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璧好容易跟着人群挤到大门前,一抬头就看见暗影派扬州堂几十号人立在围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院内警惕愤怒的木家门客。

  贺连璧看见祝秋被带着鬼面具的金苍用一只手从背后环过扼住咽喉,心中一紧。金苍一身黑衣,另一只手扶在身旁立着的一把大刀上,手指还十分轻松地敲打着刀柄,仿佛在打拍子哼着歌一样。

  祝秋被人制住,倒还算镇定,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她看到了人群中蒙着面的贺连璧,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

  贺连璧怎么可能轻易离开?这上面的可是金苍!若木府不能好好应对,那祝秋岂会有好果子吃?

  实不相瞒,贺连璧已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了。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握紧了拳头,向人群前方又挤了一挤。万一身份败露,离暗影派的人近一些也好方便脱身。

  “暗影妖人,休要猖狂,还不快放下祝家姑娘!有什么事冲我来!”这是吴文巽的声音。他立在人群最前,怒气冲冲,挥手便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指金苍。

  贺连璧看了只想把吴文巽的剑一脚踢飞,年轻人逞英雄是没什么可指摘的,可这时候得罪金苍无异于找死!她暗影少主都不敢轻易得罪金苍!

  果然,金苍冷笑一声,慢悠悠地道:“这是吴家的公子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暗影也不能亏待了你。”说着,金苍给身侧的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暗影门人登时从墙上跃下,拿着刀施展轻功便到了吴文巽面前。

  吴文巽见状,知道暗影派轻功出色,先发制人,以攻为守,迎了上去。那门人的轻功只是暗影派的中游水平,吴文巽还算撑得住场子,两人有来有回地打着。场上剑风凌厉,黑影飘忽,刀剑相撞,铿锵作响。

  贺连璧看了一眼吴文巽的身法,不由得感慨自己平日里是小瞧了这个吴家的公子,他步法灵活多变又稳如泰山,手上有力剑术精湛,一看就是平日里下了苦功夫的。只可惜……

  一看就是个没怎么和别人打过的。

  暗影门人经验丰富,过了几招便能看出吴文巽的弱点所在。他是个没有多少经验的人,不懂保存实力,几招下来便暴露了自己的斤两。暗影门人见状,虚晃一刀,引得吴文巽持剑去挡,却没想到那门人登时收力,吴文巽所有的力气都扑了个空,再反应过来时,他的腿后已被重重一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项后也登时一凉。

  “吴家公子,不过如此。”那暗影门人在面具背后冷笑着。

  贺连璧看了,一时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失望。但看祝秋反应,她是挺失望的。吴文巽跪在地上,羞愤难当,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金苍,又骂道:“暗影门人卑劣无耻!”

  贺连璧注意到,在吴文巽说完这话之后,金苍握着刀的手松了一松。她登时心头一紧:坏事了。

  只见金苍轻轻拍了一下立在身边的刀柄,便有四五根毒针从刀柄中飞射而出,直直冲吴文巽而来。贺连璧闭了眼:毒针之毒,无药可解,吴文巽自求多福吧,这木府的喜宴怕是办不起来了。

  可耳畔却传来毒针落地的声音。贺连璧睁眼看去,只见陈九持扇飞跃而起,挡在了吴文巽面前,折扇一开,便把毒针尽数挡下。

  “金堂主,毒针伤人,怕是不光彩吧。”陈九落了地,回头看了一眼挟持着吴文巽的暗影门人,又抬头望着金苍,压着怒气,但仍保持着微笑,问着。

  “暗影门人不求行事光彩,但求得偿所愿,”金苍说着,冷笑一声,又高声喊道,“木家老儿,何不出来一叙?你的外孙和外孙女如今可都在我手上,用这些喽啰便想把我打发了吗?”

  话音刚落,便听见人群中传来了那个苍老的声音:“金堂主,对孩子们下手,胜之不武啊。”

  贺连璧回头看去,只见木晖正扶着木清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木清撑着拐杖,让人很怀疑他一把年纪了还能不能打。

  “木老爷子,当日你外孙女遇贼,你派人过来质问我暗影。我暗影既担了这虚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说着,金苍扼着祝秋的手又用力了一些,吓得贺连璧险些叫出声来,“木老爷子,你的外孙女还有外孙,你选一个吧。”

  “选?”木清的声音登时冷了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可怎么选?

  贺连璧知道祝秋不会武艺,如今在金苍手里更是极其危险。她恨不得立马站出来公开自己的身份,命令金苍停手。可祝秋说过,若真被坐实了她在三门手中,那一定会引起不少纷争的!

