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北贪魑子带着产屋敷日香和产屋敷雏衣找到她们父母时, 这对夫妻正在接见外宾。作为鬼杀队的首领,产屋敷耀哉没有卓越的杀鬼能力,但在组织与后勤方面, 一直都是猎鬼人坚实的后盾——这次也是如此。虽然还离门还有一定距离,但以北贪魑子的听力还是听到了里边正在探讨关于恶鬼作乱的事情。
她估摸着谈话进度, 觉得差不多快到尾声了,就拉着俩小孩坐到不远处, 等着他们结束谈话。
产屋敷日香和产屋敷雏衣到底是产屋敷家族的孩子,虽然年龄尚小,但极其懂事。她们知道里边对话还未结束, 不能进去打扰, 于是又抓着北贪魑子,异口同声但轻声地说道——
“讲故事。”
北贪魑子眨眨眼,她并不是那种小孩想要星星就把星星摘下来的人。很多时候做事还要看她的心情,比如现在太阳晒得她有些暖和,倒不想多说话了。
她想了想, 找上了两面宿傩。
北贪魑子:帮我个忙。
产屋敷日香和产屋敷雏衣目不转睛地盯着北贪魑子。她们看到这位黑发女子似乎思索了几秒,接着转向了她们。
“故事听多了会腻,这次我来给你们变个魔术吧,”北贪魑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随后伸出了微微握成拳的右手。
“看, ”她慢慢地展开手,“里面有一张嘴。”
看到手上长满利齿又还会动的嘴, 俩小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年岁不大的孩童好奇心都重, 于是在走出这种惊吓后, 她们又有些惊奇地凑过去看。
结果还没等她们把手放上去试图碰碰,北贪魑子就缓慢地把手重新微握成拳。
等北贪魑子再张开手时, 她的手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张嘴仿佛只是幻觉。
“好,现在结束了,”北贪魑子朝她们展示空空如也的手,“如果你们能猜出我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并自己演示一遍,我就给你们奖励——讲一个故事。”
产屋敷日香和产屋敷雏衣对视一眼,接着又凑到她的手旁开始摆弄她的手,试图发现魔术的机关。
北贪魑子就满脸怜爱地看着她们瞎捣腾。
北贪魑子:真可爱啊~
两面宿傩:好了,等价交换。
北贪魑子:你这人可真不可爱。
产屋敷日香抬头,结果刚好看到漂亮的黑发女性正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半捂住她的嘴,透过手指的夹缝,看到她微微露出的舌。似乎在舔咬着进食,又好像在亲吻着什么。
她的手最后抽离,在收回的过程中微微露出了手心的那张嘴。产屋敷日香还没想明白北贪魑子在做什么,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刚刚给她们展示时明明这张长着利齿的嘴还在右手上,现在却跑到了这里。
产屋敷日香于是起身,准备去左手边研究,刚好看到北贪魑子舔了舔有些泛红的嘴唇。
“好吃吗?”白发小孩歪头问道,她看北贪魑子刚才的动作,以为这嘴是食物做的。
“好吃,”北贪魑子扬起嘴角,“很甜哦~”
产屋敷日香眨眨眼,接着低下头打量她的左手,“它怎么又不见了?”小孩颇有种打地鼠时发现地鼠总跑走的迷惑和委屈。
北贪魑子揉揉她脑袋,结果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旁边的产屋敷雏衣抬头看向她。人偶一般的孩子死死盯住她放在产屋敷日香头上的手,于是北贪魑子也揉了揉另一只的脑袋。
“想不出来也没有关系,你们已经很努力了,”北贪魑子温柔地安慰道,然后又给了一人一个抱抱。
只有两面宿傩知道,这题根本就无解。祂就以一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看着北贪魑子糊弄小朋友,接着舔掉唇上刚刚被北贪魑子咬出的血迹——也混着祂把她咬出的血。
北贪魑子掐时间掐得很准,在她把小孩们哄开心后,里面的会谈刚好结束。把产屋敷日香和产屋敷雏衣交给她们的父母后,北贪魑子开始回程。
好像花得时间有点多,也不知道之前来找我的那孩子还在不在,她想。
富冈义勇还乖巧地坐在原位。
北贪魑子很会挑选位置,这里视野开阔,训练场内的场景几乎一览无余。她没有与他对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远方。
于是富冈义勇也转向了那个方向,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有着显眼肉色中长发的少年——锖兔。
在把水之呼吸的基本型都练习了几遍后,锖兔开始帮忙纠正身旁小伙伴的错误握姿,顺便教授一些战斗中的实用小技巧。
富冈义勇沉默地注视着人群中的锖兔,微微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
已经送完小孩的北贪魑子眨眨眼,她拿着从路过的管家那边要来的小点心和茶杯,放在他们中间,并把茶杯推给他。北贪魑子瞥向他的手,随后顺着他的目光转向训练场,接着又收回了视线,“你认识锖兔吗?”
