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拉着小行李箱来到郁呼月家一样,楚牧来到了这栋别墅。
别墅比郁呼月的大了许多,也旧了许多。它看上去就像动画主角回忆里的家,温馨又安宁。
“待会你直接上楼在房间待着就行,不用理他们。”郁呼月说着,打来房门,动作却是一愣。
“小玺?”他似乎没想到会迎面撞上郁玺。
是学长的妹妹吗?楚牧拼命探头,看见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孩子。她坐在沙发上,养得白白胖胖的,脸上是健康的红润,光凭穿着打扮便能轻易判断出她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但楚牧觉得她和郁呼月长得不像,起码不能一眼看出兄妹关系。
郁玺公事公办般:“哥哥。”
郁呼月点点,向她介绍楚牧。楚牧拘束地招招手:“你好,小玺。”
“楚哥哥。”郁玺乖乖叫了声,语气没什么起伏。
正当楚牧尴尬到不知做什么时,郁呼月若无其事地拉着楚牧管自己走,郁玺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管自己坐着。
随着距离拉开,他们之间泾渭分明。唯一相似处是失去话语,沉闷的气息压抑交流的欲望。
“是因为我吗?”楚牧小声。
郁呼月摇摇头:“是因为我。”
“宝宝!”
玄关处忽而亮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向导轻快地打开门,朝女儿伸出怀抱。
“呃,小郁?”
似芭蕾舞般流畅优美的动作一滞,向导默默放下伸出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与窘迫:“好巧啊,我们一起回来了。”
“……”楚牧听见郁呼月的叹息,“是啊,好巧。”
门放进一阵寒风又关上,随着最后一位父亲的到来,这个家庭终于完整。
楚牧惊奇地发现,对面三人站在一起竟是如此的和谐。郁玺从双亲身上摘取长处,像是两种不同颜色的中间色,站在二人中间融洽地过渡。而郁不随,与他们格格不入。
两位家长不约而同地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像在保护郁玺,像在排斥郁呼月。
像是一家人。
“你是小楚对吧?”向导明智巧妙地更换对象,口吻温和,“小郁跟我们提过。你的房间我们已经让人整理好了,要我带你过去看看吗?”
“不用了。”郁呼月替楚牧回答,“我会带他过去。”
于是话题顺理成章地结束。当郁呼月转身、视线不再交汇时,似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去往房间的路不长,楚牧一直紧握对方的手。
楚牧的房间安排在郁呼月旁边。再外走,是电梯,可直达游戏室和健身房。浴室也专门在他那一边安置一个。
吃饭时,向导不喊不敲,单是发消息说一句“吃饭了”;郁呼月每次都回“等一下”。等他们吃完了,郁呼月才下楼吃。
这跟程序设立好的一样,每到饭点向导就会发一模一样的消息,郁呼月也回一模一样的答案。楚牧摸不清意义何在,但向导坚持不懈、准时准点问。
为了避免郁呼月顿顿吃剩菜,厨师每道菜都分成大碗小碗。等郁家人吃完了,家政人员把剩菜收拾一下,再把热气腾腾的小碗端上去,叫郁呼月吃。
楚牧来之后,小碗份量多了一些,厨师还专门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说起来,除了郁呼月以外,楚牧很少跟郁家人交流。大部分同他聊天的都是热情的家政人员,问他有没有想吃的,问他房间住得舒不舒服。
至于别墅的主人、郁呼月名义上的妈妈爸爸,楚牧再也没说过话。
妹妹见过一次。那次楚牧去厨房冰箱拿冰可乐,结果恰好撞上郁玺。她似乎想拿最高层的饮料,结果身高不够,正搬了个小椅子。
楚牧积极:“小玺,我帮你拿吧。”
“不用,谢谢。”郁玺放下椅子,站好,拿饮料,关冰箱,“哥哥房间有小冰箱,你可以去他房间拿,不用下来;如果不想去,你跟妈妈说,妈妈会给你买小冰箱。”
“呃,嗯,谢谢?”楚牧有些手足无措。
可能看他这副模样有点可怜,郁玺把椅子搬回原位时少年老成地叹口气——她叹气的模样和郁呼月很像兄妹——说:“哥哥不想做我的哥哥,所以你也不用把我当妹妹。”
很奇怪的一句话,但这事起码证明那家人应该有在别墅生活。楚牧曾撞见过:向导妈妈总爱亲切地称呼女儿“宝宝”;女儿也无初见时的冷漠,如同其他七八的孩童,天真烂漫地撒娇。
如果不是楼层上还有一个哥哥,大抵任谁见了都会说一声“幸福一家人”。
所以,郁呼月呢?楚牧想破脑袋,想不出他们讨厌郁呼月的理由。郁呼月长得好看,脾气也好,除了不爱学习以外,没什么太大的缺点。更何况他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应该相亲相爱吗?楚牧不理解。在为数不多关于家庭的记忆里,有父母出现的地方皆是温暖的橙黄色。楚牧不理解。
他问郁呼月,郁呼月也只是很简洁地回“不用理他们”。郁呼月这么说,楚牧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在郁家的每一天郁呼月都很无聊。他不爱玩游戏也不爱健身,除了睡觉就是看书,甚至无聊到主动写寒假作业。现在有了楚牧,他最大的消遣就是陪他打游戏。
“学长,”楚牧看不下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郁呼月回,“最重要的是明天的宴会。后天我们就走。”这么一算,他们满打满算也才住了一个星期。
“宴会?”楚牧好奇,“是那种电视剧上演的觥筹交错、很多名流巨星、人人都穿礼服的宴会吗?那种商业巨鳄交谈一下分分钟几个亿的宴会?”
