咽了口口水。
顾星源问她:“你吃了吗?”
西米露眼睛乱瞟,就是不看他手里的面包,“我、我不饿,哥哥你帮了大家,你吃。”
顾星源笑了,故意逗她:“那,我可全吃掉了啊?”
西米露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她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顾星源不逗她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西米露也帮了我,我们一人一半好吗?”
西米露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面包点点头。
顾星源把面包掰开,三分之二递给西米露,只给自己留了三分之一,“吃吧。”
西米露立刻接过面包,大口吃起来。
这面包本来就只有拳头大小,分开之后就更少了,顾星源把冷硬的面包塞进嘴里,和着满嘴的血腥味干嚼,艰难地吞咽下去。
肚子发出不满足的痉挛,这么一点食物根本起不到太多作用。
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叹了口气,这真是他吃过最硬的面包了。
又是半个面包递过来。
顾星源抬头,是之前给他举灯的那个女性alpha。
“吃吧,”她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语气包涵着那么一些不高兴,“下次逞英雄的时候,记得这次的教训。”
顾星源接过来,分了一半给还给她。
她没有接,不耐烦道:“我吃过了,给你就拿着。”
顾星源于是把这一半给了西米露,西米露道了谢,开心地吃起来。
顾星源慢慢吃掉面包,女alpha又递过来一块湿凉的布料,“没有容器,抢到的水没办法保存,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顾星源接过来,那是一块浸满了水的布料,他举到嘴边,双手拧紧,便有残存的水珠滴落下来,掉进他干裂的嘴巴里。
布料能存的水十分有限,不过十几滴之后就再也挤不出来了,顾星源用还湿润的布料将流血的伤口简单擦拭了一下。
他们三个简单认识了一下。
女性alpha名叫明熙,D级血统,今年25岁,在肯瑞星附近一个小行星上做搬运工,是前天晚上下工回家的路上被人迷晕带走的。
西米露,14岁,还在上中学,家族里唯一一个分化成Omega的人,她的beta父母听说街坊里有人高价雇佣Omega去做帮工,经过多方打听将她送去,拿着得到的50联盟银币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顾星源:“……”
很难想象这么可爱的西米露居然有那样的父母。
经过交谈,他们并不全部来自肯瑞星,而是囊括了周边的行星,这些人将绑来的货物统一集中在肯瑞星,然后从运输线上运走。
“你呢?”明熙问:“你看起来还是个学生。”
顾星源贯彻自己的人设:“我在肯瑞星上学,在酒吧遇到一位高贵冷艳的学姐,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可她却和别的alpha眉来眼去,还拿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我十分难过借酒浇愁,醒来就在这了。”
明熙:“……”你看起来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有点后悔跟顾星源组队了。
她委婉地提醒顾星源:“你有没有想过,那位学姐也是人贩子的一员呢?”
顾星源表情沉痛,“……想过的,可就算是他亲手送我进来的,我也不怪他。”
明熙伸手捂住西米露的耳朵,“别听,听多了会传染。”
西米露天真无邪:“传染什么啊?”
明熙面无表情:“脑残。”
西米露:“……”
食物和饮水补充不足,大家都很疲惫,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各自安静休息了。
顾星源背靠在舱壁上,看见西米露蜷缩在明熙怀里睡着了,这才低声说:“长官。”
“在。”耳朵里面传来陆枫的声音:“伤怎么样。”
“还好,”顾星源扯了扯嘴角,嘴巴上几条细小的口子裂开,“比长官打得还轻一些。”
陆枫这次没笑。
他沉默了一会,“顾星源,保护这些人并不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我的责任是刺探情报、毁掉这条贩卖线路。”顾星源靠着舱壁,两条长腿散漫地撑开,“但如果任务完成的时候货舱里的人都死了,我会很失落的,长官。”
陆枫说:“你帮了他们,但他们并不感激你,你不失望吗。”
顾星源回答:“那是有一点的。”
“但我本来也没指望从他们那得到多大的帮助,”他接着说:“普通人在面临生存危机的时候选择自己,这不是什么无耻的事情。我们这次任务的目的,不就是打击犯罪、让他们能够少面临这样的危机吗?”
“就好像在战场上,我们士兵要冲在最前面,保护平民的安危,但你不能指望平民回头来救你,对吧,这是士兵的责任。”顾星源说:“而且,我不想让你后悔,把诱饵的任务让给我,如果换了是你,你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
陆枫提醒他:“别把我想的太好,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才真的会后悔。”
顾星源懒洋洋地安抚他:“放心,长官,我会把任务放在第一位的,我只会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对普通民众施以力所能及的帮助,以贵族的名义起誓,怎么样?”
陆枫那边停顿了几秒钟,顾星源听见其他同步接听频道一一关闭的声音。
很快,频道里面只剩下陆枫和他两个人,他听见长官平淡的语气,低声说:“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这是命令。”
顾星源舔了舔嘴角的口子,尝到了咸腥的味道,他发现他开始想念在齐瓦那星的夜晚,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