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远淡淡地听他讲话。
片刻, 手一收,烟扔进了垃圾桶,“你说的这些都不成立。”
“你又不是他, 替他做什么选择?”
池野微不可查地一顿。
“别用理性的逻辑去思考爱。”池远很认真地看着他,“它是没有道理的。”
“你喜欢, 就去表达。”
空气里很寂静。
敞亮的光线倾泻而下, 半分都沾不到池野身上。
他平静地坐在那, 桌上的饮料有无数气泡升腾乍破,青年的眉眼就藏在那份剧烈而隐秘的气泡水里,克制着难过。
这种神情, 池远已经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过了。
少数几次……也仅是在家里爷爷奶奶相继过世的时候。
那时父亲忙于工作,从不归家, 池远又上军校,两位长辈的葬礼, 都是十四岁的池野在街坊邻里的帮忙下操办的。
好不容易, 池远请到假,那已是葬礼过后的第四个月。
那天天黑得很早, 池远风尘仆仆地进门, 屋内漆黑, 唯有半掩的房门透着昏暗的灯。
一推开,就见池野挂着耳机, 独自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桌上留着半碗吃不下去的开水泡饭。
池野抬头,那一双眼黑白分明, 又没有任何情绪。
他不再像刚失去至亲时, 崩溃地打电话到部队,质问父亲为什么这么薄情, 从母亲病亡,到长辈们接连去世,他怎能做到不闻不问。
他也不再遵循父亲规划好的路线,安静地做一个发条木偶。
甚至,连从小长大的哥哥也一并疏远了。
他越来越冷淡,不和人亲近,也不和人交心。
“爸最近给你打电话了?”池远沉默了会儿。
“嗯。”池野淡淡地应。
“别想太多,我回头给他找点麻烦,他就不会抓着你不放了。”
池远眉头微凝。
他淡声劝,“你也别跟他吵,有些话就当他没说。”
池野表情没什么变化,不咸不淡的,不吭声。
不远处的秦越靠在沙发上,懒慢地冲池远招手。
池远回了个安抚的眼神,站起身,补充了一句:“你别受我和爸的影响。”
大厅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池远刚走过去,秦越大手一揽,将他带进了怀里。
青年笔直的身形瞬间破功,整个人半倚在秦越身上,肩头还搭着他的手。
秦越凑过去咬耳朵:“和你弟弟说什么呢?”
“感情问题。”池远敷衍一声,端起秦越的酒杯小抿了一口。
*
中午宴会结束后,以林眠为代表的青年团体,又撺掇着租了一栋别墅改造的轰趴馆接着玩。
一楼是游戏厅,猫猫和江旭痴迷地大战街机,按键拍的噼里啪啦,时不时还夹杂一两声怒骂。
旁边连着台球桌,球球扬手一杆,球没动,杆飞了,周围人笑个半死,球球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恼羞成怒。
几个年轻的男孩子勾着肩,嬉皮笑脸地摆弄音响,歌切来切去,他们一边拌嘴一边推搡。
在热闹声音的碰撞中,林眠躲开人群,独自在休息区找了个角落。
这位置近开放式厨房,背靠落地窗,遥遥地正对着旁边的小吧台。
玻璃茶几上的啤酒瓶大多空了。林眠陷在沙发里,又开了一罐。
他已然半醉,双颊被酒精熏出微红。
林眠迷蒙地睁着眼,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池野。
“早点回去训练是吗……”沈清远翻看赛程表,又看眼群里消息,“那我这就去和他们说声。”
“好。”
池野将屏幕一关,正想着做点什么,抬眸刚好对上林眠。
心底微颤。
是时候……将事情解决了。
池野毫不拖泥带水地朝这边走来。第一时间,林眠还以为自己眼花,他眨眨眼,就见人到了他跟前,一扬手,夺过他喝了一半的酒杯。
就着湿润的边缘,池野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林眠一愣,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少许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一路蜿蜒没入胸膛前。
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弯。
那不是,他喝过的吗?
他略显迷茫地眨着眼,清楚看见,池野那双清冷的、漆黑的眸,似有欲说还休的千言万语,他们冲击着,翻起汹涌的浪花。
“我们谈谈。”
池野声音很低,但林眠听清了。
有些晕乎的脑袋正想点下去,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抓住。
池野看眼周围,顿时皱眉:“换个地方。”
“嗯……”
林眠配合地跟着他,迷迷糊糊地想:他的手好热。
握着的手好像也不敢握紧了,手心一层薄汗。
林眠脑中的思绪有一下没一下地跳跃,回过神时,休息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灯线昏沉,林眠下意识找了张桌子半倚着,站没站相,又带着少年人的惫懒。
“你终于肯找我了。”
林眠一双带着醉意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的星子,他漫起一个笑,“这几天老是躲着我,什么意思?”
