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桑意是个有洁癖的人, 如今四五日洗一回澡,于她而言,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
长明不觉得, 有事无事跟着她, 跟在屁股后面, 巴巴地,十分勤快。
定心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 “你没看人家洗澡怎么就记得那么清楚。我和你说,你再看两回洗澡,心就飘到她那里去了。闹什么呢,横竖她活不久了, 你让她高兴高兴又怎么样。”
“你这话说的,你要飞升了,怎么不让我高兴高兴?”长明翻了白眼, “师父,拍着你的胸脯说话,你为何不改一改她的命数呢。”
定心眼中闪过阴沉, “你已经替她改过一回了, 她依旧无法脱离, 你觉得再改,逆天又能如何?”
白山说得很清楚,小徒弟前一世逆天而为,换了承桑意的这一世, 再改又能怎么样呢?
再来一世?
长明又又又被训了,捂着耳朵蹲在墙角里, 不知为何,师父的脾气愈发差了, 就像是吃了火.药一般,随时都要炸了。
师徒二人说着闲话,下面大军冲进北凉王城,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长明身形跟着飞了过去,定心拉了一把没拉回来,立即跟了过去,师徒二人辗转三月后再度进入北凉王庭。
大军冲入王庭,生擒拿北凉新帝,王庭内一片惨叫,尸骨堆积如山。
长明目光紧黏住了承桑意,看着那抹身形披荆斩棘,满身裹血。
“师父,她真是个好皇帝。”长明莫名惋惜,“为何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呢。”
“这一世就是她的机会。”定心提醒小徒弟,“你还在肖想什么呢。”
长明摇首,“我也不知道,我替百姓不平罢了。”
定心没说话了,放眼看去,血光蜿蜒,女帝踩着血水进入北凉大殿,新帝被擒,伏在她的脚下瑟瑟发抖。
这一刻,她不仅是中原的皇帝,也是北凉的王。
承桑意站在龙椅前停下,她没有去做,而是转身看着跟随而来的将士,露出满意的笑容。
长明静静盯着她,不觉也高兴了,“师父,你说她会千古留名吗?”
“应该会,毕竟踏平北凉,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后世百姓记住她。”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闲话,承桑意处置了北凉王族,悉数押回京城。
承桑意并没有贪慕王座,看了一眼后就让人砸了,从今以后,没有北凉王庭,只有我朝的附属小国。
看着她冷锐而沉稳的姿态,长明迟疑了许久,她问师父:“我可以告诉她,她的命数不好吗?”
“你想说,你就说,万一我算得不准呢。”定心玩笑道。
长明睨她一眼,显露出身形,稳稳地落在承桑意身后。
大军都在打扫战场,承桑意站在屋檐下,看着北凉王庭的景色,她蓦地转身,看到了想看见的人,眼神瞬息就亮了。
定心撇撇嘴,转身走了,这个时候偷听就不好了,再者,就凭小徒弟的智商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好话。
承桑意或许会说些动听的话,但对牛弹琴,也是浪费了。
定心悄悄走了。
长明倔强的站在原地,开口便说道:“我师父给你算了一卦,不大好,你得早些安排后事。”
承桑意:“……”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你师父多半与你说笑的。”
“你觉得若是说笑,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吗?”长明没好气道,“我跟了你三个月了,我告诉,这件事不是玩笑话,我说的是真的。”
承桑意面色的欣喜徐徐散了,触及少女澄澈的眼神,她有些无措,不知想到什么,转而笑道:“那你留下吗?”
“留下做甚?”长明暗自着急,“我留下什么都做不了,你管好你的朝堂,你的新帝选不好,还是会出事的。”
“会处理好的,齐王在呢。”承桑意颓然一笑,却没有大惊失色,而是静静看着她,“原来你没有去剑宗成亲,朕是旨意都该去了。”
长明走近一步,看着她,若有所思,灵机一动,“不如你不做帝王,如何?”
“师父算的是你是帝王命,你若不是帝王,可会改命?”
长明闻言一笑,为自己的想法点赞,不想,承桑意看着她又笑了。
“你、笑什么?”
“不做帝王,做什么?陪你一起流浪天涯?”
“也可,我有妖丹,让师父净化成地灵丹,你我一道修炼,活个千百岁也好呀。”
承桑意没有答应。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啬。
长明面上的笑容沈了又深,扬首望向虚空中的浮云,说道:“长明,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快些去做活祖宗为好。”
长明冷哼一声,故作天真问她:“你不信我吗?”
