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萧梅在探视了贺无名之后,特意来找贺连璧,问,“我听说,是祝家姑娘对教主下了如此狠手。”

  贺连璧一愣,忙问:“你听谁说的?”灰鸠只告诉了她,她可并未同任何人说。若有人问起时,她也只推说是教主旧疾复发身体不适。

  萧梅叹了口气,道:“是洛阳堂韦发堂主那边传来的消息,听说是三门中人自己说的。扬州堂金堂主那边也差人来问了,说木家人对此议论纷纷,正为祝姑娘歌功颂德呢。”

  贺连璧头疼的很,三门的说法她可不能控制,这事终究不是能瞒得住的。她知道,祝秋惹上麻烦了。

  “我去找灰鸠前辈。”贺连璧道。

  “少主,”萧梅叫住了贺连璧,“真的是祝姑娘吗?”她问着,咬了咬唇。

  贺连璧没有回答萧梅的话,只是道了一句:“你和松哥该回雁门堂了。如今各堂主基本都回分堂了,我一时半会回不去,夜枫是肯定要留下陪我的。雁门堂那里群龙无首,你们还是早些动身为妙。”

  萧梅听见贺连璧如此说,颇为无奈,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因为贺无名依旧昏昏沉沉的,每日里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贺连璧便径直去找了灰鸠,同灰鸠说了这些事。灰鸠听了,眉头紧皱,道:“定是木清有意披露的消息。秋儿是个有分寸的,她不会把这事说出来,让自己当靶子。而木清,那个胆小懦弱自私凉薄的小人,就不一定了。”

  “我也是这样想,”贺连璧道,“我现在很担心祝姐姐,若是有暗影门人前去寻仇报复,她可怎么办?我们如今又不能拦着暗影门人,毕竟我们没有合适的理由,总不能直接说出祝姐姐的身世,那样祝姐姐在三门也没有容身之地了。况且,若是说出来了,就算祝姐姐伤的人是她的生母,在暗影门人眼里只怕也是不能免罪。”

  “木清该死。”灰鸠咬牙道。

  “前辈,我们如今怎么办呀?”贺连璧声音渐弱,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少主,”这次是夜枫,“教主醒了。”

  灰鸠看向贺连璧,问:“我们去看看?”

  贺连璧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去了山巅上的房间。来的路上,灰鸠还在抱怨这山巅的房间不易保暖,如今贺无名病了,该换个房间调理才是。贺连璧只有点头应和。

  进了房间,只见贺无名下了床,坐在镜前。她可怖的面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镜子里,实在少见。她想看看自己的气色,只是,因为面上烧伤颜色太深,她根本看不出来自己的气色好不好,只是发现自己的唇上一点血色也无。

  贺无名从镜子里看见了贺连璧和灰鸠,便道:“你们来了。”

  听起来她如今很是清醒。

  “嗯,来了。你感觉可好些了?”这句话是灰鸠问的,贺连璧只是跟在灰鸠身后,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贺无名却没有回答灰鸠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的贺连璧,唤道:“连璧,怎么不说话?”或许是因为贺无名已知道贺连璧已知晓一切,她对贺连璧竟没有从前冷漠了。

  唉,人总是这么奇怪。

  贺连璧只是道:“教主醒了就好。”

  “秋儿怎样了?”贺无名从镜子里看着他们,问,“这些日子,你们还未同我说过她的情况。”

  灰鸠看了贺连璧一眼,答道:“听说她已回到汉阳了。那里都是祝家的人,会保护她的,你放心吧。”

  “都是祝家的人,”贺无名苦笑一声,“都是祝家的人,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如今他们都很佩服秋儿,把她视为真正的主君,”灰鸠说,“更何况秋儿如今也有武功傍身了,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贺无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说着,似乎在喃喃自语:“我从未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从未……”

  灰鸠看出来贺无名的精神又不太好了,生怕又说了什么刺激到她。当日在青云观,木清只是对她说了一句“你没资格提云儿”,她便发狂失控了。于是,灰鸠拉住贺连璧,又对贺无名道:“婉儿,那你好好休息,我们过些时候再来。”

  说着灰鸠就要带着贺连璧离开。

  “连璧,”贺无名却又叫了一句,“过来。”

  灰鸠担心地看了一眼贺连璧。贺连璧犹豫了一下,撇开了灰鸠的手,坦坦荡荡地站到了贺无名身后。贺无名转过身来,拉起了贺连璧的手,打量了她一番,又定定地看着她。

  “你也很想她,对吧?”贺无名轻声问着。

  贺连璧本来出奇地沉默,听见贺无名如此问着,终于没忍住,道了一句:“想。”

  她想得快发疯了。

  “那你去见她吧,”贺无名道,“她应当也很想你。”贺无名说着,垂下眼睛,似在苦笑。她抓着贺连璧的手也松开了,第一次没有抓疼贺连璧。

  “丫头,”灰鸠道,“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长梯上走着,依旧沉默的很。半晌,却是灰鸠先开了口。

  “不如,就按照你娘说的办,”灰鸠说着,顿了顿,回头看向贺连璧,“不如,你去找秋儿?老夫留在这里,照看你娘。”

  “我也很想去找她,去看看她,可……”贺连璧说着,不由得一声叹息。

  “可没有合适的原因,”灰鸠说出了贺连璧心中所想,“你可以报仇为名去找她。”

  “报仇?”

