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常姝在一旁听着,觉得奇怪。陈昭若在后宫虽然得势,但到底是后宫妃子,如此做法,似有干政之嫌。若周陵宣知道她在他不在时这般抛头露面,只怕也会心存芥蒂。

  “你仔细想过了吗?”常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什么?”

  “后日的事,你方才安排的。”

  “你觉得有何不妥吗?”陈昭若坐了下来,笑着看着常姝,问。

  常姝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合礼法。”

  “礼法?”陈昭若轻笑,“可莫要让礼法拘了手脚。”

  常姝知道陈昭若是不会说了的,便也没有追问,只是道了一句:“你思量过了便好。”

  陈昭若挑眉一笑:“你在为我担心?”

  “自然,”常姝倒是承认得爽快,只是后面这一句却是画蛇添足,“我还指望你帮我常家翻案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还是我自作多情了。”陈昭若心想着,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茶。

  第三日,张谨回京,陈昭若在柏梁台设宴款待张谨。

  张谨这人,虽一把年纪了,但看起来精神的很。胡子灰白,眼里却仍有一股子精气神儿,倒是许多年轻人也不曾有的。

  张谨看到宴席设在柏梁台,而席上竟是一妇人抱着一个小孩儿,心中已有不满,却并未发作,面上如常,仍旧是一般行礼。

  周陵言显然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举杯笑道:“张公巡查南方州县,一年才归,着实辛苦。小王敬张公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张谨说着,举杯回敬,一饮而尽。

  饮尽,张谨却又看向陈昭若,道:“只是走了一年,于这朝堂礼数多有生疏,老臣竟不知如今后宫妃子也可在此朝臣欢宴之上了?”

  张谨说的极是,这不同于一般的宴席。

  陈昭若闻言轻轻一笑:“陛下在骊山养病,不能出席,又不敢失了礼数,便只好由皇长子代为出席。因皇长子年幼,本宫只得陪同。有不当之处,还请张公多多包涵。”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张谨一笑:“原来如此。倒是辛苦陈夫人了。”说着,却又不得多看了陈昭若几眼,心中疑惑:“不知为何,瞧她面熟的很,似乎从前见过。”

  陈昭若也看着张谨,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从前曾作为使者出使我陈国,莫非见过?可我监国时,周国从未派遣过使臣啊。”陈昭若想着,看向了柳怀远。柳怀远明白她的意思,也是一脸疑惑,轻轻摇头。

  看来柳怀远也不知道。

  一旁的于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存了几分疑心,刚要发问,却听身侧的张勉笑道:“于兄,小弟敬你一杯。”

  张勉说着,举起酒杯,一脸笑意。

  于仲只得先把这事撂在一边,微微一笑,举杯同饮。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何这张勉对自己如此热情。

  陈昭若坐在高座,一边抱着周琏,一边看着座下群臣,仔细打量他们。张谨虽年迈,但却是老当益壮,心细如发,只是未免有些保守;张存是个平庸的,话不多,沉默的很;张勉倒更像张谨,一看就是个年轻有为的将士,为人爽朗,处事周到,相较于张谨更为活泼一些;柳怀远、周陵言自不必说,年轻有为,志存高远,只是存了一些王公贵胄的风流习性和那单纯的性子;而于仲,看起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实则,他的眼里深沉无比,仿佛是一口幽深的古井,谁人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陈昭若想着,给周琏喂了一口粥,对周琏笑道:“慢些吃,莫要心急。”

  是了,莫要心急。对付这些位高权重的老狐狸,莫要心急。

  周琏喝着粥,嘴里咿咿呀呀地笑着,倒是一点不怕生。

  陈昭若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却看见了周陵言正看着这里,便笑着问周琏:“琏儿,想不想去和堂伯父坐在一起?”

  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最后,自然是青萝抱着周琏走向了周陵言。青萝对周陵言道:“殿下,小皇子很想和殿下亲近呢。”

  周陵言面上一喜,轻轻接过周琏,却不会抱,弄得周琏皱紧了眉头,将要哭泣,却只是哼唧了几声,并没有哭。周陵言难得地手忙脚乱,又抱着哄孩子,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对面的柳怀远看见这一幕不禁笑了,没想到周陵言也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周陵言抱着周琏,点了点小孩儿的鼻子,道:“小琏儿,堂伯真是拿你没办法,大约你是来讨债的吧。”说着,又笑。

  宴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于仲却忽然开了口,感慨道:“如此天伦之乐,倒还真是羡煞旁人。”

  于仲今年才没了父亲,他说出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张谨看着于仲,问:“少府丞为人子,今岁丁艰,为何没有居丧守孝,反而依旧在朝中任职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于仲如今是周陵宣的宠臣,也只有张谨这样的老臣才能这样问话了。

  陈昭若想着,不禁轻轻一笑,看着于仲,看他作何反应。

  于仲颔首道:“家父遗言,命晚辈不必守丧,尽心效忠陛下,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得知,大为感动,做了夺情,继续任职。”

  “原来如此。”张谨道。

  话虽如此,但陈昭若依旧能感觉到,张谨这老爷子对如今朝中诸事很不满意。

  周陵言赶紧打圆场,笑道:“今日为张公接风洗尘,就不提这些了。来,让吾等再敬张公一杯。”

  却不想,张谨喝完这一杯,又把矛头对准了柳怀远:“柳侯,不知北狄可还容易对付?”

  柳怀远道:“北狄熟知塞外地形,善于隐匿突袭,追击起来的确不太容易。”

  张勉见张谨还要说些什么,忙笑道:“祖父不知不觉已喝了许多,酒量不减当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