“他是我的同门,”富冈义勇的手再次收紧,微微露出不甘心的模样,“锖兔告诉过我你们的事情,”他顿了顿,“你们很强。”
两面宿傩:有眼光!既然这家伙想被我们揍,那你不如就满足他的心愿,直接揍他一顿!
北贪魑子对于两面宿傩把富冈义勇口中的“请与我一战”翻译成“想被揍”一事有些无语,不过从战力角度来说确实如此。
北贪魑子:他最开始并非想要与我们对战,这是被你挑飞日轮刀又掐住喉咙后才产生的想法。所以他找我还有其他事情——那才是根本原因。
北贪魑子:唉,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我算是不会说话的那类人,但他竟比我还不擅长交流。你看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明显想和我说话但又组织不好语言了,我还是引导着多给他几个台阶吧。我想想我应该怎么说……
两面宿傩:……?
北贪魑子:……?有什么问题吗?
两面宿傩:随你。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引导他说话?
北贪魑子眨眨眼。
北贪魑子:你不觉得看嘴拙的小朋友绞尽脑汁努力交流的样子很有趣吗?
两面宿傩:真是无趣!
两面宿傩和北贪魑子恶趣味的方向不太一样,于是祂完全感受不到这件事的趣味性。比起这个,对祂而言把北贪魑子惹炸毛要有趣很多。
北贪魑子当时看出富冈义勇没有恶意只是嘴笨,这其实也有两面宿傩的因素在内——这人经常故意抬杠。
她无语了几秒。
北贪魑子:那这样吧。你来猜他找我的根本原因。如果你猜对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而猜错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两面宿傩:哦?你确定?这种只要有线索就能得到答案的事情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北贪魑子:是吗?那你试试吧,顺便把思路附上。
黑发女子语气平静又带着看好戏的兴味,显然完全没有觉得祂能答对。这种悠哉态度着实气人,于是两面宿傩微微眯起眼眸,用食指敲着尸骸开始思考。
两面宿傩:之前那名字里有个兔的小鬼似乎愚蠢地把我们这种情况归于疾病。
北贪魑子:锖兔。
两面宿傩:行吧。按照锖兔那小鬼的性格,不太会特意向外声张,除非亲近之人。
北贪魑子:哦?你还能提起别人的性格,没想到你那时竟有在观察人。
两面宿傩:当时我只是在想怎么恰到好处地戳他痛脚,你别打岔。既然你面前这木讷的小子在被我掐住脖子后也能迅速恢复冷静,说明锖兔告诉了他……啧,那些被你瞎误导得出的结论。于是他脑子有问题到即使被威胁了依然觉得我们站在人类的一边,这小子显然信任锖兔的判断——他们的关系可能类似于你和家入硝子。
北贪魑子瞥了身旁的少年,他大约十几岁的样子,和当初自己进入高专结识家入硝子差不多年龄。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北贪魑子:那岂不是对你的推理很不利,你又没朋友,怎么做到和他感同身受?
