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遥远的记忆, 又似乎是现实碎片。
黑发的双马尾女孩给她戴上漂亮的花环。
“送给小樱。”
这是她的姐姐远坂凛。
不远处是父亲与母亲的交谈声,最后入耳的是母亲欢快的笑声。
远坂樱从梦里醒来,这时她发现自己竟还在别人的怀里, 她下意识缩了缩。
“醒了?”发现她的动作,于是端庄优雅的黑发女性看向了她。
在北贪魑子对她露出微笑之时, 之前火焰中的那些片段充斥在她的脑海中,火光似乎如今还未熄灭, 温暖的情绪依然在胸中回荡,就像现在的怀抱一般令人落泪。
“已经没事了,”北贪魑子揉着她的脑袋, 仿佛回到了当初还未被送到间桐家的时候, 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虫灾已经消逝,群虫的呓语再也无存,但是心灵上被留下的千疮百孔仍然存在,远坂樱抓住了北贪魑子袖子,远坂樱本想说“谢谢”, 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已经无法正常发出。
女孩发出了低声的哽咽,泪光在眼眶中弥漫,最后眼泪无休止地落下。她没有哭得撕心裂肺,只是压低自己的声音,又用衣袖捂住遮住眼部, 只剩下微微起伏的身躯证明她在痛哭,仿佛受伤后只能自己舔舐伤口的丧家小狗。
等远坂樱情绪平息后, 她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接着便打算擦拭北贪魑子衣服上被她的眼泪与鼻涕弄湿的地方。
“没有关系,”漂亮的女性嘴角还是温柔的笑容, 接着似乎变了什么魔术,于是衣服上的污渍瞬间消失不见。
远坂樱见到这番神奇的场面,有些好奇地眨眨眼,这时才褪去几分胆怯,显露出孩子固有的天性。
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随后是男人雀跃又激动的声音,“小樱,真的是太好了呢。”
远坂樱在听到声音后回头望,来人正是间桐雁夜,他的头发依然苍白,但是面色红润了一些,原本被毁容的半边脸看起来也不太可怖,在刻印虫被烧毁后,之前被破坏的身体机能正在缓慢地自我修复。虽然现在还不太能看得出来,但估计过段时间便能回到趋近正常人的行列。
如今他手上的令咒已经不在,三条连带御主的权限全部转交给北贪魑子——这是答应救助远坂樱的报答。
间桐雁夜不知道北贪魑子作为英灵怎么能办到成功接收令咒的,但事实上她就是办到了这难以想象之事。
本来间桐雁夜还打算把远坂樱手上的令咒也转交给北贪魑子,然后与远坂樱过上逃离间桐脏砚的生活。但是北贪魑子拒绝了他的提议,并告诉他间桐脏砚已被她杀死的事实。
白发青年显然还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在愣了几秒后,他才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死了啊。”
对间桐脏砚的恨是真实的,但是将他抚养成人的恩情也是真实的,最后他只道,“这倒是最好的结局了。”
间桐雁夜刚刚在间桐家内部捣腾,找出了不少能供他和远坂樱使用的钱财。面部的残缺能用金钱来补全,但是心上的伤口很难平息,他很担心远坂樱的心理状况。
于是他在获得钱财后,便回到远坂樱的所在之处。
远坂樱记得间桐雁夜,“雁夜叔叔。”
这是间桐雁夜第一次在间桐家遇到眼中有光又看起来鲜活的远坂樱,他的眼里不自觉地泛出几分泪光。
北贪魑子眨眨眼,接着看向怀中的乖巧女孩,“之后小樱打算怎么做?”
她接着简单地向远坂樱介绍了圣杯战争。照理说作为一个刚来的异世界之人,北贪魑子不可能这么快便清楚地了解圣杯战争,但间桐雁夜为人实在非常单纯,她只是提到自己其实对于圣杯战争的大部分信息都缺失,他便以为是自己召唤词没有说完的原因,带着歉意地把这些情报详细地告诉给她。
——人性化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北贪魑子觉得说不定这个人是那种一不小心误入黑心教堂祈祷,被里面的神父骗了钱财还以为神父是好人的究极老实人。
间桐雁夜在北贪魑子给远坂樱介绍圣杯战争时显得有些局促,似乎想要打断她的话语,让远坂樱彻底远离这些喧嚣,最后被北贪魑子的话语给彻底制止,“小樱拥有参加圣杯战争的权利,既然拥有权利,那么首先应当是向其说明而不是剥夺权利。具体参不参加,还是看她自己。”
“啊,您说得确实有道理,”白发青年点点头,显然已经被说服,“至于让小孩子知晓这种事情的危险性,最后主动放弃参加圣杯战争,这就是我们大人需要做的事情了。”
远坂樱非常安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接着在北贪魑子给她介绍到英灵时,她问道,“您现在既然已经不是雁夜叔叔的英灵,那么您、您愿意成为我的英灵吗?您说英灵需要魔力才能待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您也会消失吗?”
