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气凝神,花新却嗤笑道:“连一个女子都能令你们这般大惊失色, 你们的大将之风呢?!”

  吕雄怒瞪花新, 正是他胡言乱语差点害了石大明, 如今还有脸面来嘲笑他们?!他对石大明最是忠心, 当下讥讽道:“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中了计便急匆匆地要去领功的!”

  “你!”花新恼羞成怒, 指着吕雄,“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骑兵都头, 竟敢对我无礼?”

  都头只是统领亲卫中的一百人的小首领,虽然只统领一百人, 可是那一百人都是骁勇善战和英勇无敌的亲卫, 地位等同于行营中管理两百人的校尉。不过花新是一支行营的都虞侯,自然会自诩地位崇高。

  “个个都是身高五六尺的郎君, 却连一个女子都不如,还有脸嚷嚷?”有人嘀咕道。

  马锋等人羞愧地低下头,花新喝道:“谁!”

  “事到如今, 不是争辩这些没用的东西的时候。”邺沛茗的听力十分好,自然是听出了谁说的。

  “那一千先遣队可回来了?”石大明先转移了话题。

  “他们不必回来。既然贼军认为我们故意而为之, 那就让他们再拖延一下贼军的行军速度。”邺沛茗说道。

  黄化及摸清楚了他们的意图, 看着那一千先遣队就像看见耗子似的,能让他们乐呵乐呵。不管南海王还有何手段, 他都死守着不退兵,他的六万大军足以将那小小的程乡城围死,届时他就要那南海王求饶,然后让朝廷看一看他们的丑态!

  邺沛茗走出营帐外, 看着山岭间那弥蒙着的雾气,闻着湿濡的空气,以及散发着恶臭的马粪,吩咐道:“吩咐下去,这些粪便必须及时处理,不得倒在这附近,还有每人准备一块面巾遮脸,注意卫生。”

  “这是为何啊?”众人不解,他们在行营中呆久了,马粪的味道也不是少闻,邺沛茗从来不会这么矫情,为何忽然在战事一触即发的关头做这些事情来了?而且他们又不是小娘子,出门还得蒙面。

  “注意疫疠。”邺沛茗只提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过了一日,不断有军情从四方传来,潮洲城传来消息,两万兵士死守潮洲城,守城的元帅命人日夜不停地修被攻城车砸坏的城墙。义军的攻击不曾停下,守城的岭南军则一边守城一边修墙。

  石头、弓、弩等猛烈地来回飞射,双方皆死了不少兵士。所幸徐知行跟岭南军杆上了,坚持攻打一个城门而不知换一个城门。

  只是若这么耗下去,潮洲城内的粮草会率先吃完的!为此众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韶州能紧急调兵来,以及邓思王和成王的援兵了。

  而另一边,邺沛茗等人分析义军虽然知悉了他们的意图,便以为攻下程乡如囊中取物般轻易,故而进攻必不会太凌厉。而邺沛茗将计就计,彻夜整合六千精兵出击,为了防止消息再泄露,她并没有告知去哪儿。

