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带起些许泥土,叶子随风飘了一下,又落回地面。

  傅浅宁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邵白薇抱着花盆,开心地与她说种子发芽了了。

  一转眼,她珍惜的叶子成了就这么静静躺在地上。

  她伸手想要去抓,隔着几米的距离,有栏杆的存在,又那么的遥远。

  傅浅宁用力抓了下栏杆,跑回屋里,直直穿过客厅,鞋都没来得及换,开门出去了。

  她知道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开别人家的门是不对的,可她顾不了那么多,输入密码打开1203的门。

  阳台的窗帘紧闭,看不到外面任何,傅浅宁抓着窗帘双手奋力向外拉。

  ——

  她抓着阳台落地门的扶手,用力往下压,老化的门锁纹丝不动,整扇门因她的动作撞到底部的门框,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那两片叶子就在她的眼前,屋内的光打在阳台地面,植物根睫暴露在空气中,叶子边缘因缺水已经枯萎发黄。

  本就脆弱的植物,随时都会死去。

  傅浅宁抓起旁边角落的一只哑铃,大脑没有任何思考,砰的一声,玻璃因她砸门的动作碎开,大块的玻璃掉下,门锁破开的洞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她从里面打开门锁,在收回时手腕被锋利的玻璃边缘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泊泊往外流。

  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傅浅宁将阳台门完全拉开,慢慢走进去。

  那两片叶子连根卧在土壤上,根部摸不到一点湿润,经过一整天的风吹日晒早就脱水了。

  她将植物托起来,原本茁壮生长的叶子早已失去活力,蔫蔫的,垂在空中。

  小叶子已经长出‘白’的文字。

  而另一片大的叶子,原本用黑色笔画下的一点,被人用力擦掉了,仅剩下模糊的黑色印记。

  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把它们丢掉?

  傅浅宁不敢想,一滴两滴的眼泪落在叶子上。

  按照电视剧里的发展,枯萎的植物经过女主角眼泪的滋润会重新焕发生机。

  可现实并没有发生奇迹,傅浅宁将根睫重新埋入花盆里,又把地上的泥土用手拢在一起,一捧捧将土放回到盆里。

  伤口流出的血顺着她的手腕蔓延到手背和手掌,与泥土混在一起,指甲里也全是肮脏的土,她像是不在意一样,动作机械地将土捧进盆里。

  可是,大部分风干的土早就随风吹散了,她将大部分土重新移回到盆里,盆里的土少了很大一部分,甚至无法将小草苗立在土壤中。

  叶子也要死不活地搭在花盆边缘。

  等“白”长出来了,我在这一片写上“宁”。

  叶子太小了还写不了字,我画了一‘点’,就当定金了。

  那时的聊天,傅浅宁都能想象到邵白薇语气里的喜悦,可现在,都没了。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傅浅宁跪坐在地上,手腕的伤口血渍已经干涸,很痛,却不及心痛。

  这一刻,再也骗不了自己。

  “早知道会那么难过……”傅浅宁话没说完,痛哭出来,从没有那么狼狈过。

  她不想哭的,只是情绪收不住、只

  是试想她们以后,不会再有联系的以后。

  楼下的简妍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本来是在打游戏,在看完消息后,把耳机一摘狠狠砸在桌上,心情顿时乌云密布,那感觉比连跪十把还要让她恶心。

  消息是秦知远发来的。

  她没有找秦知远算账,对方倒是腆着个脸找上来了。

  还是邀请她参加国庆婚礼的,附带一条喜帖邀请链接。

  这都不算什么,最让她生气的是后面一句。

  [秦知远]:我听说邵白薇回来发展了?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你俩关系好,问问她要不要过来凑个热闹,你们不用随份子,主要是老同学一起聚聚[龇牙]

  [简妍]:操,你他妈是人吗

  前脚两人刚约会,她下意识以为新娘是傅浅宁,还他妈龇牙,一个没忍住,发了一条粗口过去。

  这一刻,秦知远在她心里已经冠上‘狗’的代名词,见过狗,没见过这么狗的,结婚还特意请情敌参加婚礼,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不是故意要刺激她么!

