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远适时地跟了过来,似乎在埋怨:“怎么?我好容易回来,你却在这里唉声叹气的?”

  宁王周陵言笑了一下,道:“你多心了。”又道:“我是在感慨,这宫中奢靡之风更盛了。”

  “让我想起了陈国。”柳怀远饮了一口酒,道。

  周陵言看向柳怀远,又看似无意地扫了下四周,谨慎地低声道:“你可知,那位昭仪前不久给陛下精挑细选了六十二个美人儿?说是她小产之后心中难过,想要让宫中热闹些,添几个皇子公主。”

  柳怀远看了一眼正在和周陵宣饮酒的陈昭若,心中不快:“陈夫人?她会做这种事?陛下又怎么做了?”

  周陵言叹了口气:“陛下已多日未曾早朝了。”

  周陵言说罢,两人都沉默了。

  “柳爱卿,上前来与寡人说说话。”柳怀远听见周陵宣醉醺醺的声音。

  他很无奈,只得冲周陵言苦笑了一下,然后立马转身,拿着酒杯,微笑着得体地走上前,道:“陛下,臣来了。”

  “你和丞相说什么呢?”周陵宣问。

  柳怀远看了陈昭若一眼,颔首答道:“臣第一次上这柏梁台,感慨于如此壮丽美景,丞相热心,便给臣讲解了一番。”

  “是丞相的性子,”周陵宣笑了,又道,“爱卿也是神人!既能上马征战,又能风花雪月,难得,难得……来,寡人敬你一杯。”

  说着,周陵宣举杯起身,陈昭若也跟着站起,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怀远。

  “陛下谬赞了。”柳怀远依旧低头颔首,唯有饮酒而已。

  周陵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拍了拍柳怀远的肩膀,带着醉意,道:“常辉那逆贼胆大包天……委屈你了。”

  柳怀远忙跪下,道:“为陛下赴汤蹈火,何谈委屈?”

  周陵宣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庆功宴上,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去吧,继续看风景去。”

  柳怀远起身,应了个“是”,便告退,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

  陈昭若将目光从柳怀远背影上扫过,又停在了周陵宣身上。她故意装作没站稳,往周陵宣怀里跌去。周陵宣一把抱住她,笑问:“怎么?醉了?”

  陈昭若微微蹙眉:“许是这里风大,妾身有些头痛,想回去休息了。”

  周陵宣忙点了点头,道:“是寡人思虑不周了,你身子还没好透呢。寡人陪你回去。”

  “不必了,”陈昭若忙道,“庆功宴是公事,妾身微不足道,怎能打扰陛下的庆功宴呢?”

  周陵宣一笑,道:“爱妃深得我心。”又嘱咐道:“那你便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

  “多谢陛下,妾身告退。”陈昭若微微一笑,行了一礼,便带着青萝故意从柳怀远面前经过,离开了。

  柳怀远会意,依旧只是站在栏杆边,同周陵言说着些闲话,等到陈昭若离开有一会儿了,他才假做内急,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一旁,一直不动声色观察众人的于仲见陈昭若离开而柳怀远似乎有尾随之意,便也要跟着,却不想有一人突然拦在他面前。

  “张将军。”于仲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对面前人略施一礼,道。

  面前这人,正是张勉。

  张勉笑了笑,回了一礼,道:“于大人。”

  “张将军可有什么事吗?”于仲问。

  张勉依旧是微笑着:“小弟在边关之时,曾听说于大人自劾的壮举,内心十分钦佩。今日斗胆,上前攀谈,还请于大人莫要怪罪。”

  于仲见他这话说的恳切谦虚,不好推辞,只好应了。

  张勉见状,轻轻一笑。

  柳怀远偷偷溜出宴席,没走多久就看见了在花荫下石凳上坐着休息的陈昭若,和默默站在她身后的青萝。

  柳怀远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仿佛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大臣:“见过夫人。”又问:“夫人为何不回宫呢?”

  陈昭若摆弄着那杜若花,也不抬头看柳怀远,只是道:“路过此地,看见杜若正盛,倒不舍离去了。”

  柳怀远看着那一团团杜若,轻轻叹气:“可惜杜若花期短,又本是南方的花,在这长安,怕是不能活得肆意了。”

  “或许吧,”陈昭若抬头看向柳怀远,“你能活着回来,我很高兴。”

  “你的孩子,是你自己做的吧……”柳怀远低了头,“我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陈昭若冷冷回应:“你心里清楚,那个孩子就不该存在。”

  “还有皇后,不,废后,我听说,你让她在你宫中为奴为婢?”柳怀远看着她,问。虽然常姝名义上是幽居别宫,但外边已有流言,说废后成了昭阳殿的奴仆。

  陈昭若又看向那花,道:“你懂什么?”

  “长清,”柳怀远忍不住,见四周无人,终于还是像从前一样唤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对待至亲至爱之人,都能如此狠心吗?”

  陈昭若没有说话,反正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何必多费口舌?反正她最近受到的误解已经够多了,也不介意再多一个。

  “还有,你故意把陛下往邪路上引,你可曾想过后果?”柳怀远简直是咄咄逼人。他如今把自己视作大周的臣子,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这引诱天子荒废朝政之人,偏偏又是他的故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曾经有过婚约之人。

  果然,忠义难两全。

  “就是因为想到了后果才这么做的。”陈昭若轻轻一笑。

  “你是真的想做那等败坏朝纲的妖妃吗?”柳怀远咬牙问。

  陈昭若冷笑:“败坏朝纲?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败坏朝纲之人,分明是如今柏梁台上的那些道貌岸然的鼠辈。若他们心中还有半点良心,就算我用尽心思,只怕也不会三言两语就引诱他们堕落至此吧。”

  “你还是一样能言善辩。”柳怀远实在是说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