  直到他们到了山岭的道口前,才明白邺沛茗已经决定改变策略,趁着义军还在山岭间进军而未能完全集合到空地前,先行堵住道口。在此摆阵也不必担心义军会绕后。

  邺沛茗知道韦叔瑜和作为教练使经常带着兵士们操练阵形的朱光卿懂得一些阵法,便在商议后敲定在此等地形和形势下采取锋矢阵最为妥当。

  锋矢阵顾名思义便是箭头一般的阵形,前端以精兵为主,主攻击。随后韦叔瑜等人又做了调整,使得阵形不易被冲散而又能迅速撤退。

  邺沛茗以一千勇猛的兵将为跳荡兵,即突击兵,为锋矢的“箭头”;左右分别有五百的骑兵,他们的中间为四百弓兵、四百弩兵和操纵飞火的两百机动兵。

  紧接着以三千五百人为中军,前为甲步兵,左右两翼有弓兵和弩兵防止义军冲出从两翼攻击,而邺沛茗则坐守中军。剩余五百人则防守后方。

  他们此行目的在于挫败黄化及的锐气以及试探义军的兵力如何,以速战速决为主,故而没有带辎重。

  “放下旌旗,趴下!”军中传出命令,众将士动作整齐而不拖泥带水,纷纷按旌旗所指挥的趴下。

  义军与山岭间行军,视野并不开阔,他们一旦趴下,便能使得义军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届时他们发起突击,便能乱了义军的阵脚。

  此战可谓是将军队置于险境,而只有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士们才会无所畏惧,无路可退便会军心稳固,迫不得已便会拼死战斗。只有做到不令而威,才会让众人知道,正规的军队与义军那等军纪涣散、只懂烧杀掳掠的散兵的区别!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地面的沙砾都在颤动跳动,众人知道义军浩浩荡荡地冲过来了。这时,令旗一挥,靖海军纷纷站了起来,在义军面前就如凭空出现一般,惊得他们立刻挥动旌旗告知后方的人马这儿出现的状况。

  有一下令旗的挥舞,全军便前进了一些。机动队推出投石车点燃火-药包,而后有条不紊地投了出去。只见火-药包飞出了一段距离,落在还在策马冲过来的义军先锋队中,他们的速度不减,可是火-药包不一会儿便炸开了来。

  “轰”的一声,百马惊蹄。一道黑烟升起,而那密密麻麻的先锋队中便出了一个缺口。十几名被炸伤的义军倒在了地上被马践踏,而后续的义军纷纷安抚受惊的马,又减缓了速度。

  可是这边的火-药包不停地抛过来,将他们炸的溃不成军,前方指挥着令旗的纷纷令人吹响号角撤退。

  “是飞火!他们用上了!”消息迅速地传到了黄化及的耳中,显然他们已经从斥候的口中得知了他们有飞火的消息。本来还不以为意,可却没想到威力这么大,光是一下便波及了十几人,若是……

  “他们有多少人?”黄化及身边的女子问道。

  “还不知道,甚至他们在前方埋伏的消息也未查探到!”刘严抹了一把汗。

  “哼,这些斥候干什么吃的?!”黄化及大怒,他身长六尺二寸,眼神本来就可怖,浓黑而成一字的眉毛一压,脸色便难看起来。

  黄化及焚剽惯了,所攻下的州城如当初的郢州和复州,生人几乎死绝,粮草和货物都被抢光。杀人如麻的他只要露出这样的神情,便令人不寒而栗。

  女子沉吟片刻,说道:“他们也不过几千人可用,我们人数六倍、八倍甚至是十倍于他们,只要冲乱了他们的阵形,他们的飞火也不能用了,何惧之?”

  “哈哈,美人此言甚得我心,军中这么多女子,也就美人你还有点用!”黄化及笑道,一把将女子搂过去,又威严地下令,“传令下去,攻!”

  军令传到前方,义军又是一番进攻。而靖海军这边却是暂停了火-药的抛掷,而那一千突击兵也得到了命令发起了攻击。

  双方都是精兵在前,只是在战前,邺沛茗大肆鼓舞了靖海军一番,又使他们吃饱喝足,比起奔走与义军的前方而未能吃饱喝足的义军先锋而言,他们更加孔武有力和骁勇。

  靖海军的军械器具以及甲胄都十分精致,义军急匆匆地行军,休整不够,自然不及靖海军。两军短兵相接,马匹啼叫声阵阵,而兵士们声势浩大,雄赳赳地厮杀着,声音一下子便像盖住了天地一般震撼。

  一番厮杀,血飞溅开来。忽然,靖海军一声号角响起,突击兵动作整齐地撤退。盾兵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而后弓兵和弩兵开始射杀义军。义军蜂拥而来,盾兵强而有力地挡住了他们,甲步兵从后刺出长-枪、陌刀,义军的骑兵又倒了不少。