“是这样的,”北贪魑子眨眨眼,“虽然你的雁夜叔叔召唤了我,但是我本质上并不是英灵——我只是恰好从召唤阵里出来。”
“……啊?”间桐雁夜露出了世界观刷新的茫然表情。
“可能当初和我丈夫靠太近,所以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进入了召唤阵。顺便一提,我的真实姓名是北贪魑子,两面宿傩是我丈夫。”
间桐雁夜显得更加迷茫。
现在令咒已经在自己手背上了,北贪魑子便没打算继续隐藏,她补充道,“现在相互之间比之前熟悉,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这些信息。”
白发青年终于从恍惚中走出来,他似乎从北贪魑子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某种信任,于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信息,只要我知晓,都可以告诉您。”
北贪魑子看着面前的间桐雁夜——他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受骗,但此时对她的话语依然没有留任何心眼。她不禁再一次感概这人真的极其好糊弄。
“所以您不会消失是吗?”远坂樱抓着北贪魑子袖子的手松开了一点点,似乎松了一口气。
北贪魑子点点头,“但是我不会在此地久留,之后会去小樱不可能找到的地方,所以其实这和消失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于是紫发女孩又固执地重新攥紧她的袖子。
北贪魑子注意到了这件事,她没有强行将远坂樱的手拿下,只是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小樱喜欢故事吗?”
北贪魑子的语气柔和,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增添几分暖意。
这是一个对于远坂樱而言有些难回答的问题,她对“故事”这个词的概念只有当初母亲远坂葵在睡前给她读的睡前故事。
远坂樱怯生生地观察北贪魑子的表情,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自己应该回答的答案——北贪魑子希望她怎么回答,那么她便怎么回答。但是问题在于,以她的眼力,根本无法判断出北贪魑子的想法,紫发女孩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北贪魑子注意到她的动作,但她只是嘴角的笑意加深,“我很喜欢故事,各种各种的故事——邂逅所产生的故事,相处所诞生的故事,总之我喜欢人类之间进行命运交织的故事。”
“就像我和小樱的相遇,我也喜欢这样的故事,”北贪魑子注意到远坂樱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时渐渐亮起,“但是故事不可能没有结局,小樱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故事。”
黑发女性将伸出的手指微微下移,最后停在远坂樱手背鲜红如血的令咒上面——
“这是穿越时光的崭新邂逅,也是跨越生死的奇迹会面。”
“我由衷地期待小樱也能拥有这般缤纷绚丽的篇章。”
纷飞的画卷似乎渐渐在她面前展开,于是原本只剩黑白的世界便能看到鲜明而浓烈的色彩。
远坂樱的手微微收紧,接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北贪魑子的那根手指彻底包裹住。她露出了近乎虔诚的神情,甚至连姿势都与祈祷有些相似。
“我想要参加圣杯战争。”
“但是小樱……”间桐雁夜这时出声,他企图插/进她们的话题,结果被北贪魑子看似温柔实则暗藏杀机的微笑给震慑到,最后没有选择继续说话。
“不管小樱是否决定参与圣杯战争,在获得令咒的那一刻总归被卷入了这场战争中。就算现在令咒消失,也不能保证在其他参赛者死亡后,令咒不会重新回到她的手上——你也同样,”北贪魑子看向不远处的间桐雁夜。
“只要曾经拥有过令咒,那么无论如今的状态如何,依然会成为其他参赛者的眼中钉。”
“教会可以庇护失去令咒的参赛者,”间桐雁夜反驳道,“只要在教会里待到圣杯战争结束就行,不必参与纷争。”
“教会里的存在始终是活人,基本上不可能达到英灵的强度,就算有御主命令英灵破坏教会,你觉得最后的结果会如何?在教会中企图避免争斗的你们真的能幸存吗?”
间桐雁夜张张嘴,接着又重新将嘴合上。他沉默地看向远坂樱,最后出声,“……只能这样吗?”
北贪魑子点点头,“既然你已经想通,那么我们便去召唤适合小樱的英灵吧。”
“召唤……?但是圣杯战争只有七位从者,所以之后成为御主之人只能通过夺取其他参赛者的英灵来参与圣杯战争,”间桐雁夜的声音中含着几分不解,“难道您能进行违规召唤吗?”
北贪魑子当然办不到,她连这个世界的魔力都还刚学会由血液进行转换,“我并非英灵,也就是说你一开始便没有召唤出英灵。现在战场中实际上只有六位从者,小樱再召唤一位英灵显然符合圣杯战争的规定。”
她扬起嘴角,抱着远坂樱站起身——
“既然已经协商一致,接下来便是命运之时。”
什么是命运?
以兵器之名而诞生于世是命运吗?
为制约王者而存活于世是命运吗?
因神明制裁而消逝于世也是命运吗?
作为圣遗物的荆棘锁链蜿蜒在魔法阵之上,红光乍起,风暴出现,最后一位人影站立于正中央。
浅绿色的柔顺长发,洁白无瑕的朴素长袍,端庄绮丽的圣洁容貌,宛若林间代表生机的远古精灵。
雌雄莫辨又似人非人的存在温和地开口——
“从者Lancer,恩奇都。应您的呼唤启动,希望您能自由地、冷酷无情地使用我,御主。”
他的声音也如同他的存在本身那般,带着梦幻的奇迹色彩。
于是命运之线开始相交。
紫发的女孩望着前方的从者。
“我是远坂樱,”虽然站在传说中的英灵面前,但她却反而比在北贪魑子面前镇定——
“我想要开启崭新的故事,也想要延续和家人的故事。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名为“恩奇都”的从者看着娇小的女孩,露出对幼崽独有的宽容,他嘴角轻微上扬,继续以平和的语气开口,“看来我们的愿望有相同之处——”
他的视线此时变得幽远,似乎穿越时光回到当初的乌鲁克,空前盛世,繁华一片,最后转向记忆中王座上的那一人。
“我期待与一人的相会。”
此次圣杯战争最后一位从者,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的挚友恩奇都,至此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