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的人都怕了贺连璧,他们听说了贺连璧赤手空拳击败暗影三堂主之事后,根本没人愿意去主动挑战她、打扰她。因此,祝秋住在从前木府的房间里,倒还算清静。

  只有贺连璧可以为祝秋处理伤口,她也处理得格外细心。祝秋趴在床上,感受着她的小姑娘那般的认真谨慎,背上的伤痛好似都消了一半。只是她有时还是忍不住轻嘶一声。

  “姐姐,我弄疼你了?”贺连璧忙停了手,问着。

  “你做得很好。”祝秋说。

  “那就好那就好。”贺连璧连连说着,又轻轻为她上药。上药的时候她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出了错。她就是被三门围攻也未曾这样紧张过。

  祝秋见贺连璧如此,不禁轻轻笑了。

  “你笑什么?”贺连璧问。

  “还好我受了伤,”祝秋说着,轻笑着闭上了眼睛,“可以见到这么可爱的你。”

  “姐姐,你怎么也说起傻话来了!我才不要你受伤呢!”贺连璧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药瓶,为祝秋盖好了衣服。而祝秋只是笑而不语。

  “小姐!”绿蕊急匆匆地进了屋。

  “什么事?”贺连璧忙起身问着,“是那些人来找事了吗?”

  绿蕊摇了摇头,拿出了一张字条,递给了贺连璧,道:“这是木家的表少爷刚刚派人偷偷给我塞的。”

  “木晖?”贺连璧有些疑惑,展开了字条,读罢,她暴跳如雷,“木府那么多医者,找谁不行?昨日我们需要郎中诊治的时候,他们一声不吭,怎么,如今有麻烦解决不了,就又想起我们来了?传张字条就想解决问题,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怎么了?”祝秋问。

  贺连璧又气又委屈,道:“木晖他娘子生产,生了一天多还没生下来,请你去帮忙。你还受着伤,他们也好意思!”

  祝秋听了这话,想了想,喃喃说着:“不对。”她猛然抬眼,看向贺连璧,道:“若非事态紧急,他们绝不会来找我的,谁都知道我现在碰不得旁人。更何况木府满门医师,其中不乏精于妇科的,哪里轮得到我?而且我现在是三门的罪人,他们不该来找我的。”

  “其中有诈?”贺连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祝秋伸出手去,对贺连璧道:“把那字条给我看一眼。”

  贺连璧忙把字条递给了祝秋。祝秋看了,竟挣扎着要起身:“我要去看看。”

  “姐姐,你的伤……”

  “人命关天,”祝秋说着,又对着贺连璧挤出一个笑容,“更何况我有你,谁能伤我?”

  贺连璧望着祝秋温柔似水的眼眸,一下子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了。她只好叹了口气,对祝秋道:“好吧,我陪你去。”

  她搀扶着祝秋起身,为她穿好了衣服。绿蕊也上前给祝秋简单地绾了下头发。三人便出了门。贺连璧一路搀扶着祝秋,绿蕊跟在她们身后,萧家兄妹也是一路护卫。

  有三门中人看见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被萧松狠狠瞪了一眼,那人便不敢再看了。

  几人直到了产房前,只见木晖和秦氏都在外守着。木晖一见祝秋来了,便要迎上来,却被秦氏一把拉住。

  “母亲,”木晖不满地说着,“你拦我也就罢了,你能拦住他们吗?”说罢,一甩袖子,直到了祝秋面前,行了一礼。

  祝秋看明白了,多半是秦氏死守着不让木晖进去。木晖医术也不差的,不至于让自己妻子受这样的苦。

  “求表姐救命!”木晖忙道。

  纵然祝秋猜到了因果,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何不自己去救?木府这许多医师,总有能帮上忙的吧。”

  木晖道:“医师都是男子,母亲不让进房。思来想去,只有表姐可以帮忙,而母亲拦不住了。”

  “你不怕我吗?”祝秋问。

  木晖苦笑一声:“我如今只怕失去她。”又行了一礼:“求表姐救命。”

  祝秋见状,转身便要进门,秦氏犹豫了一下,果然没上前去拦。祝秋看着秦氏,只觉世态凉薄。“绿蕊,进来帮我。”祝秋说着,再也不看秦氏,直接进了门。

  贺连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倚在墙边,冷冷地看着木晖。木晖看见贺连璧的眼神,惭愧地低下了头,避开了贺连璧的视线,却听见贺连璧的声音自身后轻飘飘传来:“也就是我姐姐心善,若是我,才不管你们这档子破事。你连一扇门都进不去,有本事也救不了自己妻子,以后能有什么用?”