  这时义军的盾兵也迅速地来到了前方,护住己方的兵士。他们万万没想到此时的靖海军盾后,中军的兵援至,受伤的突击兵被送到后方由医吏轮番上阵包扎治疗。

  令旗一挥,机动兵得到指令,又趁机点燃了火-药包,趁着对方的兵力集中而投了进去。

  “散!”义军急急忙忙地指令义军按阵形分散开来。

  虽然有些躲避不及还是有所损伤,可阵形倒是分散开来,但是也不会过于松散。

  “看来那黄贼也是研读过兵法的!”韦叔瑜道。

  “攻!”义军又发起了进攻,这一回他们险些便突破了一道口杀进来,幸亏靖海军中有不少亡命之徒,他们十分勇猛,冲过去一阵厮杀,愣是将义军逼退了出去。

  而此时火-药包停止了抛掷,靖海军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击,此次攻击更加猛烈,义军几乎不能挡。

  在义军忙着阻挡时,却没注意到靖海军已经将投石车等撤了回去。双方忙着厮杀,而各有死伤。义军又在山岭之间,阵形放不开来,当他们意欲采取攻守兼备的鹤翼阵意图一面攻击,一边从两翼包围靖海军时,靖海军却是迅速地撤退了。

  “他们退了?”黄化及问道。

  “是,是否追击?”部下问道。

  黄化及沉思了一下,道:“他们撤退时,可有乱了阵形?”

  “并未乱,撤退得十分整齐有序。”

  “这可不像是败退,他们定是有诡计!”黄化及道,“我岂会中计?!撤出这山间后,寻一处安营扎寨以作休整,另外呈报战况!”

  “将军,他们应是感到吃力了而要自保撤回城中,我们应一鼓作气追击,若是任由他们离去得以喘息,他们的气势想必会更加高涨。反光我们,死伤如此多,又不趁着兵士们还十分有激情而进攻,翌日这股激情便会衰竭,于我们不利!”女子劝道。

  “这回我不会听你的,因你此言并不对。”黄化及道。

  女子便不再言语,她深知黄化及并不是所有的建议都听和采纳的,而她也不能苦苦相劝,若真这样,定会惹得黄化及不满。黄化及杀人如麻的样子在她的眼里是常态,她也有些畏惧。

  将领们将此次战报呈了上来,他们此番竟然生生地折损了六千人,还有几十匹马被靖海军顺手牵羊给牵走了!黄化及拧眉,问:“徐知行那边可有捷报传来?”

  “潮州城十分坚固,看来他们很早前便开始防备这一天了,故而迟迟未能攻下!”刘严道。

  “哼,没用!”黄化及又冷言道。

  待义军安营扎寨后,也已经天黑了,黄化及以及众部将聚在一起议事,众人似乎因为今日一战,又见识了飞火的厉害而有些士气不振。

  黄化及便问:“你们可还有别的良策?”

  “此战宜速战速决!”

  “我知道,可如何速战速决?”

  “这……”

  “不如再用离间计?!”有人提议道。

  “用过一次,你以为他们还会信?”

  众人散去后,黄化及回到帐内,他将女子一把抱起放在榻上便欺身压了上去。女子忙道:“将军,妾有一言。”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黄化及急匆匆地脱掉了身上的甲胄,不曾停下。

  女子无奈只能自顾自地说道:“将军可命使节去见南海王,令其投降。”

  黄化及停了下来,古怪地看着她:“他凭什么投降?”

  “众所周知,将军可使几万兵士围困那小小的程乡,若是表现地自信一些,便可吓唬他们。他们所带的辎重并不多,物资也多数运到了潮州,只要告知他们围困的后果,他们自然会知道几个月后便粮草断绝。不过我们虚张声势便行,所求仍是速战速决……”

  黄化及想了想,又动作了起来:“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