  秦知远发了一串问号。

  文字已经不能表达简妍的愤怒了,当即拨了个语音过去。

  一接通,不等对方说话,她先发制人:“操,我这暴脾气,秦知远,你怎么这么狗啊!你还是人吗,结婚请我就算了,还要请邵白薇,你敢不敢再狗一点!干这种事你不怕遭报应吗!”

  “???你今天吃枪药了吧?我好心邀请你参加婚礼,你劈头盖脸就把我一顿骂,不来就不来啊,同学一场,你用不用这样?”

  “你也知道同学一场??前脚刚把人伤了,后脚就请人参加婚礼,你们俩口子可真损的!还参加婚礼,我不去把你的婚礼撅了都算我有素质了!”

  “我伤谁了你说清楚?你骂我就骂我,关我未婚妻什么事,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秦知远也生气了。

  “还未婚妻,我tui你们两口子真是卧龙凤雏,一个横刀夺爱,一个直女撩姬,你俩赶紧锁死!我简妍从今天开始,和你,还有傅浅宁彻底断交!”

  秦知远本来就懵,听到傅浅宁的名字更懵了,“关傅浅宁又什么事?你们女人吵架拉我做什么?我得罪你们了?!”

  “是啊,就是得罪我了,你们的罪就是结婚还TM给我发请帖,真晦气!”

  “…

  …”秦知远默了默,强压着怒火,说:“你是不是链接都没点进去。”

  “怎么,还非要让我看你俩的婚纱照,行,满足你们,我看你们这对……”简妍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手指已经点进链接了。

  一眼就看到首页图新郎和新娘的姓名。

  新郎是秦知远没错,可新娘……和‘傅浅宁’完全沾不上边。

  刚才一顿输出的简妍陷入沉默。

  “我……骂错了?”她小心翼翼道。

  “你才知道啊!”秦知远得理,生气地数落了简妍一顿,“我结婚,想着大家开开心心,请你参加婚礼,平白无故还要遭你一顿骂!”

  “对不起,对不起。”简妍脸上满是尴尬,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不对啊!你要结婚了还和傅浅宁约会,你个死渣男!”

  “我什么时候和她约会了!我未婚妻就在旁边!你给我说清楚!”

  “昨!天!晚!上!邵白薇亲眼看到的!就在派维楼下!你!还!敢!说!没!有!”

  “我那是给她送请帖,顺便邀请她回家吃顿便饭怎么了!法律有规定不能邀请我干爸的女儿回家吃饭吗!”秦知远比她声音还大。

  “……”简妍沉默了。

  “你说的干爸是什么意思……”

  “就是干爸啊,办过仪式的无血缘父子关系,你还不懂吗?!”

  “这么说……你们没有处对象啊……!”

  “谁告诉你我们处对象了?我们从来就没有除了朋友、兄妹以外的感情!清白得很!”

  简妍心梗了,所以……一开始的方向就不对?!

  这他妈什么魔幻现实啊。

  她坐在椅子上灵魂出走,头脑风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手机又一次响了。

  这回是飞机刚落地的邵白薇发来的,关于她控诉傅浅宁罪状的小作文,是一段很认真的文字。

  [邵白薇]:不论结果如何,不能否认的是,因为她改变了我高中时代消极学习的态度,认真学习不一定会有爱情,可因为英语水平提高,刚出国那段时间不至于为语言障碍焦虑,最后成就了现在的我。

  有人进入你的生命,带给你全新的体验,或许她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但至少给你留下了什么。

  简妍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刚才自己和秦知远的聊天内容。

  她想得有些投入,以至于有人走近了她都不知道,直到敲玻璃的声音让她回神。

  一抬头,就看到傅浅宁站在窗口前,吓了她一跳。

  不是因为傅浅宁出现,而是傅浅宁现在的模样好狼狈。

  眼楮通红,有哭过的痕迹,一只手抱着个花盆,另只手上沾满泥土,手腕还有暗红色的伤口血迹,白色的衬衣又脏又皱。

  卧槽,这是去吃人了吗?!

  没等她发问,隔着玻璃听到傅浅宁说:“可以借我点土吗?”

