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情敌太爱我了怎么办>第136章 走马灯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只有头顶“正在手术中”的指示灯,还无声地亮着,像是两人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交流。

  两人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头顶的声控灯都熄灭了,周遭陷入一片寂静,像是落入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中,而言羽还在无声地下降着,直到身体被泥沼淹没至胸口。

  在深邃的黑暗中,医院走廊仿佛是一条无尽的隧道,通向惊恐的彼岸。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都能在言羽心头引起轩然大波。

  走廊里的黑得言羽甚至看不清自己的脚在哪里,给这个原本就充满紧张气息的地方增添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每一扇紧闭的手术室门后面,都隐藏着一个个秘密,仿佛潘多拉的魔盒,在言羽的脑海中描绘出一幅幅恐怖的画面。

  言羽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手术室里,究竟是副什么样的景象呢。躺在手术床上的外婆,呼吸究竟是怎么样的细弱呢。

  器械的碰撞声、医生和护士的严肃交谈声,与言羽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交织在一起,仿佛编织成一首紧张的低语。

  言羽紧紧地抓住手边的椅子扶手,那冷冰冰的金属在他的手心里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地在他的胸腔内回荡。

  言羽的视线无法离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门后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时间仿佛被拉长,变得黏稠而沉重。每一秒钟都像是一次煎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痛苦。

  言羽在这个黑暗的走廊中等待着,等待着那潘多拉魔盒的开启,带给他悲痛的消息,又或是一束光的破晓。

  言羽感觉到自己很冷,死一般的冷,像是又回到了自己不愿再回首的某段时间。

  远到看不见尽头的医院走廊内,有医生焦急地推着病床走来。

  白色床单被染成一片血红,床边垂下一只女人的手,那只手细瘦苍白,毫无生气,无名指上戴着枚沾血的婚戒。

  露出半张的脸还沾着血迹,苍白如雪,如同被岁月侵蚀的石头,失去了生气。女人的眼睛轻轻地闭着,竟然是意外的平静,仿佛在无法言说的痛苦之后,终于不用再承担痛苦而微微地放松下来了。

  又或者说,是死亡最终的平静,是所有人都会走向的归宿。

  幽深阴暗的医院走廊在他眼前旋转变换,像被一只大手搅乱的颜料,耳畔传来不知是谁的哭喊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那是言羽的母亲出车祸去世的那一天,言羽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之前来得太过匆忙,现在沉寂下来,言羽才发现,熟悉的消毒水味再次充满了自己的鼻腔,让自己生理性地想呕吐着。

  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如同无形的鬼魅,阴冷而恶臭,充斥在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大海中的巨浪,凶猛地冲击着言羽的鼻尖。言羽感觉自己仿佛被巨浪卷入深海,痛苦地窒息着。

  言羽一直从内心深处地讨厌着医院,一直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一步,就是因为厌恶消毒水的味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种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从他的肺中挤出去。言羽紧紧地闭上眼睛,试图让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消失,然而,当言羽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仍然置身于冰冷阴暗的医院走廊中,面前的手术室亮着微弱的绿光,显示着“正在手术中”。

  言羽感觉到一阵绝望的无力感。

  命运总是那么爱捉弄人,言羽的一生,似乎就是从一个医院,搬去另一个医院的过程。

  最开始,是因为父亲常年酗酒家暴,母亲总在大大小小的诊所和医院行走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身上的旧伤没好,很快便又添了新上。

  接诊的大夫问她是怎么回事,母亲总会害怕似的低下头,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像是不敢多少一句话。这时候母亲总是会把言羽死死地搂在怀里,像是一种保护的姿势,又像是想从言羽的身上获取所剩无几的安全感。

  那时候言羽总会把头窝在母亲的怀里,嗅着母亲发尾淡淡的劣质洗发水的香味,一次来躲避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

  再后来,当言羽以为自己终于带着母亲离开了生父,脱离了那个地狱般的家庭时,场景陡然一变,又变成了长大后的言羽坐在病床前,看着身上插满了管子的外婆,伤痕累累的内心已经不再流泪,转而无声地渗出血来,时刻不停。

  很奇怪,外婆年纪明明比母亲大那么多,但缩在病床上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比当年的母亲还要瘦弱苍白。

  此时言羽的鼻尖再次萦绕起,那股如鬼魅般,始终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言羽喉头上下滑动,拼命压制着自己呕吐的冲动,但还是慌忙地捂着嘴跑去了厕所,对着洗手池大吐特吐,仿佛把五脏六腑都呕了出来。

  味道,是五感中,最能勾起人记忆的感觉。每当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曾经的回忆便会活起来似的展现在人们面前,不由分说地把人们拉入到一段段回忆中去。

  这时候,言羽总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十七岁刚考完期中考的那晚,坐在手术室门前冰冷的长椅上,还是依旧是刚考完中考的那个暑假,正守在病床前看着外婆虚弱的呼吸,又或是这一切都只是言羽一切美好的幻梦,其实真实的言羽依旧是那个没有桌子高的瘦弱的少年,被母亲死死地搂在怀里,看着面前冰冷的医院,开始陷入无穷无尽的幻想。

  人在临死前,思维速度会变慢数十倍,现实生活里的一秒钟,却有可能是临死前脑海里的一辈子,足够人们开始慢慢回顾自己的一生,这也被民间称之为走马灯。

  那么现在,言羽是不是也可以认为,真实的自己早已在五岁的那个夜晚,被生父用碎了一半的酒瓶砸中头部,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家油腻的地板上,因为濒死在幻想自己将来可以发生的一生。

  没有把母亲从地狱中接走的继父,没有种满了一院子向日葵的外婆,也没有整日对自己叨叨劝导个不停的杨老师和做饭很好吃的刘姨,也没有,那个虽然外表很高冷,但笑起来却意外温柔的顾淮琛……

  这一切不过是自己临死前的美好幻想罢了。

  现在自己的生命要倒头了,于是梦境开始崩塌,再次以一种巧合的方式回到了言羽最害怕的医院场景中去,不然,言羽为什么会感受到一种死一般的寒冷呢?

  言羽仿佛被冰冷的刀片割裂着肌肤,又仿佛被尖锐的针尖捅破脏器,浑身上下都漏着风,言羽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手脚冰凉,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保持着坐在走廊长椅的姿势,几乎无法动弹。

  言羽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割裂成无数的碎片,灵魂仿佛被冻结在冰冷的深渊之中,他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已经离身体远去,向着无尽的寒冷深渊飘去。

  直到言羽微微颤抖的手腕上,传来一阵不轻不重,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的按捏,言羽才如梦初醒般的,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像是溺水的人被从刺骨的海水中捞上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害怕,双眼死死地盯向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