两面宿傩:哈?谁要和他感同身受,他连妻子都没。
两面宿傩:还有,你最初得到的那把用了一次就坏的刀也是他的。
北贪魑子:诶?
黑发女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
两面宿傩:我就知道!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盯着你企图找到你身上的刀不知多久,你是直到我提醒才发现他站在那里,还假装自己早就知道!你的警惕心简直比那边池塘里只会吃的蠢鱼还差!
北贪魑子:旁边这棵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都没有你能讲,看起来你们才是同类,你不如飞上去和它们聊聊?这孩子一没有杀气,二没有敌意,三没有恶意,我自然不会特意关注。而既然不是敌方,那注意到他可以,没注意到也无妨。
两面宿傩刚想继续说什么时,就听到北贪魑子说反正出现了什么特别的情况,你也能像现在这样及时发现,从结果上来看没有区别。
两面宿傩:那你自己……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到北贪魑子似乎很真诚的声音——
北贪魑子:想来你比我细心,这种事情之后就拜托你了。
很少被自家老婆夸的两面宿傩这时没有声音了,最后北贪魑子听到祂回了一句“也行”。
怎么说呢,北贪魑子想,这大概和忽悠刚才俩孩子同一难度吧。
她抿了一口紫藤花茶,接着转向身旁的富冈义勇,“抱歉,在斩鬼的时候把你的旧刀弄碎了。”
“我现在有日轮刀了,”富冈义勇说道,接着又问道,“你的日轮刀呢?”
“刀匠正在做,还没拿到手,”北贪魑子回答道,“我这几天待在这里就是在等新刀。”
富冈义勇想了想,接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北贪魑子,在她面前挥了挥日轮刀,“很想要吧?”
听起来莫名有种“我有你没有”的嘲讽感。
两面宿傩:这小子皮痒了是吧?
北贪魑子:要从字面上理解他的话,总之这小孩特别好心。他说他有日轮刀,是想告诉我之前的那把练习刀他不需要用了,坏了也没事。他问起我的日轮刀,是没看到我的日轮刀,以为它也被我弄坏了。
北贪魑子:现在他知道了距离我拿到刀还有一段时间,但他觉得我的斩鬼之心应该极其迫切——想要立刻拿上刀去对付恶鬼。他其实是想把自己的日轮刀暂时借我。
北贪魑子摆摆手,“不用借我,再稍微等等,估计我的日轮刀便能到手了。”
据说日轮刀比之前用的练习刀会更结实,北贪魑子希望它能在她手上存活更久一些。
富冈义勇注视了她几秒,确定她确实不再会改变心意后把刀收回,“……哦。”
北贪魑子:说起来有“刀剑是剑士的生命”这种说法,所以他为什么想把刀借我?
两面宿傩:因为他很弱。
北贪魑子:但是实力上的欠缺和愿意把刀借别人是两回事。
两面宿傩:我在说心性。
其实祂当初让锖兔去别人那边拿几把刀过来,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任谁都知道武器不是好拿的东西,特别是在这种恶鬼出没的山中。
而富冈义勇那时却愿意把刀送给他们。
两面宿傩:在战场上愿意把自己的武器送给他人之人,自然是认为自己什么都办不到的懦夫。当时的他是如此,现在的他也是如此。
在藤袭山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还在昨日。富冈义勇永远忘记不了那时的自己被袭来的鬼直接打到意识模糊——甚至连手中的刀都无法握住,只能透过朦胧的视野看着它慢慢坠地。虚无感环绕在心头,但是没有什么能阻止意识的模糊,在陷入了昏迷的黑暗之中的那一秒,他看到一闪而过的肉色头发,听到了锖兔的呼唤。
就这样浑浑噩噩睡过考核的大半段时间,直到锖兔叫醒了他。肉色头发的少年对着脑子还很混乱的他,面带歉意地说道,“很抱歉唤醒了你。本想让你继续休息的,但现在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问义勇你愿意把自己的刀给别人吗?”
