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二狗最近很苦恼。

  尼古拉斯家族是一百年前从没有厕所的欧洲古堡搬来华夏大地的。

  他的爷爷尼古拉斯德古拉已经受够了阴暗潮湿的城堡, 转而投靠拥有阳光海景房的南宫家族,还给他的孙子也就是自己起了一个相当具有华夏风范的名字——二狗。

  他们家族靠着南宫家族的扶持,已经顺利在三亚有了一片度假区, 而南宫家这一任的家主, 掌握着全球二百五十家跨国公司的总裁,同时也是他的发小的南宫长行却坑了他。

  他借他的手,让所有的依附于南宫家的几百个大家族继承人,同时也是在一起玩乐的人, 学习他的课——如何成为新世纪好男人。

  他甚至连手段都不屑出使用, 明晃晃地威胁这些继承人。

  现在, 他不仅成了众矢之的, 还做了班长。

  不仅每天负责点名, 而且每次课堂提问都被抽出来展示。

  他一点也不想每天背红枣枸杞桂圆养生茶的比例是1:5:4, 他也没有天天喝。

  尼古拉斯二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

  他一定要亲自问清楚。

  即使是粉身碎骨。

  即使是穿抹胸露脐小裙子。

  尼古拉斯二狗有些不自在地把低到胯骨的裤子往上扯了扯,金色的假发滑落到胸前, 遮住平平无奇的胸口。

  每一次去他都扑了空, 他怀疑南宫长行是不是刻意躲着自己,因此他决定假扮成南宫家养的在夫人生日宴上跳舞的舞女混进去,给南宫长行一个措手不及。

  反正今天星期天, 放假, 不上课, 不用单独请假, 没有人知道他在不在家。

  就是下一个轮到他们跳舞了。

  根本不会跳舞的平平无奇的尼古拉斯二狗趁着领队不注意溜进男卫生间,扯下卫生间里的窗帘围在身上,腰用绑带束起来, 遮住了过于鲜艳的舞女服。

  这是礼服,这是礼服, 这是礼服。

  他默念三次,打开隔间的门,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小便池前,一个黑西装男人正背对着他站着。

  他又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地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呵,他一看就知道这比他小。

  穿着白色侍从服的服务生端着香槟在人群中穿梭,尼古拉斯二狗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端着高脚杯的南宫长行。

  他身边还站了个人,背对着尼古拉斯二狗,身形娇小绰约。

  这就是南宫长行取回来的新夫人么?

  这个问题在尼古拉斯二狗脑子里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不在意了,踮着脚尖蹦跶起来挥手,正要叫南宫长行的名字,那人却忽然侧了身,露出小半张脸来。

  尼古拉斯二狗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这这这这!

  这人不是慕容夜殇么?

  他不是死了么!

  怎么会在这里?

  妈妈呀见鬼了!

  难怪南宫长行最近开什么新世纪好男人课程,原来是中邪了!

  难怪他不仅生日宴不请亲友,连结婚也不请亲友,肯定是慕容夜殇这只勾魂的鬼怕他们把南宫长行唤醒使的手段!

  尼古拉斯二狗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嘴紧紧闭起,在南宫长行发现他之前背过身去,顺手抓住了桌子上的东西,一矮身蹲在桌子底下。

  慌张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低头一看乐了。

  一头蒜,还有一杯红酒。

  好,这是老天派他去救他的发小。

  他屏住呼吸,狗狗祟祟地从钻石连缀成的桌布空隙里向外张望,紧紧地观察着那个角落,腿都麻了,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才终于分开。

  好像是慕容夜殇盘子里的小甜点吃没了,南宫长行主动拿走了他手里的空盘子,要帮他来这边再拿一点曲奇饼干。

  好哇!机会到了!

  他端起顺下来的红酒喝了一口壮胆,又捏了捏藏在左手手心里已经扒好的蒜头,猛地钻出身来,自信满满地一把撒出去。

  “哗”。

  红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南宫长行的白西服从头到尾湿了个遍。

  咦?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尼古拉斯二狗握着右手空掉的杯子,眼睛迷茫地和南宫长行对上,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就看见他脸上冷峻的线条变得慌张。

  南宫长行看了看慕容夜殇的方向,确定他的视线没有穿过一百一十个保镖注意到这里,低声说:“闭嘴,跟我来。”

  怎么回事?他的发小怎么会来?