  “是,报仇,”灰鸠道,“相信其他暗影门人知道你去报仇了,也不会抢在你之前,与你争这一杯羹了。”

  “以报仇为名,行保护之实,”贺连璧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灰鸠长叹一声,看向天边红霞,道:“我真的担心秋儿这孩子……”

  贺连璧自然知道他话外之意,忙道:“祝姐姐不一样的。”

  灰鸠点了点头:“那样最好。”

  汉阳祝府,这几日也是麻烦缠身。

  “又收到一封恐吓信,”绿蕊站在书桌边,对祝秋汇报着,“自我们回到汉阳,这已经是暗影送来的第十二封了。昨日里我们在河西一带的产业又被暗影骚扰了,又损失了……”

  “不用告诉我损失多少了,”祝秋已听烦了,“随他们去。”

  绿蕊不解,她不知为何自家小姐此刻倒不太在意祝家的损失了,这次的损失可比几个月前那段时间要多了许多。纵使祝家家大业大,可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祝秋却觉得这些损失是自己应得的,她甚至还觉得这些损失太少了些……那是她的生母。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会。”祝秋命令着,听起来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声音。

  绿蕊只得悄声退出去。近来不知怎么了,她感觉自家小姐似乎暴躁了许多,虽然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神情依旧亲和。

  见绿蕊退了出去,祝秋便疲惫地向后一靠,头无力地垂下。她真的太累了,白日里所听见的都是这些因青云观而起的琐事,夜中梦里所见之景更是那些她不愿意想起的事。

  她闭了眼,又想起了木清。呵,她竟曾真的以为,木清对她的宠爱发自真心。可那日过后,木清竟然披露了那消息,似乎在逼她一样。逼她顺从,逼她服软,她的身世在木清手里,竟成了一个把柄。

  但那又如何,她不会放弃她轻易得来的一切!木清想让她不耐重压,主动交出祝家,主动乖乖成亲,从此依附于三门……休想!休想!

  她想着,却又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她有些烦躁,便回了一句:“我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吗?”

  “主君,是我。”这是半眉的声音。

  祝秋忙睁开眼,见是半眉,微微一笑,起身相迎:“原来是半眉大侠,请恕我这些日子有些疲惫,失礼了。”

  半眉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回了一礼,又送祝秋坐下,这才坐在了祝秋的对面。只是他一直支支吾吾,竟说不明来意。

  “半眉大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祝秋道。

  半眉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他对祝秋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进来门中流言纷纷,说主君从未习武,却在贺兰山下用内力挡住了暗影少主,在青云观又重伤了暗影教主……”

  “原来是为这个,”祝秋笑了,“我只是未曾学习拳脚功夫罢了,我练习的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专修内力的功法,传女不传男,因此没几个人知道。毕竟我是武学世家的女儿,怎么能不会武呢?我只是用得不太熟练罢了。”说着,祝秋拿起了一个茶杯斟满了茶,又狠狠捏了一下,登时,茶水从底部裂缝里流了出来。

  “半眉大侠,”祝秋微笑,“你看,这样的内力,不像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吧。”

  那日以后,她早猜到会有人这么问了,因此也早就想好了借口。

  半眉接过茶杯,果然没瞧出什么破绽来,讪讪一笑,道:“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本就是秘传的武功,怪不得诸位。”祝秋道。

  半眉也不好再留,便起身告辞了。可他走到门口,却忽然想起一事,于是神情严肃地回头看向祝秋,道:“对了主君,今日我刚得了消息,说是暗影少主要来为她母亲报仇了,好像已经出发了。”

  “当真?”祝秋忙问。这算是她这几日听到的少有的好消息了。

  半眉看她如此激动,还以为她是担心,忙道:“主君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祝秋点了点头,道:“有你们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半眉离开了书房。祝秋坐在案桌前,心中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祝秋坐到了琴边,随意拨弄着琴弦。她思绪纷杂,琴声也透露着那忧心与烦躁,一旁的花瓶似乎也被琴声感染,摇晃了几下。

  祝秋敏锐地察觉到了花瓶的晃动。她忽然明白自己该怎样用这内力了。于是她对着那花瓶,气沉丹田,狠狠地拨了一下琴弦……

  花瓶应声而碎。

  “原来这样也可以。”祝秋若有所思。

  “可惜阿贺不在,”她心想,“她若在此,一定会为我高兴。”

  她以前觉得,阿贺于她而言好似颜色艳丽的鸩酒,明明知道有毒,却还是止不住想去饮。因为那时,祝秋满心以为两人阵营不同,以后也不会有好结果。

  可如今看来,那时的想法简直可笑至极。三门、暗影有什么区别?她只要知道,她的阿贺是她想要的人,就足够了。

  只是,她心里仍有些惴惴不安:阿贺知道这一切了吗?如果知道这一切,她的阿贺又会如何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