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巫遥吐得难受,可胃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吐半天,吐红了眼眶,也吐不出什么。

  红着眼眶的巫遥看着更脆弱了。

  就像一捧雪,轻触,就要化为水。

  谢宁知给巫遥倒来水,伸出手轻轻替巫遥揉了揉胃:“刚刚的话题我们先放下不说,你现在这副样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舒服了有多久了?”

  清澈的温水缓解了巫遥想吐的情绪,他神情蔫蔫地推开谢宁知:“只是最近肠胃不太好,不用你管。”

  巫遥心里憋着气,不想理会谢宁知。

  说完,他就往卧室走。

  谢宁知默默跟在巫遥身后,巫遥懒得理会谢宁知的行为。

  可是等巫遥洗完澡回来,他发现谢宁知竟然还在他卧室里呆着。

  巫遥没好气道:“你在这里等什么?等我骂你吗?还不快走。”

  他这副样子,一点也没有众人印象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模样,虽然说的话不中听,却不会惹人生气。

  可能长得好看的人,说什么都是动听的。

  谢宁知发热的大脑早在刚刚等待的时间里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巫遥浑身冒刺,都是因为自己。

  谢宁知一直是一个敏锐的人,不敏锐,也无法在谢家企业中的勾心斗角里存活。

  现在,巫遥可能自己都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他在生气,敏锐的谢宁知已经懂了。

  巫遥气自己毁约。

  巫遥气自己没有尽力。

  谢宁知不可否认,如果他放弃所有,是可以保护好巫遥的。

  但这不合理,也不妥善。

  谢宁知一向是一个理智又克制的人,他不会为私人情感放弃手中的权力,改变他坚持了十几年的计划,走上一条更加危险的路。

  也不能。

  企业高层的变化足以引起蝴蝶效应,谢宁知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股市、股东,甚至会影响到企业的员工,皆而影响到大大小小的不同家庭。

  在其位,谋其职。

  所有事情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谢宁知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个人的情感,而去伤害其他人。

  谢家可以内斗,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机,也不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

  如果他真的为了巫遥做出这样的举动,那即使一开始帮助巫遥是义举,在伤害到无辜的人后,也变成了“冲冠一怒为蓝颜”的胡闹。

  而巫遥,也注定会成为京市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宁知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无法给巫遥承诺,只能尽力而为。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因为谢宁知很善良,他的心里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原则。

  可惜,十八岁的巫遥不能理解谢宁知。

  过去巫家对他的教育终究是起了负面作用。

  巫遥对这个世界还理解得不全,眼睛里盛满了单纯。即使他自己觉得自己很理智清醒,可这一切都是基于他看不到全局的基础之上。

  所以他才会委屈,才会难过。

  十八岁的巫遥,终究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不成熟。

  谢宁知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他把所有顾虑掰碎了讲给巫遥听,对方可能还是会钻牛角尖。

  更何况,现在谢宁知还有必须要瞒着巫遥的事。

  “巫遥,十月初,如果你想走,我会想办法。”

  最终,谢宁知还是给了巫遥这样的保证。

  因为谢宁知他知道,现在,没有哪句话比这句话更有用。

  “等你落地英国,我的一个朋友会短暂地照顾你。等你适应了海外的环境,就离开英国,去你喜欢的国家吧。”

  “英国的天气不好,不适合长期呆着。当然,最好也不要在冬季呆在欧洲,冬令时是很难熬的,到最后,最早每天下午两点就天黑了,你应该不会喜欢没有阳光的日子。”

  从未料到的话从谢宁知嘴里冒出,委实惊到了巫遥。

  巫遥狐疑地打量了谢宁知一眼:“……”

  漂亮少年眼眸里小动物一般的谨慎伤到了谢宁知的心,他眼眸微深,低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巫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把脑袋塞进被子里,闷声闷气道:“等我到了欧洲再说,我不信你。”

  “嗯,我知道了。”谢宁知掀开巫遥的辈子,看着巫遥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脸蛋,在对方警觉的视线中,果断下手捏了捏。

  巫遥脸颊柔软,弹性十足。虽然没什么肉,但是很好捏。

  谢宁知趁巫遥生气前收回了手,他扭头从柜子上拿起准备好的吹风机:“头还湿着,吹完头发再睡。”

  巫遥瞪眼看向谢宁知:“我自己可以。”

  谢宁知道:“晚上闹了这么一大出,你难道不累?”