  “老爷子,既然你不选,那我就帮你选了,”金苍高声笑着,侧头看了看祝秋,又笑道,“你这外孙女倒是美貌,老爷子,不如让她给我做个堂主夫人,可好?”

  “不好!”贺连璧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地高喊出声。可话刚出口,她就后悔的不得了。可她偏又实在忍不住,祝秋就算要做堂主夫人,也要做雁门堂的堂主夫人,哪里轮得到扬州堂!

  她这句话一出口,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贺连璧忙低下头,故意用手揉眼睛做出抹泪的模样,挡住自己所有的面容。

  说来也巧,她身后就是陈八,她便顺势转向陈八,一边抹泪,一边装作情绪失控的模样狠狠捶了陈八几下,一边捶一边小声假意哭道:“祝姑娘于我有恩,可千万不能出事啊!”陈八想躲,却又碍于面子实在躲不了,只得受着贺连璧重重的一拳又一拳。

  金苍向她这边瞧了一眼,所幸她面容遮掩住了,又哭天抹地演来演去,故而金苍一时竟没辨认出来是她。

  祝秋暗暗松了口气,若在这种时候暴露了贺连璧暗影少主的身份,三门定会以贺连璧的性命相要挟,逼迫金苍放了她。到时候,只会是两败俱伤。

  “木老爷子,还没想好怎么选吗?”金苍又冷笑着问。

  木清神色凝重。他看了一眼吴文巽,又望了望祝秋。两个孩子都被敌人制住,一个被扼住咽喉,一个手起刀落只在一瞬间。木清垂下眸来,似乎又看了一眼祝秋,眼里似乎有些不舍。

  “外公,”祝秋在此时开了口,她对木清的心思已然了然,苦笑一声,“表哥是吴家唯一的继承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外公,三门不能变成两门啊。”

  这是木清的心里话,也是木清顾及的地方。与其让木清说出来,不如她自己说出来。

  贺连璧听了这话,一时愣住。贺连璧一直知道祝秋有自厌自弃的倾向,她说她不值得,她说大家都是笑话……可贺连璧没想到,她竟然自厌自弃到了如此地步。

  什么都不是?她怎么会什么都不是?

  或许祝秋说这话时别有用意,可这话语其中有几分真心,贺连璧还是能听出来的。贺连璧在木家走了一遭才知道祝秋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些背后的中伤、表面的笑里藏刀,日积月累,终究在她内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祝秋曾说过,她把木府当家,只因为外公对她好。可如今看来,这样的好只是平日里的好,一到关键时候,一切都不作数了。

  “阿秋,”吴文巽先开了口,红着眼十分激动地对祝秋喊着,“我不值得。”

  贺连璧听了却只想发笑:吴文巽竟以为这是为了保全他才说的话?他是有多不了解自己的表妹!

  木清也开了口,对祝秋道:“你这孩子,休要胡言!这种时候,分什么木家吴家祝家!”

  祝秋低了头,一言不发。金苍却又笑了几声,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木老爷子,看来,有朝一日你的外孙和外孙女会变成外孙和外孙媳妇啊!如此深情,实在难得!只可惜啊,这对鸳鸯,今天就要生死相隔了!”又道:“老爷子,你做不了主,祝家姑娘又替你做了主,可我实在不想听祝家姑娘的,试问哪个暗影门人不想看到三门变两门呢?喜闻乐见的事,还是促成一下方显我暗影慈悲心善、助人为乐。”

  说着,金苍给了那挟持着吴文巽的暗影门人一个手势。那门人会意,挥刀便要砍下,一个拐杖却在此刻瞅准时机忽然飞来,重重地打在了那门人的腰上。门人一时失了重心,不由得向一侧退了几步,嘴边浸出一丝血来,再抬头时,吴文巽已被抓在了陈九的手中,而方才落下的刀也仅仅是砍破了吴文巽的外衫罢了。

  “暗影妖人,休想在我木府撒野!”木清沉着脸,抓过拐杖,忍怒说道。

  “好,木老爷子宝刀未老,我暗影妖人甘拜下风。那我便带着祝家姑娘,回扬州堂撒野去了,老爷子你还是好好养着身体吧。”金苍说着,又是一阵狂笑,转身便抓着祝秋要走。

  贺连璧见局势越发紧张,她刚想迈出步子来,却见一人已抢了先,正是半眉。半眉身负长剑,一跃而起停在了大门外的石狮上拦住了金苍的去路。他冲木清颔首道:“木公,木家、吴家之难已解,祝家姑娘有难,还是让祝家的门客来解决吧!”说着,半眉又看向金苍,拔出背上宝剑,指着金苍高声道:“金堂主,可愿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