少女难得露出关心的一面,承桑意却没了曾经的热切,“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你死了,我确实会伤心。有个白山道人说你的骨血是我所造,说我给了你这一世,我也不清楚究竟何意思,怪怪的。既然你的骨血是我所造,你就该听我的……”
长明絮絮叨叨,承桑意面色大半,她听到那句‘我给了你这一世’,瞬息间,恍然大悟。
她分明死了,如何来的第二世重生。
那杯毒酒入喉,疼意入骨,如匕首般搅动肺腑。
承桑意下意识捂住心口,一股疼意莫名钻入肺腑,她抬首,望向稚气天真又有些俏皮的少女,“是吗?朕该听你的,可朕从不认识你……”
她的前一世里没有长明没有小狐狸呀。
“说来也是奇怪……”
“你会不会说话?”定心去而复返,面露嫌弃,“一件事颠来复去说不清楚。”
定心拉过小徒弟,自己告诉女帝:“祁连山上有一道人,天生三眼,两眼瞎一眼明,通前世尘事。他从长明身上算出你们前一世的事情,你死后是她给你重生的机会,你的这一世,是她费尽心思所为。颠覆天道偷来你这些时光,你懂了吗?”
“朕明白。”承桑意脸色发白。
定心睨她一眼,认真说道:“陛下平奸佞定北凉,也算是明君,不枉费长明颠覆天道换你一时。”
承桑意唇角动了动,眸色渐深,静看长明无言。
血腥味扑鼻,冲击得头脑,她轻笑一声,定心问她:“观陛下之色,你心中明了?”
“朕……”承桑意欲言又止,眼中映着长明纯良之色。
“陛下,她单纯,皆因前世费尽心思,这一世无法飞升,修为止步,碌碌无为一世。陛下是常人,不知修道之人对飞升成仙的执念。我将话说明,陛下心明便可。”定心委婉一句,“罢了,恭贺陛下大胜,我有一物恭贺。”
言罢,她取出长明身上的黑熊妖丹,又取了些丹药,一并递给承桑意:“恭贺陛下。”
承桑意接过丹药,目光依旧落在长明身上,“长明。”
“希望陛下度过难关。”定心叹息一句,转身拉着长明离去。
承桑意大惊,“长明……”
身形消散,话音落地已不见人了。承桑意朝前追前了两步,面前空空荡荡,她下意识看着手中的贺礼,是何意思?
“长明?”承桑意忍不住高呼一句。
声音回荡在耳边,只余回音。
她紧握着贺礼,心忽而疼得厉害,望着虚空,她又无助地说了一句:“你还回来吗?”
你是要去成亲了。
等你去剑宗,旨意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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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早早的到了,长明未至,凌霄剑宗上上下下都知晓宗主夫人拥有三座城池。
修道之人不管凡尘事,可城就在眼皮子下面,凌霄剑宗的地盘还是未来新夫人的。
凌霄剑宗的宗主已有千岁,发丝高挽,一袭蓝色裙裳,裙摆逶迤落地,面带凌厉。
长明看了一眼,眼神闪烁,定心悄悄问她:“与承桑陛下比较,如何?”
“太老。承桑意才二十五岁。”
定心:“……”
凌霄剑宗的宗主修炼无情道,无情无欲,娶妻不过是面子功夫,瞧见长明这么小,也不在意,反而询问定心修炼的事情。
相看没用,两人都没有上心。长明坐在一边吃葡萄,好奇道:“你们不是辟谷吗?”
宗主瞥她一眼:“给你准备的。”
长明点点头,说道:“我还喜欢吃烤肉。”
“好,我记住了,会让人去安排的。”宗主礼貌地回应,转头又与定心说话。
宗主年过千岁,瞧着像是人族花信之龄,举止透着锐气。
老熟人叙旧,长明一面等着,说完修炼的事情,定心提及婚期。
宗主愣了一瞬,“你很急吗?”
“你不急吗?”定心不乐意了,“我忘了,你不急。罢了,是我急,你瞧她那模样,什么都不懂,心智如此,我指望你给谁我看顾着些,雷劫将至,我也无暇管她。”
定心似是托孤一般催促着对方,长明悄悄开口:“我也不急的,只有你急。”
定心一噎,冷不防瞪她一眼:“你是不急,我急,我要急着甩掉你这个包袱,如何?”
“那、那、那明日就可成亲。”长明被训惯了,缩了缩脑子,不敢回嘴。
见面也见了,她对成亲一事,着实无感,最多是换一个地方生活。
她转身看成亲,宗门之下,千阶台阶,巍峨肃穆,与宫廷无异。
她问宗主:“我可以来去自由吗?”
“可以,只要你不惹祸。”宗主答应下来,和煦道:“你也可以去你的城主府居住,不过,最好不要去人间,来回不便。”
长明清丽的小脸紧绷,她有种被管束的感觉,一时间,心生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