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越书觉得言语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谢,还说什么对他不客气的话,她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呢?她也不知道。如果是普通朋友的话,她可能会说请吃个饭;可这是池盛,她就有些为难了,请吃饭这个话题不算太美妙。
在池盛定定的目光中,燕越书沉默了半晌。
看她认真又为难的模样,池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只能无奈道:“也不是不让感谢的意思,我想、你能不能给一点实质的感谢。”
燕越书微微有些惊讶,不由试探着道:“那……我请你吃饭?”
池盛立刻道:“好的。”
一句简单的“好的”,尾音上扬,很轻快,压制不住的高兴从尾音中流露出来。
燕越书不由有些想笑,原来真的想她请吃饭啊!
“……那你想吃什么呢?”
池盛:“我都可以,你有想吃的吗?”
燕越书:“我也都可以,那我回去看看有什么好地方,再微信告诉你。”
池盛:“好。”
池盛说了“好”之后便沉默了下来,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讲。因为她的行李箱还在他手上,可他既没有说再见的意思,也没有将行李箱还给她的动作。
燕越书等了一两秒,便主动伸手去接自己的行李箱:“那,我就先上去了?”
池盛将行李箱推给了她,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饭?”
“我得看一下行程安排。”
“最近很忙?”
燕越书摇了摇头:“行程也不算特别多,但得看一下才知道。”
池盛:“好,等有时间再约。”
燕越书:“嗯。”
……
初四的时候,拜访亲戚的都拜访得差不多了,也不用上班,大家都很清闲。
燕蚌和叶静静在浇花剪枯叶,将花瓶里有些枯萎的插花换掉,换成新鲜的花;燕越书坐在客厅的桌子上看着他们摆弄,有时候给他们递递花。三人有说有笑。
只有叶弥秋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在那儿玩手机。他对花花草草毫无兴趣,觉得那些新鲜的花味有些冲他,便窝在沙发上刷微博。
刷着刷着,叶弥秋忽然抬起头来,望了望燕越书,喊了一声:“姐!”
燕越书侧过头看他。
叶弥秋朝她勾了勾手,挤眉弄眼的。
燕越书一看就懂,拿起手机起身,走到沙发边上,坐在了叶弥秋旁边,顺手将手机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叶弥秋神神秘秘地往她边上凑,拿着手机挤过来:“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燕越书有些好奇:“什么好玩的啊?”
叶弥秋点开手机,将自己刚刚看过的视频重新点开播放。
虽然头盔未摘,燕越书却一眼认出——那是池盛。
正是瑞吉里兰雪场的采访视频。那次柯梨梨发的视频链接,还没来得及看便失效了,后来她便把这事给忘了。这时候,她猛然想起柯梨梨的激动来,不由有些不自在。
镜头里的池盛很冷淡。
他摘下头盔,呼出一口热气,脸色因刚刚的滑雪运动而微微红,但黑沉沉的眸子清冷冷的,在镜头前看不出一点激动和一丝兴奋,完全没有一般的运动选手比赛结束之后的激动和兴奋。
他看起来兴致不太高,抱着头盔就走。
记者跟着他后面小跑着问问题,池盛勉强用很官方的语气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就不想理那记者了,径直往前走。
那记者连忙招呼镜头跟上。
镜头一转,燕越书看到Licolo从镜头里一闪而过,紧接着,镜头又对准了池盛和记者手中的话筒。
记者个子不够高,举话筒举得蛮吃力,脸上比池盛脸还要红,好像刚刚参加完比赛的不是池盛而是她似的,记者有点激动,有点兴奋,笑得非常灿烂和热情。问出第一个问题,燕越书便明白记者为啥这么热情了,因为八卦啊!
记者:“请问,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孩?”
镜头有点晃,因为池盛又往前走了两步,镜头得跟上,但池盛只勉强吐出几个字:“沉静优雅。”
燕越书心一跳,她操的人设就是沉静优雅!
镜头更晃了,因为要跟上池盛的步伐得小跑,记者也小跑着举着话筒,穷追不舍地问:“……具体一点呢?”
池盛偏头冷冷扫摄像头一眼,顺势扫过记者脸上,最后平视前方,大步走出去,留下一句看起来很敷衍的话:“长得像明星。”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在镜头里一扫,隔着屏幕,燕越书都觉得有点儿冰冷,她不由将手机拿远了些,因为有种错觉:池盛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才说这话。
这种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觉得这在指示着他喜欢她,但表情那么冷,在镜头面前都不笑一下,又不是有人拿着大刀逼着他说的!
燕越书希望记者再上去套个名字出来,但那记者显然也被这冷眼搞得有点犹豫了,任谁被池盛这样冷眼瞥都会怀疑自己是被讨厌了。
就在记者犹豫的功夫,镜头里突然凑进来一个五官立体的外国人,一下子挡住了池盛的脸,那外国人笑嘻嘻的,比池盛热情多了。
那外国人一入镜头,小口一张张成了一张大嘴:“最好长得像燕越书一样沉静优雅的大、明、星!”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燕越书连忙将音量按了几下按下去了,抬头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燕蚌和叶静静,见他们没在意,这才低头继续看下去。
叶弥秋小声在她耳旁道:“这是那个狗男人吧?甩我们一车窗雨水,还不是被你的美貌迷倒了,嘿嘿嘿……”
叶弥秋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看到这个视频的第一时间,就叫来燕越书欣赏,开心得不得了,有种赛车比赛赢了池盛的欣喜心情。
他在一旁幸灾乐祸:“还欲盖弥彰!”
