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守规矩, 已不是第一回。
承桑意并不在意她会不会守规矩,在意是皇后的心。
她会忌惮顾云初,是因为顾云初是顾侯的女儿, 是人。人都会自己的野心, 皇后不同。
小妖不知怎地误入人间, 心思简单,对她不设防。若说哪里不满, 大概就是个小色胚。
承桑意清楚的明白自己不喜顾云初,但十分信任面前的小妖。
皇后直勾勾地看着承桑意,心中的不满险些冲破理智,好在最后自己稳住了, “你将他尸体好生安葬了,我俩之间的事情一笔勾销。”
“朕不欠你的,哪里来的一笔勾销。”承桑意勾了唇角, 眸色冷月,一笑间,又有几分帝王的凉薄。
皇后惊呆了, “皇陵的事情, 是我帮你解决的, 擒贼先擒王,我让你多省心呀。”
“是吗,你占朕便宜以后可是自己说替朕卖命的,朕逼了你吗?”承桑意不动声色。
“你你你……”皇后哑然, “你这人怎么这般绝情,尸体罢了, 你非要侮辱他吗?”
“这是警告,警告世人莫动歪心思。”
“承桑意, 如果我坚持让你放了呢。”
“朕办不到!”
帝后二人对视,皇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冷漠的帝王,心凉了半截,“你这人,真的很冷。”
“朕是帝王!”承桑意回答四字。
皇后转身走了,衣袂摇曳,小脸挂着失望,自己就不该相信承桑意,骗子。
她就这么走了,承桑意有些意外,自己都做好皇后大闹一场的准备了,就这么走了?
回椒房殿还是去找邵循?
“站住,顾云初,你去何处?”承桑意嗓音蕴怒,三两步拦住要走的人,“你来了又走,眼中可有朕?”
“我眼中有天下人都没有你。你眼中有我吗?”皇后也不让他,“我让你饶,你说律法不容,如今我让你放了尸体,你又不肯。你别忘了,是我帮你解决那么大的麻烦事,承桑意,没有我,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朕有一位好皇后,朕不会废后的。”承桑意凝着皇后的面孔,懒笑半声,“皇后,朕说过,会与你长相厮守。”
承桑意以高姿态与皇后说着情话,皇后感受不到半分情意,相反,她觉得很刺眼。
承桑意在笑她,自己报恩,报得顾家家破人亡。她拂开承桑意的手,“承桑意,你若不放顾侯的是尸身,我才不愿与你长相厮守。”
她的笑让人害怕。
那抹笑容,带着刺眼,更多的是冷意,比起冰天雪地的雪还要冷。
她莫名有些害怕,承桑意说的是情话吗?
不不不,像是威胁的话,就差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皇后眼神晦涩,后退半步,心口一阵起伏。
承桑意淡笑,目光在小皇后的面容上流连,“你威胁朕?”
“你先威胁我。”皇后也不退让,“你是皇帝,坐拥天下,我不想要你的权势,我只想护住顾家罢了。我护不得人,连具尸体都护卫不了,我、我、我算什么皇后。”
皇后越想越憋着气,这个皇后太窝囊了,不如回到林子里快活去。
“你觉得你不是皇后?”承桑意质问皇后,“你哪里不像皇后?你穿着凤袍,戴凤冠,哪里不像皇后呢。”
承桑意的质问,让皇后无地自容,她不是皇后,顾皇后早就死了。
皇后转身跑了。
眨眼间的功夫,无影无踪,承桑意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用,她跑得太快了,几乎是一息时间。
承桑意双手紧握,眸中蕴怒,她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去椒房殿。”承桑意吩咐一声,自己抬脚迈出去。
女帝坐着龙辇来到椒房殿,李瑶匆匆出来迎接,她身后只有几名宫娥内侍,也不见皇后。
“皇后可在殿内?”承桑意沉声询问。
“殿下不在殿内。”李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承桑意浑身的热意散了一半,平静的扫过殿内每一处,皇后不回殿,会去哪里。
她想了想,吩咐内侍:“召邵循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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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夜,宫门开,马蹄疾驰而出。
半个时辰后,内侍回禀,“邵大人不在家中,听说前两日就已出城,至今未归。”
邵循不在京城?
承桑意有些意外,邵循去了皇陵?
邵循并非好事者,朋友不多,没有人能让他在除夕夜抛弃母亲不管出城而去。
邵循不见了,皇后也不见了。
承桑意面上冷意渐深,枯坐良久,灯火噼啪作响。她紧紧握住双拳,道:“召钦天监。”
她找不到皇后,找不到邵循。
邵循在赶回京城的路上,皇后蹲在邵家的门口,委屈巴巴。
天亮城门打开,邵循入城,一身风霜。
遥远就见到门口蜷缩的皇后,她惊了,飞快翻身下马,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长明。”
皇后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嘴角撇了撇,“我想将顾侯尸体偷下来,你觉得可行吗?”