  他特意没有请亲友,而是用平时保护慕容夜殇安全的保镖假扮来宾,就是为了不让慕容夜殇知道他们曾经的过往。

  啊,他的小东西虽然失去了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了,可正好也不记得他曾经对他的伤害,再次和他结婚。

  这样的幸福,即使就像是水中幻影,他也要好好守护,一定不能让别人破坏。

  尼古拉斯二狗终于意识到自己把喝了一半的红酒当蒜瓣洒了出去,又被南宫长行严厉的声音震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了露台上。

  “你怎么在这里?”将宴会厅中保镖们刻意拉高的声音关在外面,南宫长行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尼古拉斯二狗。

  即使他的发梢还滴滴答答往下落红酒,可这一点都不损伤他的威严,他身上冰冷的气息几乎要让二狗喘不过气来。

  但是!但是!

  但是他怎么说也是他的发小,是他们家的依仗,他不能让他出事!

  尼古拉斯二狗狠狠地闭上眼睛,在南宫长行震惊的目光中,把手上的蒜瓣甩到了他的头上。

  红红白白,青青紫紫,很是好看。

  南宫长行冷冷地说:“煞,把他带走。”

  一道小小的身影敏捷地从楼下翻上露台,来的不是煞,而是他的天才儿子。

  作为世界最强刺客,即使只有三岁,他也一把搂住尼古拉斯二狗的腰,带他翻下楼去,“噗”地一声滚进柔软的草丛里。

  尼古拉斯二狗:“!!!”

  怎么回事!

  怎么蒜没有用!

  可恶,难道还是需要黑狗血的么!

  这又是那个怪力小孩,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不要动。”

  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腰腹传来,尼古拉斯二狗低头,正好对上和南宫长行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脸,顿时吓了个半死。

  “没有神秘学,不是鬼,就是慕容夜殇,我妈咪失忆了。”

  尼古拉斯二狗从咳呛里缓过来,听见这孩子言简意赅的解释,理解了一会儿,眼里顿时盈满泪水。

  天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年这母子两人被黑恶势力掳走,大家都以为他们死了,其实慕容夜殇跑了出来,还失忆了!

  啊,好可怜,他可能挺着几个月大的肚子,孤零零地在寒风里生下孩子,失血让他极度虚弱,可为母则刚,为了孩子他硬生生挺了下来!

  难怪南宫长行要办什么奇怪的培训班,原来是找回了他们母子两个!

  这孩子原本应该是南宫家的太子,将来可以安安稳稳继承慕容家和南宫家遗产,锦衣玉食地长大,但看他矫捷的身手,他一定是吃了很多苦!

  说不定破衣烂衫,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冬天小手小脚都冻青了,只能抱着妈咪瑟瑟发抖、相依为命,和野狗抢饭吃!

  看啊,这脸部神经都冻坏了,已经不会做表情了!

  啊!这也太可怜了!

  他忍不住掀开窗帘,把冷脸小孩抱在怀里:“乖,叫叔叔,以后叔叔疼你。”

  孩子,以后你有你尼古拉斯叔叔照顾!

  天才儿子一脸问号地被浑身上下散发着母爱光辉的尼古拉斯二狗抱紧,脸拍上他门板一样平平无奇的胸膛,鼻尖被砸得通红。

  一个疑问终于从脑子里冒出。

  这个人,他是不是傻子?

  *

  按照剧情要求把尼古拉斯二狗赶出去,不让任何熟人有机会接触到失忆了的慕容夜殇之后,南宫长行疲惫地推开卧室的门,以草莓圣代的形象成功让甜点还没吃够的楚沐容咽了口口水。

  “……”南宫长行盯着他滚动的喉结一脸受伤,“你看,为了演好这场戏,我一身又是酒又是蒜,好不容易的。我都这么惨了,你不可怜可怜我也就算了,你居然还馋了?”

  “咳咳。”楚沐容以拳抵唇,“好啦,快去洗洗吧。”

  “哦……”

  南宫长行垂头丧气地走进浴室,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楚沐容摇着头笑了笑,弯腰把放在柜子里的吹风机拿出来。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等头发自然干实在是太晚了,还是吹干了再睡吧。

  即使是这个天气,南宫长行还是不像一般的在家只穿一个大裤衩子的男人,而是穿了全套睡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头发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里的红酒已经洗干净了,但在还有一点没洗干净的蒜皮藏在黑发里。

  楚沐容跪坐在床边,招呼他过来坐着,抬手扯开了他的毛巾,替他先把头发里的蒜皮挑出来。

  白皙的手指在乌黑的发丝间穿梭,粗|硬的头发沾了水之后就柔中带硬,顺服地任楚沐容摆弄。

  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在头发里穿梭,南宫长行有些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别动,低一点。有蒜皮,你不好洗干净的。”楚沐容纤细的手指挑开一缕头发,又捏了一片下来,“自己拿着,一会儿扔了去。”

  但南宫长行太高,即使是刻意弯了腰,他也看不到头顶,他毫不讲理地“啪”地一巴掌拍在南宫长行背上:“长那么高干什么?”