燕越书还没明白叶弥秋的意思,便见视频中的池盛猛然抬手。
镜头一黑,黑洞洞的镜头里,只有一声“闭嘴!”
之后的画面像是突然断网了似的,一片黑屏。
燕越书愣了一下,正奇怪是不是断网了的时候,那黑乎乎的屏幕里突然冒出一句冷冰冰的“把这一段掐掉”……
……
突然的黑屏,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最后一句话,像是欲盖弥彰的遮掩。
燕越书心中五味杂陈。
她几乎能确定池盛的意思了,本以为这次和他相处了一两天,即使他现在来表白,她也能很淡定了。但看到这段短短的欲盖弥彰的采访,她的心又轻轻地跳快了一些。
“叮”——手机适时地响了一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瞬间,亮出来一条信息。
这声音让燕越书也跟着心一跳。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发信息的人是池盛。
叶弥秋离燕越书的手机很近,顺势伸头去看:“谁啊?”
他一边问一边准备伸手拿给燕越书,燕越书早已抢先一步,一把将手机拿了过去。她还没看清屏幕上的字,就道:“你不认识的。”
叶弥秋头一扬,立刻反驳道:“你都还没看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燕越书拿过手机,一瞄,便已经看到人名了,她将手机的屏幕扣向自己这头:“现在我看了,你确实不认识。”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很自然地往大家一旁的柜子边走,避免有人看到她的手机信息。
叶弥秋觉得燕越书的反应有点奇怪,但只是略微怀疑了一下。柜子那边放着充电线,他以为燕越书是要去充电,便没注意她,继续低头玩着手机。
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还真是池盛。
池盛:【在家吗?】
燕越书回了一个字:【在】
池盛:【现在开门有新年礼物】
燕越书猛地抬头看向玄关处,好像能透过玄关看到外面的情形一样。
燕越书脑子里冒出个很离谱的想法:初二的池盛手上没拎东西所以没进她家门,今天带了新年礼物,不会是想进她家门吧?那她怎么介绍?
她很快将这个想法给否定了,池盛不是那么贸然的人,不会这么做的。这样一想,她又安心了些,池盛只是说开门有礼物,又没说他亲自送的,他过年肯定忙,哪有时间来送新年礼物。一定是快递!
燕越书看到信息,原本已经走了两步,准备去开门,这样一想她便又站定了,想着先把他的信息回复了。
她正想着怎么回复时,门口那头忽然有了动静,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燕越书的心脏随着敲门声跳动了两下。
不是门铃响,而是轻轻的敲门声,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只有她懂的暗号,只敲了两下便停了。
燕越书离玄关有些距离,反而是燕蚌和叶静静离玄关最近。叶静静背对着门,离玄关最近,燕蚌在叶静静对面,面对着门,燕蚌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口,问对面的叶静静:“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
他似乎听到了敲门声,又似乎没听到。
叶静静回头看了一眼:“我没听到啊!”
燕越书生怕燕蚌或叶静静会去开门看,连忙快步跑过去:“我来看看!”
那请进来还是不请进来?妈呀!
燕越书一边快步跑一边回头看家里人,只怕大家会注意到她,进而注意到池盛。
燕蚌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花吸引了,说了一声之后,便和叶静静一起纠结那一束插花里放红色还是橙色好。叶弥秋依然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偏偏燕越书回头看他时,叶弥秋突然抬起头来!
他一无所知:“看我干嘛?”
“我没看你。”燕越书连忙转回头,好像心口藏了个大秘密就要被撞破似的,比刚才敲门声响起时还要紧张。
经过叶静静身边,确定能比任何人都先开门之后,燕越书放慢了步子,尽量表现得跟平常一样,平稳地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虽然叶弥秋的位置看不到门口,但叶弥秋那一抬头和那一问话让燕越书心虚,她只给门开了一条小缝。
白天的楼道比较明亮,池盛站在光亮中,看到她时微微一笑,端得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他今天没穿臃肿的羽绒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大衣,没扣扣子,敞开着,里面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精致的西服套装,肩宽腿长的优势被这一套服装发挥得淋漓尽致。要说是来拜见老丈人都毫不违和。
燕越书愣在了门缝中,请进来不知道怎么介绍,不请进来又显得不礼貌。燕越书不敢将门完全打开,隔着门缝,站在门口边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池盛指了指地下:“送礼。”
燕越书只注意到池盛穿得这样正式这样精致,看也只看到他两手空空,经他一指,她才注意到他脚下放着一盆花。
枯枝上挂了红色的花苞,像是冬天即将盛开的梅花。只是这梅花和她平时见的品种都不大一样,但燕越书没在意。
她只扫了一眼,又回头看一眼屋内的家人们,然后一下子拉开了门,整个人往外一跳,跑出来之后她又将门虚掩了,这才看向池盛。
“你只是来送花的?”