富冈义勇知道是锖兔救下了自己。他勉强地直起身体,发现自己还是处于不能作战的脱力状态。锖兔表示他问了周围人一圈,都没有找到愿意给别人刀的人,于是只好来问原本熟睡的他。
问别人要刀自然不是容易之事。就算到了考核的尾声,鬼也可能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这种特质刀具作为能杀鬼的唯一有效武器,若是离手,从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彻底放弃了性命。
富冈义勇没有看到锖兔的刀,于是便知晓他的刀大抵是碎了。而锖兔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不是给我,而是给别人——之前救了我的人现在手上没有刀。”
富冈义勇在听到“救了我”这两个字时,眼中微光闪动,“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还好吗?”
“没什么,现在我已经没事了,”锖兔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显然是怕他担心,于是闭口不谈自己遭遇了什么。
富冈义勇想要询问锖兔被鬼袭击的具体详情,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让锖兔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于是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没有再问出口。
他的目光转向自己腰间的刀——自从鬼杀队的考核开始后,他还没有杀死任何一只鬼,如果把刀送出去,那么到考核结束也没有再斩鬼的机会。
黑发少年沉默了几秒,接着从腰上把刀鞘连带着里面的刀一同拿下,接着递给锖兔。
“……送给那位救你的人吧。”
锖兔自然知道武器对于他们猎鬼人的重要意义,他接过刀,郑重地回答道,“那就多谢。”
富冈义勇看着微笑的锖兔,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姐姐茑子——在她结婚前的那一天,她就这样这样毫无畏惧地微笑着,把他藏了起来,最后在鬼的袭击中保全了他的性命。
曾经的他无法阻止保护了自己的姐姐被恶鬼吞噬,如今的他也无法在危难之时拯救曾救过他的锖兔。
北贪魑子发现富冈义勇不知想到什么,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这个内敛的孩子在情绪波动大时经常做出这样的举动。
两面宿傩对富冈义勇的评价很低,但事实上祂用恶意的思维揣摩他人习惯了,北贪魑子知道要是评价高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于是她对于两面宿傩的那番话没做任何评价,只是又道——
北贪魑子:好了,回归原点。你认为他找我们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等你回答完我就要直接问他了。
两面宿傩:他刚刚也说过我们很强,而他想要变强,为此想要获得我们的帮助。找你身上的刀是想以此为突破口进行对话,结果没有想到刀没被你带在身上,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于是以他不知变通的性格,便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本来只是想要我们略加指点,而在我直接上手打他后,他意识或许实战更有效,于是提出想要与我们一战。而刚刚想把刀借你也是想要让你欠下人情来更细致地指导他。
北贪魑子:是吗?
“感谢你之前给我们的刀,帮了我们大忙,”北贪魑子对着富冈义勇笑道。
两面宿傩:你在说什么鬼话?那刀被你用了一次后不就坏了吗?
北贪魑子:客气说法懂不懂?用点脑子,我在维持对话你看出来了吗?
“我送给你们的刀……”黑发少年顿了顿,“帮助你们斩到鬼了吗?”
北贪魑子点点头,“但是你打算之后也以这样的形式帮助别人吗?”
富冈义勇陷入了沉默。
他其实很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没能斩到鬼,不甘心自己如此弱小。但更不甘心的是没有能救到姐姐,没能在锖兔危难时伸出援手。
“我想要变强,”黑发少年瞥向自己的日轮刀,接着看向北贪魑子,“像你这样能轻而易举救起锖兔。”
“你会变强的,”北贪魑子说道,“在你这个年纪我还没碰过刀,而时光最终塑造了现在的我。”
富冈义勇瞥向北贪魑子,眼中似乎闪过几分难以置信。
“还有什么想说的?”北贪魑子问道,“你找上我们就是想要知晓如何变强吗?”