  见巫遥又要生气,谢宁知先下手为强,替巫遥吹起头发:“行了,留点力气吧。晚饭我重新热了一下,一会儿吹好头发就去吃,你乖一点,别老和我闹,最后气坏的是你自己。”

  暖洋洋的风吹在发丝上,谢宁知的手法轻柔,让巫遥一股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难受。

  巫遥在暖风里眯了眯眼睛。

  他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和谢宁知吵不起来。

  如果巫遥以这种方式对巫嘉年,对方能和他吵三年——三年间,每次见面,都要刺他几句才舒坦。

  可谢宁知真的很成熟,巫遥的所有愤怒在他眼里就像是讨不到糖的小孩在耍赖一样,被他轻轻松松地包容了下来。

  这让巫遥有一种拳头打进棉花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又能说什么呢?

  谢宁知这里,该道的歉已经道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也都达到了。

  其实,巫遥自己也知道,他的行为有些站不住脚。他都做好了自己生完气,谢宁知被他气得再也不回这间公寓的准备了。

  可是对方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等在卧室,拿出吹风,给他吹头发。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作响,巫遥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谢宁知。

  一段时间没见,谢宁知也瘦了。

  他本就清俊,瘦了一圈后,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气质就更加明显,似乎光是站在谢宁知身侧,就会气定神凝,神思归位。

  巫遥心想,怪不得谢宁知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养子身份。

  因为谢宁知太仙了,从气质到长相,都不像谢家人。

  谢真就长得很像谢植,一双桃花眼四处放电,光看眼睛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可谢宁知却像寒潭,盛着清亮的水,在无风无雨无波的地方,静静地感受着禅道。

  头发干了,巫遥满腔复杂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即将要转身离开卧室的谢宁知,手揪紧了被子,低下头,用特别低的音量开口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谢宁知伸出手,揉了揉巫遥的头:“没关系,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后悔,是我亲手破坏了你给予我的信任,是我该说对不起。”

  巫遥喉咙哽了哽,鼻子发酸。

  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

  心脏暖暖的,似乎跳得比平时快了一些。

  巫遥眨眨眼,努力忽略这阵奇怪的感觉,遵从心意,向谢宁知发出邀请:“谢宁知,一起吃饭吧。”

  谢宁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笑。

  可算是哄好了。

  他弯下腰,握着巫遥精致的脚踝,给他穿好拖鞋,嘴上应着:“好。”

  吵吵闹闹的两人重归于好。

  京市郊区,贫民窟的一间小房间里,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伸手朝门口的女人要钱。

  “芊芊,我的钱都在你这里,现在我想出去喝个酒,你怎么就不给我钱呢?”

  年轻男子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即使只是单纯盯着女人,也有一种深情之感。

  名为芊芊的女人长着一副小白花的模样,她看了一眼男人断了一条的腿,眼睛一眨,两滴眼泪就从眼眶落了下来。

  “谢真哥,不是我不给你钱,你拿钱做其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喝酒。”女人抚了抚还没显孕的肚子,“你也知道的……我和孩子未来都指望你了。所以,养伤期间,你一定不能喝酒。”

  谢真大怒:“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和我说话!”

  女人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但立即垂眸遮住了波动的情绪。

  她柔柔弱弱道:“谢真哥,你不是说你是开货车的进京务工人员吗?”

  提起这事,谢真就头疼。

  一直以来,和巫遥的婚约是谢真心里的结。

  在男男婚约合法的现代,谢真是一个纯粹的大直男。换句话说,他对男人石更不起来。

  长久以来,因为和巫遥年纪相差太大,谢真和巫遥也没有太多的相处时间。

  一直以来,谢真都将巫遥当成一个不太熟悉的弟弟看待,谁知道他爸非得要让他娶巫遥。

  哥哥娶弟弟,这像话吗?

  他听信了狐朋狗友的建议,想了个损招。

  假死。

  可谁知道,他的车真的坠崖了。

  谢真当场昏迷过去,醒来后,他光裸着睡在眼前这个女人身旁。

  他失去了一段记忆,断了一条腿,还多了个孩子。

  现在孩子,正好好呆在这女人的肚子里。

  谢真:……

  谁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