她这一跳出来,便猛然离池盛近了许多,感觉自己一说话,热气就喷到池盛衣服上了,她连忙又往门边靠了靠,一只手扶着门把手把持着门口,只留一条小小的缝隙,防止家里人看到门口的情形。
池盛垂着眼睫,微微低头看着她,轻声“嗯”了一声。
燕越书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还好,要是见她父母那就尴尬了,她便道:“我父母都在家。”
她本意是想告诉池盛,她的父母都在家,就不请他进来坐了。但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这话歧义太大了,好像在说:父母都在家,你就只是送盆花,不进来拜见拜见?
池盛显然也误解了,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试图低下头来看清燕越书的样子,好像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燕越书赶紧解释:“就……不太方便,让你进来不方便。”
池盛“哦”了一声,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随便的意思。安静了两秒钟,池盛突然轻声问:“要是你父母不在家,就会请我进去吗?”
他想知道,如果没有其他因素,燕越书会不会也将他挡在门外不让进?池盛说出这话之后,意识到自己这话的含义有些暧昧,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他特意来见燕越书,当然是想给她留个好印象,但他想了想,也没解释。燕越书应该是明白自己在追她。
燕越书:“……”
这更不得了了!
燕越书一下子就想到了另一层意思,脸微微有些发烫,脚尖点在地面,无意识地碾了碾,嘀咕了一声:“想得美……”
池盛以为她如果拒绝会很严肃,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可爱。他觉得这样的燕越书更加真实,更加像她自己,对于这样一句不满的“想得美”,他反而笑了一下。
燕越书没看见他那一笑,低头看花去了:“这是梅花吗?”
池盛弯腰和她平齐视线,道:“火树银花。”
燕越书一抬头:“啊?”
离得太近,燕越书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但停住了,她盯了回去。
池盛也没有后退,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深。
燕越书觉得这样盯着有点不对劲,就差有人按头了!她先一步败下阵来,直接蹲了下来,一下子就矮了池盛一大截,躲避了刚刚的直接对视。
她低下头来,摸了摸花盆里的一朵红色小花,说:“那,谢谢你啦。”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让池盛觉得她没那么抗拒他。池盛站着,燕越书半蹲下来还低着头,他便能看到她头顶被乌发遮盖得不太明显的发旋在他面前晃,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不客气。”
轻轻地,温柔地。
触觉轻柔,声音也轻柔。燕越书却愣在当场。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抬头会发生什么,她想抱着花盆滚回家。
下一刻,池盛的阴影突然笼罩过来,阴影面积变大,燕越书心扑通扑通地跳。
如果他敢在门口抱她,她就敢拿这花盆给他开瓢!
以为对她好点,送个花,她就是她囊中之物了吗?她可不傻了,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讨好就忘记了从前。
结果,却是她想太多了。
他只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像是很平常的拍头,接着,他便顺势蹲了下来,和她一样蹲在了花盆旁边,给她介绍:“这上面挂的是小花炮,做成了桃花的形状,可以在家燃放的小烟花……”
燕越书:“……”
燕越书误解了他,便有些过意不去。池盛虽然有些傲气,但为人还是值得信赖的。她闷闷地道:“不危险吗?”
池盛“危险就不会给你了,我已经试过了,很安全。”
燕越书觉得需要回礼,想了想便问:“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池盛心想,他想要的当然是燕越书,但是这话他可说不出口,更不能现在说出来,那多冒犯燕越书。他只道:“你送的都好。”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传来燕蚌的声音:“谁啊?”
听到燕蚌的声音,燕越书慌忙站了起来,隔着一道门板,对着屋内喊道:“送快递的。”
池盛的神色黯淡了一瞬,也跟着站了起来。
“买的什么啊,怎么这么久?”燕蚌一边说,一边似乎还走了过来,因为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燕越书连忙将花盆抱了起来:“好了,我马上进来。”
她抱起花盆便朝池盛使眼色:“我先回去了,辛苦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燕越书的声音又提高了,显然是说给燕蚌听的。
池盛虽然预料到会在门口分别,并且来时就做好了准备,但见燕越书真的拿他当快递员似的,生怕他见到了她的父亲,心里未免有些失落。
池盛略微点了点头,看她头也不回地急着回家,便也转身准备走。
燕越书怕燕蚌出来看到人,双手抱着花盆,用脚一勾,将门缝勾大了,想赶紧溜回来,关门。
却不料,燕越书刚刚用脚将门勾开,燕蚌已经走到门口了。
燕越书抱着花便往他面前一站,想要遮挡住池盛。可燕蚌比她高,花盆里的花是枯枝挂的小花炮,更遮不了多少。
不仅如此,燕蚌还嫌她挡事,给她让了一点空间,让她先回家,同时招呼刚刚转身要走的池盛:“你赶紧回去,嘿!等等!”
燕越书急了,连忙冲池盛道:“没事了,你走吧!”
“怎么这么没礼貌?”燕蚌惊奇地望了一眼燕越书,而后便绕过燕越书,又喊池盛,“小伙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