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安葬, 在热闹的新年里,倍感凄楚。
皇后坐在坟头前,日头西去, 她嘀嘀咕咕与顾夫人说话:“你放心, 我每年都会来看你的。你们人的规矩多, 我会按照人的规矩来办,至于顾侯。我和你说, 这个男人很负心的。”
“我以为你是他的原配,原来不是。我告诉你啊,他在你之前就娶了妻子,后来不认人家。见到他以后, 先打两个耳光,下辈子擦亮眼睛。”
“你女儿的眼睛也不好,竟然喜欢苏时。苏时哪里好呢?”
皇后绞尽脑汁去想苏时的好处。
想了许久, 只模糊道一句:“就剩下一张脸好看。”
“顾夫人,你说是不是长得越好看的女子,越薄情呢。”
邵循听着皇后的话, 眼眸微动, “是地位越高的女子, 越薄情。苏时生在苏家,富贵半生,自然也没有自由。比起她,我没有那么多顾及。”
同样生在帝位家, 陛下是天生的娇女,但她也背负了许多。
皇后低头望着新挖的泥土, 目光涣散,“邵循, 我的报恩结束了。”
“于顾家而言,你的报恩结束了。于你自己呢,你喜欢陛下,心中可甘心?”邵循循循善诱,“长明,面对你自己的心。”
山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云层黯淡,天气越发暗了。
很快就会黑成一片。
皇后被邵循提醒后,不由抬头,问邵循:“在你心中,她是怎样的人?”
“在臣心中,她是一位英明的君主。”邵循诚实回答,“陛下知人善用,用女官,重改革。”
皇后纠正她:“我知道她是一位好君主,我问的是怎样的人?”
“薄情寡义的人。”邵循苦笑一阵,“我本想替陛下说几句好话,可我发现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并不了解陛下的为人,她呈现在我面前的便是这样的人。因殿下,臣对她多了些不为人知的了解。”
承桑意、并非良配。
但殿下喜欢她。
在喜欢与并非良配,两相选择中,该怎么选择。
是及时止损,还是继续爱下去。
夜色漆黑了,坟前的篝火照亮了山间半片天地。
“我不过喜欢她的那张脸罢了。”皇后嗤笑一声,可心有些疼,她站了起来,惋惜道:“那张脸,真的很好看。”
不知为何,邵循笑了,“原来长明也是以貌取人啊。苏时也好看,长明为何会厌恶她。”
“因为她拒绝了顾家小姑娘。若她没有拒绝,顾小姑娘不会失魂落魄地离开寺庙,就不会有后面的惨事。归根究底,错在苏时。既然不喜欢,就早些言明。”皇后主动替顾家小姑娘辩解。
邵循深谙皇后之意,“苏时已成过去了,殿下看开些。若不想回宫,就不要回宫了。”
她望着长明,篝火的光笼罩着长明纤细的身子,她好奇道:“长明,你是何模样?”
“我?”皇后摸摸自己的脸,“我长得一般啊,不如顾家小姑娘好看。”
“若离了这副身躯,我该如何识得你?”邵循紧张道。
皇后笑了,“我自会去寻你的。”
黑夜下,皇后翻身上马,坐于马背上,望着山头上孤零零的坟茔,“顾夫人,你放心,我会将顾家小姑娘的尸身送来与你作伴的。”
你们是母女,不该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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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下的椒房殿,与往日无异。
皇后习惯翻船而入,脚刚落地,床榻前的烛火豁然亮了,女帝坐在榻前,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皇后来无影去无踪,将朕的殿宇当作客栈了?”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皇后失去了往日的情绪,懒懒地望她一眼,回身将窗户关上。
“承桑意,你废后,我离开宫殿,我二人各不相欠。”
“各不相欠?”承桑意眼眸骤然深深,“你是朕立的皇后,就该留在这座椒房殿。”
“这座椒房殿送给你。你愿意住就住,不愿意就给其他后妃去住。”皇后露出无奈的神色,“我对你的没有多的喜欢,你非良人,我非软弱之人。还有,我脾气不好,动起手来,你会承受不住的。”
“我知道,你不是顾云初。”承桑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至于哪里来的,朕不介意。”
皇后惊了一瞬,后知后觉,承桑意许久没有喊她顾云初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就有察觉,直到前两日你昏睡,我才真正认识你。”承桑意言简意赅,重声一般:“朕不介意你的过往。”
皇后觉得好笑:“你不介意就可以让我忘了顾家的事情?”
人间帝王是人间事,她并非真正的顾姑娘,没有必要在这座宫殿内孤独过完一生。
承桑意走近她,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皇后,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吗?”
