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姨到了医院的时候，言羽已经在外婆之前的病床上躺下了，闭着眼，嘴唇单薄没有血色，看得人心疼得不行。
言羽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体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他的眼睛深陷，眼圈发黑，显然是长时间的失眠和缺乏休息所致。他的嘴唇有些微的干裂，直直地抿成一条线，像是内心的紧张和不安极了。
他的额头上汗涔涔的，冒了些许冷汗，像是疼得，又像是怕得。细长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白色床单，分不清谁能白一些，似乎在用这种动作寻求一种安慰，却又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恐惧。
身上的校服外套看起来随意而凌乱，满是褶皱，就像他的内心一样混乱不堪。外套拉链歪斜着悬挂在他的颈间，再延伸到被子里，就像一条疲倦的蛇，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言羽的手指不断地在床单上抓挠着，这种无意识的动作，似乎透露出了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他的呼吸急促而短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感到痛苦。
在某一个瞬间，顾淮琛看着病床上的言羽，觉得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虽然痛苦，却仍然坚韧地支撑着自己。
即使是这样虚弱的言羽，也无法掩盖他独特的魅力。他的五官分明而深邃，就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他的眼神虽然疲惫却依然坚定，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坚韧和执着。
即使是刘姨，也不禁为这种模样的言羽而心里微微一惊。
不知道顾淮琛是怎么劝言羽休息的，但是单从现在的场景看来，刘姨甚至怀疑，是不是言羽太过虚弱撑不下去，顾淮琛直接把人打横送上了病床的。
刘姨进门时，以为言羽已经睡着了，便没敲门，轻轻地往里迈了两步。顾淮琛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了拎着大包小包饭盒的刘姨。
刘姨朝病床边比这手势，顾淮琛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直接进来就好。
刘姨刚在病房的桌子前站好，在想该如何静悄悄地把带来的饭菜在桌上摆好，好不惊扰言羽休息，就听到病床边传来被枕挪动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言羽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原来言羽没有睡着。
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现在就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如果不是体力不支昏过去了，谁还能有心思闭上眼睡觉呢。
言羽朝刘姨的方向张了张口，说出来的话还是刘姨熟悉的语气，但是嗓音却破败不堪，像是冬天里被风戳破的窗户纸，“刘姨。”
言羽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算是打了招呼。
对于刘姨的到来，言羽并不惊讶，并且他心里现在还有其他要担心的事情。于是说完了这两个字的称呼，就闭上了嘴，虚弱地靠在床头，无声地看向顾淮琛。
“哎，是我，淮琛都和我说了，你们一晚上都没吃东西了吧，我给你们俩带了点饭过来，好歹也要填填肚子，”刘姨这样安稳道。
既然言羽，没有睡着，那刘姨也就不用担心动静会吵醒言羽，直接从包里掏出了几叠饭盒在桌上摆开，啪嗒啪嗒地打开了盖子，一时间，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铺了满面，就连吃过了晚饭但是急忙赶来的刘姨，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起来。
但是言羽偏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鼻尖传来饭菜味混合着浓重消毒水的味道，偏了偏头，压制住了自己想吐的生理冲动。
再转过身来时，目光依旧是落在顾淮琛脸上的。
顾淮琛坐在言羽旁边，手里拿着手机，在言羽刚刚闭眼休息的时候，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说些什么，手上打字的声音没有停。
现在刘姨已经到了，言羽也睁开眼了，顾淮琛便收起了手机，朝言羽伸出了手，柔声问道：“要我扶你下床吗？还是把桌子搬过来在床上吃一点？”
言羽没回答，反而伸手把顾淮琛的胳膊拽了过来，连带着顾淮琛还没来得及放回口袋里的手机。言羽按着顾淮琛的手打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无声地抿了抿嘴，终于回了从刚才起的第一句话：“还有二十五分钟。”
第二句话是：“我自己起来吃。”然后拍开了顾淮琛伸过来的胳膊，自己挪着下了床。
“好。”顾淮琛若无其事地放回手机，站正了身子，也没有硬要去扶，就在后面看着言羽自己走了过去，在饭桌边坐下。
本来刘姨还想着，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劝得言羽起来吃点东西，毕竟在有个家人正在动手术时，等待着的人无论有多疲惫，一颗心全都放在了手术室里的那人身上，无论怎样都不会有吃饭的心思的。
却没想到，还没用刘姨怎么劝，言羽就自己下床吃东西了。
言羽吃得很小口，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反胃的冲动，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塞，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是吃尽了点东西进去，惨白的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
就是言羽刚刚说的“二十五分钟”是怎么回事，刘姨还是没弄懂。
顾淮琛看到了刘姨愕然的眼神，嘴角微微前期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轻描淡写解释了一下：“让他休息这一小时，这一小时之内都要听我的，一小时之后，他干什么我都不拦着，现在一个小时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刘姨这才懂了似的点点头。
在医院闻了这么久消毒水的味道，顾淮琛也没什么胃口，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坐了会儿，缓了缓，看着言羽小口小口吃饭的侧脸，这才有了些胃口，在刘姨的催促声中，坐到了言羽对面。
刘姨带来的饭菜称得上是豪华丰盛，毕竟两人现在是在医院里，而医院里又能吃到什么好吃的呢，有刘姨这一顿家常菜，就已经算得上是奢靡了。
顾淮琛坐在言羽对面，看着言羽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米饭，然后机械地咽下去，每咽几口，就会想吐似的皱起眉头捂住嘴，面容沉重，但最终还是会在片刻后缓过来，然后继续往嘴里塞饭。
一顿饭吃得言羽哪哪都疼，哪哪都累，看得一旁坐着的刘姨都忍不住相劝言羽，要是实在难受就别吃了吧。
当一想到言羽上午刚考完了两门考试，以及今晚后半夜还不知道要守到几点，要遇到什么情况，刘姨也只能一边心疼着，一边看着言羽默不作声地諵諷一边想吐，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饭，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顾淮琛吃了两口，也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陪言羽，还是没有搁下筷子。
在一小时的最后五分钟时，言羽终于吃完了，虽然饭菜还剩了大半，但是看言羽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再怎么塞也塞不进去了。
言羽站起身，随便拿纸巾擦了把嘴，低头看向顾淮琛的目光有些淡淡，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回去，指的是回到手术室门口的那个走廊上去等着。
对于言羽来说，回到病房里，不是“回去”，只有回到离外婆更近一点的地方，才能被称得上“回去”。
顾淮琛也擦了擦嘴，没有阻拦，只是从刘姨带来的包里拿了两条毯子——这也是顾淮琛之前交代的，准备和言羽一起走。
刚要出门的言羽脚步顿了一下，因为姿势背着光，被病房的门虚虚地掩了一下，看不清他某种神色，只能听到言羽无悲无喜地说了一句：“不用你来，你和刘姨可以先回去休息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而顾淮琛站起身，把毯子搭在胳膊上，对着言羽亮了亮手机屏幕，解释道：“一小时还剩最后一分钟，哪怕只是一分钟，也还是要听我的，我跟你一起走。”
而后，对刘姨交代了两句，便半揽着言羽的胳膊，陪言羽一起往六楼走去。言羽的脚步一时间有些踉跄，但还是没做挣扎，跟着顾淮琛一起走了。
只剩下刘姨一人站在病房内，看着两人孤独作伴的背影，默默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