  南宫长行委委屈屈地又弓起身体,彻底把自己缩成一团。

  “算了。”他又拍了拍南宫长行的腰让他直起腰,自己也变坐为跪,挑干净他头发里明显的蒜皮,又曲着手指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圈,确定已经没有了,才把插头扔给南宫长行,“来,把这个插上。”

  “嗯?”

  楚沐容嘴唇勾着点笑,眼睛里像是含着一把小钩子,懒洋洋地开口:“我给你吹吹头发。”

  “诶?不不不,不用。”南宫长行就像是被火撩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说,“我自己来,自己来,不麻烦你了吧……”

  “闭嘴,坐下。”楚沐容扯着他的衣服,强行按下他,“废话真多,我困了,赶紧吹完赶紧睡觉。”

  “嗯……”南宫长行虽然嘴上答应了,但紧绷的身体肌肉却无声诉说着他的惶恐,楚沐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他就猛然颤一下。

  楚沐容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把吹风机的风开到最大,三两下给他吹干,背对着他躺下:“好了,你收拾一下,睡吧。”

  “哦。”南宫长行把线缠在吹风机上,有些迷惑地看着楚沐容的背影。

  他好像有点生气。

  *

  “诶,听说了么?”

  “什么什么?听说什么?”

  “就是南宫家主好像又看上了一个舞女,他连孩子都给对方带啦。”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一个多月前,生日宴!”

  “啊?那现在的夫人……”

  “哎呀,咱们家主大人不一直都这样的么?这其实也挺正常的吧……”

  “嘘嘘嘘,别说了,夫人来了。”

  仆人们一哄而散,楚沐容青筋直蹦。

  最近的南宫长行确实一直在有意躲着他,不是没空就是不在家,总之怎么都逮不着,因为也没有出现新任务,所以也不能用任务找到他。

  他是在闹什么别扭?

  给他吹头发他还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直说,玩什么冷战?

  惯得他。

  楚沐容眼尖,捕捉到一个煞的身影,三两步抓住了他:“你知道南宫长行在哪里么?”

  煞因为背对着他,躲避不及,这会儿听着他的问题,有些牙疼:“唔,夫人……家主大人他……他不在。”

  “哦,他不在是吧?”楚沐容面无表情地说,“他反正也不在,我在这个家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煞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虽然家主大人命令当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的时候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他,可是他如果就这么让夫人走了,他一定会被家主大人惩罚的。

  作为管家,他可清清楚楚地知道,南宫长行和慕容夜殇之间是什么关系。

  哦,我的上帝啊!说不定他会用黑色的马丁靴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电光石火之间,煞做出了抉择。

  他指了指书房的位置,恭恭敬敬地说:“回夫人,家主大人正在书房。”

  不得不说,虽然他不知道南宫长行和楚沐容之间相处的真实样子,但他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这个本质。

  楚沐容点了点头,转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坚定里带着杀气的步伐压下柔软的地毯,留下一个一个浅浅的坑,煞想起背着夫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南宫长行,默默落泪。

  对不起了,家主大人。

  南宫长行书房的门是用24K钛合金做的。

  既然是南宫家,用的当然是真的24K钛合金,可能没有人想到金属对声音的传导性极强。

  关门关了个寂寞。

  “……用这种方法……男人……死心塌地……”

  “……没有不服的……”

  楚沐容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虽然不太听不清,但能分辨出是好几个人。其中还夹杂着他的名字。

  所以,他有时间有闲心来说男人,没空来找他?

  楚沐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很好。

  他保持手掌贴在门上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让因为不间断走了两个小时路而有些快的心跳平复下来,猛地推开了门。

  24K钛合金门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掌印。

  但南宫长行书房的墙壁和地面都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开门的声音一点都没有被他注意到。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再加上书房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整间屋子黑不隆冬,只有电脑亮着幽幽的光,照在南宫长行的脸上,就像是一样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一样。

  楚沐容轻轻地踩着地毯,无声无息地飘到南宫长行的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电脑屏幕。

  南宫长行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背后还站了一个人,正激情满满、唾沫横飞地提问:“你们说,一个男人能给他的心上人最好的礼物是什么?”

  “让他做正宫?”

  “在他面前表演多人行?”

  “成为时间管理大师?”

  ……

  三秒之内,起码五十条各色各样不靠谱的答案刷上去,楚沐容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头。

  南宫长行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是、贞、洁、啊!”

  连标点符号里都透着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