“是吗?”皇后退出一步,释放自己的灵力去探查四周。
在她探查的时候,承桑意主动解惑:“朕让人在椒房殿各处布下阵法,你动不了法术。”
“这就是你的留客之道?”皇后被激怒了,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露出嗜杀的一面,“我若带着你,岂不是很容易出去?”
她慢慢地将收紧力气,将女帝带离地面。
承桑意双脚离地,窒息感袭来,她依旧不怒不慌地与皇后对视:“你杀了我无益。”
皇后不喜欢杀人,甚至不想杀人,杀的唯一一人还是老道士。
闻言,她将承桑意放了下来,摆摆手,说道:“你不可能留住我一辈子的。”
承桑意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大口大口喘息,脸色涨得通红。她倔强地望向皇后,“留一刻是一刻。”
皇后坦然地选择在榻沿坐下,压下心头怒火,“承桑意,我能杀了老道士,也能杀你背后的那人,不要低估我。”
“为何要那么倔强呢。”承桑意无奈极了,“朕对你,不好吗?顾家夫妻并非是你的亲生父母。她们谋逆,朕以律法处置,并无过错。”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去皇陵。承桑意,我的眼睛,瞎了。”皇后笑吟吟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忽而,手腕一热,一只手拨开她的手腕,一张薄情清冷的脸强势闯入她的眼帘。
“皇后,朕自认自己作为无愧于天地,顾家谋逆在先,朕不过是按照律法处置罢了。”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也在情理之中。”皇后歪了歪头,无所畏惧,“你若无愧于天地,你慌什么?”
“朕……”承桑意无言以对,对上皇后厌恶的眼神,她的心真的慌了,“朕、朕没有错!”
“你没有错,我没有错,都没错,那就说明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不应该绑在一起。”皇后收回自己的手,“你为律法,我为报恩,都没有错。”
“承桑意,我们也不合适。”
“朕是天子,你是皇后,我为帝,你为后,哪里不合适?”承桑意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浮现怒气。
情绪平稳的人,此刻变得不再稳定,她死死盯着皇后的小脸,“帝后一体,荣辱与共。”
皇后叹气,“那你废了我,我是妖啊。”
“朕不会废后的。”承桑意突然伸手,握住皇后的手腕,将一只血玉镯戴上皇后的手腕。
血玉镯忽而变小,完美的契合在皇后的手腕上。
皇后自觉见识小,不懂手腕上的玩意,隐隐感觉应该是有压制她的作用。
“你、你、你无耻。”皇后骂不出来了,下意识催动体内灵力,果然灵海里空空荡荡。
这一刻,皇后终于慌了,推开承桑意就要摘下手镯。
不知为何她越用劲,手镯束缚得越紧,她下意识松开手镯,“你这是什么手镯?”
“血玉手手镯。”承桑意的语气听出几分轻松。
皇后抬手就想砸了,承桑意提醒她:“砸不碎的。”
“您不怕我弄死你?”皇后怒气微现,小脸红扑扑的,“我可是杀过人的。”
“你如同一个凡人,如何杀朕?”承桑意在榻沿坐下,“顾家一事解决后,朕会遣散后宫。朕选择四妃不过是挡住些难事,如今朕已然不惧,也不需要她们了。朕会给她们一个很好的住处,余生衣食无忧。”
皇后没好气地瞪着她:“你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去洗澡了。”
“李瑶,替皇后准备热水沐浴。”承桑意吩咐女官。
皇后就这么看着她,“你今晚别走,不然我将你踢下去,谁想和你长相厮守,脑子坏了才会和你长相厮守。”
皇后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气呼呼地去沐浴。
李瑶提心吊胆的跟在皇后身后。
出了寝殿,冷风扫过,皇后停了下来,李瑶浑身一颤:“殿下,怎么了?”
“椒房殿今日可有人来了?”
李瑶哆哆嗦嗦回答:“贵妃来过,还来一妇人,约莫三十多岁,在宫里走了一圈,神神叨叨,后来又走了。”
皇后咬唇,回头望着寝殿,气得牙齿咬得咯吱响,难怪那么嚣张,是找到了帮手。
自己瞎了眼才会帮助她平定叛乱,呸……
坏种,坏透的种。
皇后骂完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血玉镯,好宝贝真不少啊。
进入浴室,皇后脱了衣裳跳进水里,屏住呼吸潜入水中,静静观察血玉镯的反应。
令她失望的是手镯毫无反应。
她哀叹一声,浮出水面,趴在浴桶上生无可恋的叹息,“好看的女人不能招惹。”
这回好了,自己都出不去了。
皇后气冲冲地穿上衣裳,心中气得厉害,杀回寝殿。
寝殿内空空荡荡,承桑意走了。
皇后逮住机会就跑,顺势将桌上的一盘子点心装入怀中。
其他娘的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