  木晖只是低头说道:“你说得对,是我没用。”

  贺连璧又看向秦氏,秦氏还是那副惹人嫌的模样,贺连璧也没什么可说的,便白了秦氏一眼。她想不通,秦氏也是女子,也经历过生产之苦,怎么她的儿媳生产之时,她偏就弄出了这么多规矩来?什么男子不能进产房?规矩比她儿媳的命还重要!

  又等了小半日,屋里一直传来杨瑚的痛呼声。木晖等得心焦,贺连璧也等得心焦。她知道祝秋的伤势需要养着,怎能如此劳累?可她偏又不敢进去,她什么都不懂,只怕给祝秋添麻烦。

  终于,一声婴孩的啼哭响起,贺连璧和木晖都松了一口气。屋里,祝秋一边拔出杨瑚身上的针,一边对杨瑚道:“我那舅母不是好相处的,你受苦了。只是,我能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你以后要多加小心,这三门的险恶不亚于整个江湖了。”

  “多谢表姐。”杨瑚虚弱地说着,看向了她刚刚生下的儿子。

  “如今三门人人恨我,这孩子在我的帮助下出生,只怕又要惹来些闲言碎语,实在是对不起了。”祝秋又说。

  杨瑚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孩子,道:“我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若非表姐为我施针,只怕他还不能出世。”

  “表姐……”祝秋笑了,颇为感慨,“难得你和晖儿还唤我一声表姐,我本以为这家里……没人认我了呢。”她说出“家里”二字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不禁苦笑。

  “对了,”祝秋忽然想起一事,抱歉地看向杨瑚,“还没有告诉你,我叔父是我杀的。虽然这话如今讲有些不合时宜,但我不想让你再误会阿贺了。你若有怨气,怨我毁了你的婚礼,只管冲我来吧。”

  杨瑚摇了摇头,道:“你和祖父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不仅不会怪罪你,我还很羡慕你,最起码你有本事可以为自己讨回公道。我们江湖儿女,所求也不外乎‘公道’二字了。”

  杨瑚语音刚落,便听见一声门响。祝秋回头一看,是贺连璧忍不住闯进了门。

  “姐姐!”贺连璧唤着,来到了祝秋面前,看着祝秋疲惫的面容,轻轻抱住了她,“我们回去休息吧?”

  祝秋轻笑着,点了点头。贺连璧便小心扶起祝秋,带着她走出了门。一出门,木晖便迎了上来,又行了一礼,道:“多谢表姐!”而秦氏依旧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祝秋说,“如今在这三门,我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你们了。”

  “表姐?”木晖疑惑地抬头看向祝秋,只见祝秋依旧是那样温柔地笑着。

  “毕竟是曾经的家人,你们也未曾害过我,我们之间情谊仍在……只是以后怕是回不到从前了。”祝秋说着,看向了贺连璧。两人对视一瞬,便相携而去了。

  祝秋在木府养了七八日,待到伤口结疤不似从前疼痛,便要离去了。贺连璧带着萧家兄妹一直守在祝秋身边,偌大个祝府也无人敢来叨扰他们,也就木晖时而送来些药膳。

  这一日,祝秋决定离开了。她来到了木清的门前。自那日她把一切在江湖群侠面前揭露之后,木清便再也没见过江湖中人,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祝秋自然也是见不到他的。她在他房前跪了下来,深深一叩首,对屋里的木清道:“外公,不论怎么说,还是多谢你把我抚养长大。日后若木府有难,我也决不会坐视不管。外公,秋儿就此别过了。”说罢,又是一拜。

  木清在屋内听见了祝秋的话,却也只是一声叹息。

  贺连璧站在她身后,她虽然不解祝秋为什么一定要来拜这一拜,但她什么也没问。人的感情总是这样复杂,她是真切体会过的,爱恨往往是掺杂在一起的,要分清实在是不容易。

  她把祝秋扶起来,两人一起出了门,一起上了马车,而随行的也只有萧家兄妹和绿蕊,还有灰鸠的七个哑巴徒儿。一行人打算要先去汉阳,收拾祝府的东西,然后北上贺兰山,再转雁门堂。

  “暗影派中如何看待我们?”祝秋问。

  贺连璧笑道:“不用管他们,反正他们打不过我,只能闭嘴。能用拳脚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祝秋宠溺一笑:“你呀!”说着,把贺连璧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贺连璧顺势软软地靠在了祝秋身上,轻蹭着撒娇。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听见马车外绿蕊禀告着:“小姐,后面有人骑马追来了。”

  “谁?”贺连璧瞬间紧张起来,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绿蕊在马上回首望去,眯了眯眼,不太肯定地说着:“好像是……半眉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