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闻远难得主动一次。
在说之前，他又想起另一个事。
那天本来准备了一段视频给顾野看，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发生了意外，那段视频是他准备哄顾野的礼物，也可以说是他的战利品。
莫闻远起身，把电脑拿过来，放在顾野面前。
顾野看看莫闻远，对方却让他看电脑。
这段视频在电脑里待了已经有一段日子，视频里的主角，直到现在都还在莫闻远手里。
只不过顾野却看的面无表情，他已经忘了，视频里那几个人揍过他，差点要了他的命。
一共四个人，都是大块头，看得出来练过，他们被人绑了起来，用鞭子抽打，肌肉上都是伤口，而且是新伤交叠着旧伤。
视频十几分钟，那几个人就被打了十几分钟。
看完后，顾野也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那几个人曾经欺负过你，”莫闻远顺势说起那天的事，“那天，我收到了一段视频，顾野……”
说到一半，门响了。
在情感方面，莫闻远的表达能力还不如大学校园里的大学生，大学生谈恋爱，哄人那都是一套一套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莫闻远像个机器一样，把蒋云这个人对他的重要程度讲出来，只能听出来蒋云是他母亲，他母亲被人虐待死了，并且还把视频发给了他，所以他发疯了，至于他们的感情深不深，应该深吧，顾野记得莫闻远把蒋云的尸体找到之后那种脆弱的样子。
莫闻远哄人的方式很笨拙，也不值得借鉴。
只是，顾野也是个孤儿，他不太能理解亲情，也可以说他并不想理解，没遇到莫闻远前，他家里被继母掌控，顾野没见过自己亲妈长什么样，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在想，他能活下来，估计是他亲妈保佑。
直到遇到了莫闻远，对方简简单单几句话让他脱离了原来的生活，他被当成一只鸟放在了那栋别墅中，那是别墅，也是牢笼，他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不过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还活着，就算知道，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交集。
好在门响了，他可以不用听下去。
韩烬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陈郁青。
病房里突然多了两个人，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顾野看向韩烬，觉得对方又瘦了。
上次见的时候韩烬就瘦，这次再见，那双眼睛镶嵌在那张瘦弱的脸上恨不得能和灯泡媲美了。
不过，韩烬看到顾野却很高兴。
虽然说出来可能没那么容易让人相信，但是他心里一直挂念着顾野。
韩烬看了一眼陈郁青的脸色，见对方脸色没什么变化才走过去。
他靠近床沿，轻轻问着，“你醒了？”
明明是一句废话，顾野眼里也有着欢喜，“醒了，没事了，你别担心。”
韩烬眼眶一热，虽然他来的那天顾野还在做手术，见一面顾野也在昏迷，但是他有一种感觉，顾野好像知道自己那天来看过他。
“没事了就好，”韩烬声音一直很轻，像怕吵到别人一样，“你好像瘦了……一定要多吃点东西。”
毫无营养的对话，两个人却乐在其中。
顾野让韩烬坐在床边，对方沉默一会儿，又转头，顾野也看过去，知道韩烬看的是陈郁青。
陈郁青看向韩烬的时候，顾野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是在害怕。
“莫先生，我想单独和韩烬说会儿话可以吗？”
那两个人，待在这里也是多余，他们两个都不明白一句话，叫眼不见为净。
顾野看了陈郁青一眼，他想不明白，陈郁青究竟做了什么，让韩烬连坐下来都要去看对方的脸色。
“嗯，”莫闻远简单应一声，随后叫陈郁青一起离开。
他没关注这两个人之间眼神的交流，自己在前，陈郁青在后，出去的时候，陈郁青深深的看了韩烬一眼，像是一种警告。
韩烬不由得垂下头，手已经抓住了衣摆的一角。
紧张，害怕，顾野看着陈郁青出去，眉头直皱。
门被关上，顾野赶紧安慰韩烬，“没事儿了，他们都走了。”
韩烬松口气，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苍白，他小心的坐到床边，露出真心的笑，“顾野，谢谢你。”
顾野心里一疼，韩烬这人对他来说代表什么他也不清楚，或许是对方永远小心翼翼的样子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一处，他总感觉，意气风发的人生更适合韩烬。
他能理解，一个人免不了被生活摧残，墙角处的话无法接受狂风暴雨，韩烬在顾野看来，本来应该是一朵开得正好的花，不该碰到了陈郁青，仅此而已。
那是他的生活，是人生中永远不可或缺的人。