池野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林少爷天生没心没肺。别人为他抓心挠肝的日子里,他只以为是好友间的闹脾气。
“没什么……是我不敢面对我自己罢了。”
池野略过这个话题,眼风扫到床头柜,抓起酒开了一罐,喝了两口。
他随意放在林眠手边,又扯开领口,神态淡漠地站林眠面前。
似乎是情绪崩到了极点,也就出人意料的冷静下来。
池野嘴角淡淡勾起一个笑,看着浑身放松,脸还有些红的林眠,问:“林少爷,坦诚局,你谈过恋爱吗?”
“没。”林眠整个大脑都处于感性放大状态,他身体的重量都倚在桌上。
转头慢慢悠悠看天花板,小声嘟囔了句,“看到男人女人就烦。”
池野淡淡勾唇,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话音落,他的目光钉在林眠的脸上。
林眠嗤笑,“我十岁就开始玩英雄联盟了,你说呢?”
林少爷吊儿郎当挑眉,拿起手边的酒灌了自己几口。
冰冷的液体落肚,无数纷扰的思绪和回忆的片段一齐侵占了林眠的脑海。
而此时池野正在说话。
“你记得我之前说过,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吧?”
“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在赛场上,当然,你可能已经没有印象了。”
那是林少爷初出茅庐的第一场比赛,浑身上下都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上场前,他去见一眼祁子瞻他们几个损友。
往队伍休息室走时,路过一个角落,闻到了一阵烟味。
林眠那时偏头看了眼池野,后者倚在墙上,刚和家里通完电话,面色阴郁而冰冷。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轻描淡写地拿着根烟,昏暗的灯光下,俊朗的脸庞半截藏在暗处。
林眠右手懒懒散散地勾着件队服,步子一停,往池野身上WM的队服标志看了两眼,懒洋洋地道:“同行?”
“提醒一句,比赛现场的后台抓到抽烟,联盟罚一千。”
也就这一句话。
林眠甚至没看清楚人是谁,他只惦记着自己第一次正式比赛这事,心情极好,眉梢眼角勾着点笑,散漫走了。
良久,池野才从黑暗中出来。
他将灭掉的烟蒂扔进垃圾桶,晦暗的神色终于照进了一抹光亮。
一抹都未察觉过的光。
“那个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池野轻声,他看着林眠的眼睛,忽而自嘲笑了笑,“后来么,传言说你喜欢我,我们俩又有了更多交集,我那时候只是对你多了一些在意。”
这点在意本就像分子结构那样渺小。
只是后来双方都嘴欠,一个自暴自弃懒得管那点花边新闻了,又想随口逗冰山玩;另一个则是不走心地应对林眠故意撩(恶心人)的话,玩着玩着把自己搭进去了。
“但是今天我认真思考过了——”
林眠压根没听池野在说什么,他脑海里全都是以前相处的各种片段:
池野每次恰到好处的关心、大晚上视频讲题、他们俩一起走下路在召唤师峡谷虐狗……
林眠闭了闭眼。
睁眼,面前池野冷硬的轮廓被灯光柔和了不少,他乌黑的眸里闪着认真,一字一句的仿佛在宣誓。
“你特别好,我……”
林眠鬼使神差地向前,吻了上去。
空气一瞬寂静。
唇很软,带着酒味和温热。
林眠吻技毫无章法,啃咬两下,他不满足似的,试探性地舔了舔池野的唇。
池野眼神一暗,反身将人压在桌上,两人顷刻间便调换了主导地位。
林眠单手反撑着桌,微微仰着头,手勾着池野的脖颈,唇舌在口腔里缠绕相接,林眠脑袋跟着晕乎乎的,有些热。
他被亲得受不了,低低地“唔”了一声,想伸手将池野推开,又被捉住手腕,身形贴近,唇贴着唇,少年人瘦削的胸膛里,如雷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片刻。
终于结束,林眠唇泛着红,眼尾上挑,乌黑的眸看着面前的池野,脸颊飞红,还有点羞涩,又想躲过他的目光。
小少年本就长的白,唇间一抹绛红上水光微漾,池野心热,忍不住低头轻轻啄了两口。
贴过来的身形,明显感受到某处的尴尬,林眠红了脸,踢他一下,“你……”
“……抱歉。”
池野说着,眼里却在笑,他捏着林眠的手心挠了几下,还是禁不住勾起笑意,他抱着林眠,在他耳边低声说:“这里不算,下次,我们找个地方。”
“不许想!”林眠羞恼地瞪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台电脑一包烟,一千字我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