  看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怜,心软的简妍动了恻隐之心,勉强同意她在自己的后院挖土。

  只是简管理员两只手抱着胳膊,一脸高冷的样子,就算知道她和秦知远是误会,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她是不会帮忙的。

  前两天刚松过土,靠着树根就有一把小铁锹,也就一两米的距离,简妍扫了眼,没吭声。

  她以为傅浅宁会看到,结果那人刚把花盆放下,就要用手抓土。

  “喂。”简妍承认自己是心软了,说:“旁边有铁锹。”

  傅浅宁头也没抬,声音很轻,说:“不用了。”

  土地混合着深夜的露水,是湿润的,还有一股很重的土腥味,可平日里注重形象的傅浅宁此刻一点也不在意,仔细把盆里填满土。

  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压倒摇摇欲坠的小草。

  简妍认出来这盆是邵白薇平日里精心养护的,总挂在嘴边的,象征着她们十年羁绊的种子。

  “它都死了。”简妍说,“你再怎么做都是白费。”

  “我想试试。”

  简妍轻呵了声,更像是嘲弄,她没有说话。

  傅浅宁手腕的伤口已经和泥巴完全混合在一起,没有及时清理,也不知道染到多少细菌,还是在这么个纯天然的自然泥土地里。

  装完了土,傅浅宁站起身,语气很诚恳:“谢谢。”

  简妍看了眼她脏兮兮的手,指向一旁的小洗手台,满眼嫌弃道:“那里有水龙头。”

  傅浅宁洗掉手上的泥巴,露出手指原本的颜色,简妍这才看清楚她手上的伤口,除了手腕上一条长长的伤口,手指也划破了几个小口子。

  清洗过,手腕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了。

  简妍脸都要扭曲成一团了,可傅浅宁竟然像没有知觉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你的手到底怎么弄的。”她实在没忍住,问出口。

  “我把小白家的阳台玻璃砸了。”

  “卧槽,你没事吧。”简妍惊呆了,泄愤也不是这样的啊?

  “因为这盆苗在阳台里。”傅浅宁低垂着眸子,说:“麻烦你请师傅过来修,我会赔。”

  简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算了。

  她转过身朝屋内走,撂下一句话:“跟我来。”

  从柜子里找到医药箱,放在桌上,同时看到傅浅宁把那破花盆也给带进来了。

  “……”算了。

  “你的伤口要消毒,不然会感染。”简妍一脸冷漠说,“你别以为我会原谅你,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傅浅宁嗯了声,把受伤的手递过去。

  医用酒精倒在伤口上,很痛,特别痛。

  可是,今晚好像已经痛到麻木了,她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吭声,另一只手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看着坐在对面仔细帮她处理伤口的简妍,想和简妍聊邵白薇的事,她是有些害怕的,因为对方的暴脾气分分钟能掀桌。

  可是,总是一味地往后退,就得到了现在的苦果。

  “简妍。”她的手指攥紧,“我到底渣在哪里,因为没有及时回应吗?”

  简妍把最后一张创可贴贴上,阖上医药箱的盖子。

  “既然你问了。”她坐直身体,严肃道:“我问你,十年前,你为什么不赴约。”

  见傅浅宁茫然,简妍诱出她的记忆:“你给秦知远过生日,晚上下暴雨那天。”

  “那天……”傅浅宁讷讷道:“约我去大地公园的人,是邵白薇?”

  “你没有去,她等了你整整一晚上。”

  傅浅宁怔住。

  “她以为你和秦知远在一起了,心如死灰,所以决定和父母出国。在那之前,她才软磨硬泡求到父母让她一个人留在国内生活,她为了大学能和你在一起,就算脱离父母,一个人在异地也没有关系,因为她喜欢你。”

  “因为你说你不喜欢成绩差的人,她就努力学习,考上她觉得不可能的大学,可是没想到她真的

  考上了;现在我问你,这是不是你变相拒绝她的借口。”

  “不是!”傅浅宁脱口而出,她低下头,失魂落魄道:“只有她的表白,我没有想过要拒绝……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有个光明的未来。”

  “这十年里,她从没有忘记过你。”简妍继续输出,“当初她同意公司外派,也是我以你为诱饵,她才愿意回来,想要最后再努力一次,为她无疾而终的青春。”

  “可是你又一次让她伤心,她在意你和秦知远的关系,你却偏偏让她看到你们在一起,就在昨天的时间点。”

  “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她对你的感情,比你想象的要重。”

  “你是后悔也好,愧疚也罢,如果没有想好,就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

  “人的心只有一颗,邵白薇花了十年才勉强修补好,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