“若是可行,你昨夜为何不偷呢?”邵循大胆伸手握住皇后的手,顺势将人拉了起来。
少女冻了一夜,浑身发凉,眉眼凝结寒霜,邵循伸手抚干,“殿下,进去说。”
“不进去了,会吓着你娘。你就说,行不行?”皇后坚持问一遍,“她会杀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吗?”
邵循眨眼,眼前少女失魂落魄,瑟瑟发抖,再不是当初神采逸荡的皇后殿下。
陛下将忍逼至如此吗?
邵循感知到皇后的无助,可她还是无奈摇首,“若尸体不见,顾夫人会有危险。陛下将怨气洒在顾侯身上,也是因为她无法处置自己的母亲,二来,也是震慑朝臣。”
“眼下顾家还未曾处决,朝臣观望,你偷走了尸体,陛下必会搜查京城,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殿下,你只能去求陛下,切勿不可冲动。你不知人间帝王的权势有多大,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后紧紧攥住邵循的手腕,邵循吃痛,不敢面对皇后。
文人注重身前身后名节,陛下为惩戒,悬尸昭告天下,也在情理之中。
顾侯犯的是谋逆之罪。
只顾家人如何能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后被挂在城门上,毫无尊严可言。
“我就知道你也不赞同。”皇后叹气,她想了一夜,知道这个做法只激怒承桑意。
明知没有希望,她还是来问一问。
“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我可以去找同僚去陛下跟前求情……”
“不用,邵循,你就这样,很好了,我不想毁了你。”皇后及时打住邵循的话,然后阔气的拍拍她的肩膀,“邵循,你很好。”
言罢,皇后转身离去。
邵循感觉肩膀沉重两分,再抬眼,眼前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她昂首,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长明的踪迹。
找来找去,冬日里萧索景色下,内心一片凄凉。
皇后的困境,她什么都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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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回到椒房殿后换了身衣裳,准备去椒风殿看顾夫人。
李瑶一路跟着她,口中絮絮叨叨:“昨夜陛下来找殿下,您不在,陛下发了一通怒火。您昨夜去了何处。”
往日活蹦乱跳的皇后,今日就这么听着李瑶的话,一字不回。
李瑶担心,“您与陛下吵架了吗?您是皇后,怎可与陛下置气。”
皇后蓦地停下来,回身望着李瑶:“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生她的气?”
“殿下,那是天子啊。”李瑶心里发憷。
皇后冷冷的笑了,那是天子,掌握人间百姓生死大权,邵循也说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会死很多人。
皇后没有再与李瑶争长论短。
顾夫人醒了,坐在窗下,神色呆滞。
皇后轻轻走了过去,搬了凳子一道坐下,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窗外不过是些阴云罢了。
“阿娘,你在看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我又想看看外面。阿初,你来了。”顾夫人终于动了动身子,笑着望向女儿。
皇后对上顾夫人慈爱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她不配。
是她搅得顾家大乱,家破人亡。
“你想回顾家吗?”皇后心口堵得厉害,从未这般无助过,做什么都不对。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
顾夫人伸手摸摸女儿的脸颊,笑意淡淡:“不想回去,我就想这么看着你,阿初,你要好好的活着。只要你是皇后,余生将会没有危险。阿初,陛下还是不错的,她没有杀你。”
“顾家犯了那么大的错,我以为会连累你,可陛下答应你将我带进宫里来,可见,她对你很上心。阿初,你要好好把握。”
皇后屏住呼吸,贴着顾夫人的掌心,一动不敢动,她感受到顾夫人对女儿的关切爱护,只是顾小姑娘死了。
她不配得到顾夫人的爱护。
“我知道,我听你的话,会好好活下去。你也是,他做的事情与你无关,你陪着我在这里生活,好不好。”皇后昂首笑着,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
不知为何,顾夫人收回手,继续看着外面,依旧带着慈爱的笑,她说:“这是椒房殿,小住可以,常住不妥当。我想着你还是将我送出宫,我不回顾家,你给我找个地方,我自己生活。”
皇后不知该怎么回复,思索一番,道:“你一个人住不安全,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好啊,我等你。”顾夫人语气轻快,似想起什么事,扭头望着皇后:“阿初,听陛下的话,顾家的事情别管了。你不仅是顾家的女儿,还是一国之母,不能知法犯法,懂吗?”
皇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