“不是,”他沉默了很久,带着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极度不甘心和对他们的真诚感激,最终他最想说的那句话终于说出口了——
“多谢你们救了锖兔。”
两面宿傩:……哈?!!
两面宿傩:这是什么破理由??!道个谢这么难说出口的吗?!!非要整这么多幺蛾子?!!
北贪魑子:道谢确实对于某些人而言需要极大的心理铺垫呢~打个比方,你有向我道过谢吗?
两面宿傩:我俩之间还需要这种客套吗?
北贪魑子:呵,你的字典就没有“道谢”这两字。
两面宿傩:……其实你早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北贪魑子:也没有那么早,在你说是他们的关系差不多是我和硝子的关系时,我想通了大概是什么。
北贪魑子:我做了个简单假设,假如你救了硝子,我大概会和你打一架来感谢你。看起来你就是那种很想和别人打架的类型,事实上也是,而我看起来就不是。所以他在发现你是这副德行后便提出和你打架,后面看到我想要唠嗑后又在努力陪我。
两面宿傩:……哈?
北贪魑子:想要借给我们日轮刀也是同样道理,他其实是想要报答我们救了锖兔。
两面宿傩:各种意义上都太荒谬了!
诅咒之王的声音中充满着嫌弃与拒绝,夹杂着呼之欲出的“他脑子有病吗”。
北贪魑子:那这样吧,设想这样的情景,假如我遇到危险,然后被其他人救了,你会怎么做?
这时另一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北贪魑子就当祂在认真思考,也不打扰祂,于是对富冈义勇笑着说道,“不必客气,愿你在往后的日子里也能像他帮助你一般帮到他。”
伏魔御厨子中的两面宿傩撑着脸看向外边,北贪魑子似乎总在祝福别人。祂想起她在临死前所说的“愿你武运昌隆”。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人在那时救回了她——
我不可能向那人道谢。
我会在那人危难时救下他,然后当做两清,接着在下一秒直接杀死他。
两面宿傩的眼神这时变得极其骇人,接着祂合上染上杀意的猩红眼眸,再睁眼时又是一片清明。祂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顺着北贪魑子的设想来深入思考,那女人完全就是随口一提。
而当两面宿傩再去思考富冈义勇的奇怪思维,突然发现原本觉得极其荒谬的逻辑似乎变得合理了一点。
正如富冈义勇不甘心于自己只能被锖兔保护,而不能救下锖兔,祂也无法忍受有人在祂之前救下北贪魑子。
——所以他才会难以道谢。
北贪魑子发现两面宿傩似乎沉默的时间过长,于是出声提醒。
北贪魑子:想不出来就别再挣扎,你再思考都快把自己绕进去出不来了。还有,这孩子的想法你也别再琢磨,每个人的想法都有差异,你非要把他的思维用你的逻辑来理解显然不合理。
接着北贪魑子听到那边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接着那人说道——
“北贪魑子,你赢了。”
北贪魑子:……嗯?
两面宿傩:你的要求是什么?
虽然事实上确实是两面宿傩猜错了答案,但北贪魑子微妙地觉得有些奇怪——这人难道不应该再生气地骂骂咧咧一会儿吗?
她莫名感觉两面宿傩口中的“赢”并非指他们之前的打赌,但是祂确实是在问她的要求是什么。
北贪魑子其实没什么要求,当时只是觉得如果两面宿傩赢了能被满足要求,但是输了却没有惩罚,实在太轻松了,于是强行加上了这一条。
北贪魑子想了想:那么之后也陪我继续玩类似这样猜别人想法的游戏吧?不再是赌约,不必谁再答应谁一个要求。
两面宿傩:嗯?
北贪魑子:有什么问题吗?
两面宿傩:就算你不把这件事作为要求提出,我也会一直陪你玩下去的。
北贪魑子眨眨眼。
北贪魑子:但是我也没有其他想法了,你就当这是要求吧。
两面宿傩:不行,你再想想。
北贪魑子:……你真的好麻烦。那我就先存着吧,等什么时候有需要时再用。
于是这个话题就掀过去了,这时她又听到脑中传来两面宿傩难得正经的声音。
“猜对和猜错,哪种结果比较好?”