郁呼月:“呃,礼服肯定是要穿的,但是其他的……嗯,你去了就知道。”
“那我就不用去了?我没有礼服。”
“已经让人去买了。你必须去,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郁呼月软磨硬泡,硬是带楚牧过去。他再三保证:“你过去跟我走一圈,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很快就好。”
如他所言,确实很快。楚牧来不及细看,只记得那里有好多S级哨兵向导。郁呼月领着他往宴会上转一圈,见一个人自我介绍一下,等所有人认识楚牧之后,郁呼月问:“你想在这里吃吗?”
楚牧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
郁呼月光穿衣化妆打扮就花了两三个小时,在宴会的时间还没超过半个小时。更可笑的是,楚牧还看见妈妈给郁呼月发消息:“谢谢你这次待这么久。”
“肚子饿吗?”回去的路上,郁呼月问。
楚牧点点头。
两人静了片刻,郁呼月忽而:“你都不想和我说话了。”
“没有没有!”楚牧否认,像在解释,“只是……感觉没有说话的必要,也不知道说什么。”
郁呼月笑了笑:“很无聊吧?”
“有一点。”楚牧小声,“我们真的明天就走吗?明天是除夕,后天就大年初一了。”
“我新年都不跟他们过。挺正常的,那郁不随也不回家。”
楚牧眼睛亮了,终于活跃一点:“郁不随?我们那个首席向导吗?她有来这个宴会吗?我都没看见。我能要个签名吗?”
“不来。她每次都拒绝。你要签名做什么?”
“就,她很厉害。”楚牧比划比划,“她学位很高,军功很多。”
郁呼月长哦一声,似乎明白了:“我没见过她,不熟。但是我可以问问我妈妈。”
说着,他拨通电话。对面几乎是立马接了,关切:“有什么事吗?”
郁呼月道明来意之后,对面沉默之余有些慌乱:“郁不随?你为什么要郁不随的签名呢?”
“小楚想要。”
对面松了口气:“对不起呀,这个妈妈做不到。郁不随她性子比较强硬,不是我求求情就能要到的。你让小楚换一个,换什么妈妈都尽力做。”
“不用了,”楚牧不好意思,“太麻烦了。”
等回到郁家,已是深夜。两个人都没有吃饭,再加上厨师已经请假回家,郁呼月便脱了礼服,打算自己做。楚牧也没有闲着,帮忙打下手。
“吃点长寿面吧,毕竟要除夕了。”郁呼月说着,又想起什么,停住,“我不知道长寿面放哪。”
楚牧:“不熟?”
郁呼月:“不熟。”
“实在不行我们把剩菜热一下。”楚牧打开冰箱,扫视里面寥寥无几的残羹剩饭:中午好像吃多了,没怎么剩。
“要不叫外卖?”
“这里送外卖要等一个多小时,菜都凉了。”郁呼月开始翻冰箱,“我找找,能煮什么是什么。”
最后他翻出一点肉和菜,放锅里乱炖,草草解决了这一餐。
吃饭时狐狸跑了出来。这一个星期郁呼月都没把它放出来,它都快憋疯了,扒拉楚牧讨摸。楚牧饿得慌,伺候几下,把黑豹唤出来糊弄,自己埋头大吃。
说起来,学长好像没有在郁家微兽化过。楚牧边吃边想。是因为在这里过得不舒服吗?先前两人刚开始相处时,学长也不微兽化。那时的他也不舒服吗?也对,突然冒出个人,正常人都会不舒服。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长又开始微兽化了呢?比赛后?还是更早之前?
“小楚,”郁呼月的话打断楚牧的胡思乱想,“谢谢你陪我回家。我很开心。”
“没事没事。”楚牧下意识回道,低头看看有些简略的晚餐,忍不住,“你家跟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嗯。”郁呼月心平气和,“所以我不想回来。没有你的时候更无聊。”
楚牧“嗯”了一声,试探性:“这是……为什么呢?”
郁呼月手顿住了:“明天再说吧,现在有点晚了。”
“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楚牧快速。
“不不,我无所谓,你想知道我自然就可以说。”郁呼月恳切,“真的只是因为今天太晚了,我有点累。”
他叹气:“这跟‘琢玉计划’有关,说起来太长,仅此而已。”
楚牧听不懂什么计划,哦哦几声,站起收拾:“那学长先去睡吧,我收拾就好。学长要是不想说的话,明年我还是会来陪你的。”
“还有,”他犹豫,“除夕到了……嗯。”
郁呼月大抵觉得好笑,回:“除夕快乐,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