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若一笑,没有多想,脱去外氅,坐了下来,接过那杯茶,笑道:“你有心了。”

  青萝知道她二人说话时不喜欢人打扰,便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谁知刚出来,就被琴音一把拉走了。

  屋里,陈昭若却还不知情,只是听常姝说了一遍今日和张勉见面时的见闻。她听完后不由得仔细思索了一番。

  常姝道:“看来,事情果真如阿媛所说。我常家的冤屈,是周陵宣和于仲联手造成的。”又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陈昭若正想得有些头疼,一抬头正看见常姝盯着她看,似乎已有了主意,便道:“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常姝也毫不推辞,便道:“与周陵宣和于仲当庭对质,暗命史官在侧记录。史书工笔,不会造假,既还了我常家清白,又毁他身后万世名!”

  陈昭若想了想,轻轻摇头:“我以为不妥。如此一来,虽证得清白,却非万全之策。倘若失败了,你、阿媛该如何自处?倘若周陵宣杀史官改史书呢?倘若他把在场之人都封了口呢?倘若他恼羞成怒,对你下了狠手呢?”她说着,握上了常姝的手,认真道:“我不希望你有事。”

  常姝叹了口气:“可是还有什么法子呢?他是天子,总不能交由廷尉审判吧。”

  “或许不能把天子交由廷尉审判,却可以把于仲交由廷尉审判。”陈昭若道。

  “你的意思是,离间周陵宣和于仲?让周陵宣把于仲送进廷尉府?”常姝挑眉,问。

  陈昭若点了点头,接着道:“还记得前丞相在宫中安插的诸多眼线吗?我以为于仲不会这般轻易地放弃这般‘遗产’。周陵宣疑心重,最忌惮这些。若于仲让周陵宣感受到威胁,把他送进廷尉府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是要如何做呢?”

  “欲取之,先予之。于仲绝非安于现状之人,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待到时机成熟,君臣离心,就是我们开动的好时机。”陈昭若解释道。

  常姝想了想,有些疑惑:“可若周陵宣发现廷尉查到了这桩旧事上,他难道不会左右廷尉审判吗?廷尉难道不会为讨天子开心而手下留情吗?于仲难道不会以这桩旧事来威胁周陵宣,让他不要将他下狱吗?”

  听到常姝提了这许多疑问,陈昭若有些开心。如今的常姝绝非从前的常姝了,她一直在学习。

  陈昭若笑了:“可是,若我们也能左右廷尉府呢?”

  常姝一愣,只听陈昭若接着道:“心想事成只是妄谈,计划周密也总是百密一疏,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会真的心想事成。”

  “你当真要干政?”常姝问。

  陈昭若轻笑:“身为母亲,辅佐皇长子,怎能算是干政?”

  常姝有些惊讶,她似乎是今日才第一次赤裸裸地看见陈昭若的野心。陈昭若外表清冷无争,说起这些争权夺利之事也是云淡风轻的,但这野心也足够震撼到常姝了。

  常姝自嘲地笑了,时至今日,她仍看不透陈昭若。

  可看不透又如何?

  于常姝来说,这样的陈昭若是这世上少有的温暖了。她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正看着陈昭若出神,常姝忽然听到门外的拍手声,知道那是琴音给的信号了。

  “你快穿上外氅,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常姝一笑,眼里难得地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什么?”陈昭若此刻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别问了,待会看见你就知道了。”常姝说着,似乎是等不及了,主动去帮陈昭若拿过了外氅,亲自给她穿上了。

  陈昭若十分疑惑地看向常姝,刚要再问,只见常姝拿过了一方白帕,微笑着对她道:“我要先把你眼睛蒙起来,你不会介意吧?”

  然后,陈昭若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常姝一条方帕遮住了眼睛。陈昭若不禁笑了:“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常姝笑而不答,只是拉着陈昭若起来,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去了门前,轻轻推开门。陈昭若只感觉面前一片冷气,似乎有雪花落在自己脸上。同时,透过白帕,她似乎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灯光。

  常姝站在她身后,小心地为她解去方帕。陈昭若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庭院里的精致的点着红烛的冰灯,摆满了小径两侧,形状像极了月亮;还有不知何时移来的几株种在花盆里的红梅树,沾了霜雪却依旧鲜艳;梅枝上挂了些风铃,风一吹,叮咚作响。

  陈昭若微微张了口,她迎着风雪走到了庭院中,来到了小径上,看着那些冰灯和那几株梅花,听着耳畔风铃清脆的声音,不由得笑了。她回头看向常姝,问:“这都是你准备的?”

  常姝点了点头,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问:“你喜欢吗?”

  陈昭若看向那红梅,点头道:“喜欢,自然喜欢。”

  常姝笑了,来到陈昭若身侧,笑道:“还好琴音手脚利落,一天就把这些都安排好了。你得好好赏她才是。”

  “那你呢,你不要点赏吗?”陈昭若回头,笑着看向常姝。

  常姝看着陈昭若,认真道:“你喜欢,便是赏了。”

  陈昭若一愣,她从未想到常姝会说这样动情的话。常姝也是一愣,她也未曾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

  常姝有些慌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措,她又道:“我已吩咐青萝屏退宫人了,他们把东西摆放好之后便都回屋了。你若喜欢,可以多看些,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说罢,却又觉得这是多余的话语,像是自己有所企图不便旁人在场一般,便忙掩了口,只是呆呆地看着陈昭若。

  一阵风吹过,风铃叮咚作响。二人立在梅花之下,冰灯之旁,专注地凝视着对方,一时无言。

  陈昭若伸出手去,给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本就如水的眸子里尽是深情。

  常姝似乎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我是躲,还是不躲?”她想。

  可还没想出个结果的时候,陈昭若的吻已然落了下来,所有的思考此时都是不必要的了。

  她没有躲。

  任由着那个轻柔的吻落在自己唇上。

  又酸又甜的,像极了从前的冰糖葫芦。

  可这酸甜里却总有什么在提醒着她,她忽然一个激灵,向后退了一步。

  终究是躲。

  “我……”她脸通红,眼神躲闪,话也说不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