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羽躺在床上,凝视着头顶明晃晃的天花板,开始思考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当看到顾淮琛为他挺身而出,谎报自己的名字时,言羽感到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拍,顾淮琛的隐瞒,顾淮琛的坏脾气,顾淮琛呛过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只要顾淮琛站在他面前,言羽便能感受到莫大的欢愉。
月色下的伤口红艳艳的,苍白的皮肤带着血色,刺目得令人神魂颠倒。
言羽脑袋宕机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吻了上去。
现在言羽没法再用“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直男”来安慰自己了。
言羽弯了。
因为顾淮琛,言羽弯得彻彻底底,弯得九曲百折,弯得惊心动魄。
只是现在回过神来,言羽又想起了,那张学校论坛帖子里的照片。
照片中,苏桐眉眼含笑,细白手腕递过的粉色信封上,涂了颗含羞带怯的桃心。
虽然言羽已经得知年幼时的小姐姐并非苏桐,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暗恋错了人,但言羽依旧把苏桐当做他重要的朋友,并且苏桐也是这么对待言羽的。
而言羽背着苏桐,偷吻了顾淮琛。
如果学姐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一股背德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言羽蜷缩着身子,纤密的眼睫随着闭合的眼睛低垂下来,被子外只露出小半截修长的颈子,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或许是身体太过疲惫,言羽心头的乱绪还没理清,就保持着这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阳光透过单薄镂花的白色窗纱,轻柔铺洒到言羽形状漂亮的双眼时,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言羽是被顾淮琛的敲门声吵醒的。
说吵也算不上,顾淮琛敲得很轻柔,节奏匀缓声音轻脆,几乎称得上悦耳,仿佛是不忍打扰言羽的清梦。
言羽顶着一头乱毛和没洗的脸爬起来开门时,顾淮琛靠在门边对他笑了一下,嗓音温和道:“饭好了,起来稍微吃一点再睡,不然你又要胃疼了。”
起来吃过饭再睡,这句话言羽已经很久没再听过了。
只有在许多年前,外婆身体还健朗时,会用这句话哄骗贪睡的言羽起床,让他吃完了饭再回去睡。但事实是,一旦起了身刷了牙吃了饭,困意便会被渐渐清空,到时候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那时的言羽心底对这句扰人清梦的话充满了抗拒,却没想到,不久之后,外婆便因病住院,再也无法用这句话轻柔地哄骗言羽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只有切身经历过后,言羽才明白,课本上的那句诗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许多年之后的今天,言羽会从顾淮琛的口中再次听到这句话。
睡意朦胧间听到这句话,言羽鼻头没由来地发酸,他吸了下鼻子,不想被顾淮琛看出异常,低头小声说了句“我去洗漱”,便转身钻进了浴室。
身后,顾淮琛看着言羽几乎慌乱的背影,默了片刻,俊美的眉宇微不可察地轻皱一下,随后转身下楼。
十分钟后,一楼餐桌。
刘姨按照叮嘱做了双人份的家常小粥小菜,温温热热地摆了一桌,又回厨房处理中午要吃的菜。听说家里难得来了同学做客,刘姨特意起了个大早,跑去菜市场买了只老母鸡回来,热火朝天地要炖汤。
言羽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喝碗里的瘦肉粥,抬头时偶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言羽还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淮琛开口,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擦掉唇上的残粥,言羽抬头,对顾淮琛轻声说了句:“我吃饱了。”
顾淮琛看向言羽碗里喝了一半的粥,又看了看言羽一脸有心事的样子,柔声安慰道:“没事儿,刚睡醒都会没什么胃口,怪我喊你喊得太早了,等中午饿的时候再吃吧,这几天刘姨会一直都在,想吃什么都可以和她说。”
搁下勺子,顾淮琛胳膊随意地搭在桌子,浅笑着看向言羽,轻声补充了句:“刘姨手艺很好,做的饭菜你一定会喜欢的。”
顾淮琛越是对言羽好,言羽心里就越是不安。
仿佛是一颗偷来的华美珠宝,不知何时便会被发现要还回去。
言羽咬了咬下唇,垂眸安静不语,单薄的嘴唇被压得略显苍白。
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言羽抬眸,表情严肃地对顾淮琛说道:“我有点事想对你说。”
直觉觉得这不是件什么好事,但顾淮琛看着那双朝自己望来的漂亮璀璨的眼睛,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走吧,楼上说?”
楼下厨房里刘姨还在忙碌,言羽跟着顾淮琛上楼,坐到柔软的皮质沙发上。
面前的暗色茶几上摆了盘水果,顾淮琛随手挑了只蜜桔,不疾不徐地剥皮,指尖染上了淡黄的汁水。
柑橘的香气钻入鼻尖,言羽没由来地又有些想哭。
顾淮琛将剥好的橘子搁在言羽面前,好笑地看向他:“怎么回事,一副我要活不久了的样子?”
言羽被这句话逗得牵起嘴角笑了笑,但神情很快冷了下来,有些犹豫道:“昨晚的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说出这句话时,言羽心里很没有底,他也知道这句话要求有多过分。
顾淮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没做回答,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能说说为什么吗?”
言羽低头抿了抿唇,嗓音透露出些失落的低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因为苏桐吗?”顾淮琛胳膊撑着沙发靠背支着太阳穴,随意猜了一句。
他知道言羽之前喜欢苏桐,总是学姐长学姐短的,围在身边像只用尾巴卷着别人裤脚的黏人小猫,看得人心痒痒。
“嗯,是因为学姐,”言羽点了点头,抬头看向顾淮琛,艰难道,“我们这样……不太好。”
太像背着好朋友偷情了。
顾淮琛心下了然,舌尖抵了抵内里的牙,倾身向前靠近了些,直直地望向言羽躲避的双眼,打趣道:“所以,言神这是打算,亲完了就不负责吗?”
嗓音喑哑低沉,带着与生俱来的华丽,勾得言羽心头一颤。
“不是不是!”言羽急忙摆手否认,慌乱的神情落入顾淮琛眼中,看得顾淮琛眼底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