年少时的救赎是陈郁青捏在手里的护身符，因为一次偶然，对于陈郁青这个人，韩烬亲自给自己戴上了一层滤镜，陈郁青有多恶劣，在韩烬心里，却是完美的，所以，他把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
顾野摇头皱眉叹气，一气呵成，他知道韩烬过的应该不好，但还是忍不住确认，“韩烬，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韩烬有些迟疑，却还是说着还好，或许是不想让顾野担心，或许是怕隔墙有耳，某些不好听的话被别人听进去。
还好这两个字就是一般，一般就代表他对现在的生活习惯了，顾野眉头越皱越紧，他止不住的想，为什么莫闻远和陈郁青都是烂人，为什么他们都要拖着别人不放，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顾野悠悠的叹了口气，他对人生实在无话可说，对于韩烬的遭遇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韩烬，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陈郁青？或许离开他，对于你的人生有好处。”
韩烬脸色一白，下意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话要是被陈郁青听见，恐怕对方会连带着顾野一起恨上。
“这个……”韩烬支支吾吾，头也垂得更低，和顾野一样，他没有朋友，也没有说话的人，他的人生被陈郁青三个字占据，他们的精神世界如同荒地，都是一样贫瘠。
说不清是好是坏，但总是期盼着天降甘霖，他们靠着自己期盼存活，不顾血肉之躯的反对，是精神主导了他们地位。
那种精神，也可以称之为单方面的爱。
单方面的深情往往令人诟病，不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也让对方觉得麻烦，比起顾野和莫闻远，陈郁青和韩烬却是把这一点放在了心里，根深蒂固。
厌恶，嫌弃都被韩烬全盘接收。
顾野了然，轻声问，“陈郁青对你不好是不是？”
韩烬突然紧张，“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顾野一愣，只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虐待你了？”顾野追问也不忘压低声音，“他是不是打你了？所以你怕他，韩烬，他要是打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想办法。”
他能想什么办法，他自己我不知道，他就是看着韩烬伤心难过的样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或许是因为他们都爱而不得，所以他能理解韩烬此时此刻的心情，从而说出了真心话。
韩烬咬着唇，心底一阵酸涩涌过。
“顾野……是我，是我一直要待在他身边，”韩烬说着，眼泪就掉下来，顾野赶紧伸手抓住韩烬的手，无声的安慰着。
韩烬一边哭，一边摇头，“都怪我，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是我一直缠着他，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或许，等我心死了，我才会离开他。”
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韩烬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完，在歌唱自己的委屈，低哑且沉闷。
“顾野你说，他对我，真的没有一点喜欢吗？一点也好，一点我也能撑下去，可是，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感觉，他根本不爱我，不喜欢我……”
“但为什么……他也不愿意放我离开。”
顾野心想，这不就是和莫闻远一样吗，恶俗的情节基本没什么区别，他只告诉过自己，要离开莫闻远，永永远远的离开，每一次恰到好处的示好都要掩盖住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每一次对望，都显得冷静且充满算计。
他们都在对方身边，却永远无从得知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互相隐瞒是他们的主色调，显得麻烦又甘心制造麻烦。
“韩烬，有时候我们不清楚到底是自己重要还是那个人重要，但是我们不愿意放手，不就是满足自己心里的那一点欲望，要是真的没办法放开，那就一直坚持下去，你说的对，心死了就会离开，只要等到自己心死……”
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放弃对方，就像对方永远不愿意接受我们一样。
韩烬抬头看顾野，一脸的眼泪，都是委屈的化身，他如屡薄冰般的维护着那一段感情，得不到，逃不得，每一次深沉的爱意，换来的无一不是心伤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