“我没想到你会在思考这个,”北贪魑子本以为两面宿傩会把这件事直接抛于脑后,“我觉得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很有趣。”
“就算看到同样的场景,获得同样的线索,由于不同人所拥有的思维方式不同,解读也就不同,自然得出的结论有差异。”
“你之前总想要配合着我,与我保持一致,但是我们是不同的个体,”北贪魑子发了一张图给两面宿傩,上面是两个相交但没有完全重合的圆,“就像这样,有同也有异。能猜对陌生人的想法主要是因为和他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或者产生了共鸣。猜错也只是因为理念在那一点上产生了分歧。”
这时两面宿傩发现北贪魑子微微扬起嘴角,她的笑容正如当年祂看到人类葬身于灾难后所露出的那般兴味——
“不同人的思想差异真的很有趣~”
北贪魑子很喜欢观察人类。
家入硝子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曾经和北贪魑子共同书写的交换日记如今还被她放在书架上,就是这本日记让北贪魑子渐渐走向了人群,慢慢开始拥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家入硝子闲暇时会翻一翻北贪魑子之前发来的短信,也会看一看她寄过来的明信片——这是议员日复一日繁琐又重复的生活中的一点清凉。
她知道北贪魑子的立场一直极其模糊,她的友人本身没有明显的善恶界限,就像五条悟一样——他的界线大部分靠夏油杰来划分。她也知道北贪魑子这般管束着两面宿傩的绝大原因——
家入硝子处于人类立场。
但是人类的生命比起咒灵来说太短暂,只是昙花一现。在她死后,情况又会变得如何?
家入硝子不在意自己死后是否洪水滔天,不在意自己死后人类与咒灵的处境——人都死了这些还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她在意北贪魑子。
在她死后北贪魑子的立场失去了原先的锚点,那只初生的又刚摆脱饥饿没多久的咒灵,真的能办到不会被两面宿傩带到祂的立场上吗?
恶鬼想要她的友人与祂一同注视毁灭,一同享受消亡——祂希望他们的立场相同。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当祂愉悦地看向身旁的黑发女子时,只能看到北贪魑子哭不出来的微笑表情——
她的友人想要看到更多人类的故事。
于是她道——
“如果哪一边都可以,那么魑子就站在人类的这一边吧。”
既然恶鬼已经加上了项圈,那就让祂继续忍耐直至世界的尽头。哪有这么容易就获得妻子的道理?
而她的友人很明显没有发现她的这些想法,只是语气温和地回答道——“好。”
正如夏油杰将五条悟固定在善的一侧,家入硝子也将北贪魑子固定于人类的那一侧。
而世界上的好友显然不止这两对,锖兔指导完小伙伴,发现富冈义勇还没有来训练场。
富冈义勇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训练了。
锖兔自然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在鬼杀队的考核中富冈义勇没有斩杀任何一只鬼,甚至连刀都在后期送人。这对于他来说是沉重的打击,而更令人他难过的是即使毫无战绩,依然因为生存下来而成为鬼杀队的一员——根本不算真正通过了考核的自己真的配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并且并肩作战吗?
锖兔了解富冈义勇,知道他在一些事情上固执不知变通,容易钻牛角尖。不过如果他再这样消沉下去,锖兔毫不留情地想,就像之前那样再一巴掌把他打醒吧。而且鬼杀队考核又不是只有这一次,实在想不通觉得自己还不够格,明年再考一次不是也可以吗?
锖兔的手蠢蠢欲动,但是最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虽然富冈义勇对他自己毫无信心,但锖兔并不觉得他弱小。
藤袭山中的场景历历在目——
在恶鬼丛生的藤袭山中,真正弱小的人只会死握着手中的刀,不敢将自己唯一的武器送给别人,而身体还没有痊愈的富冈义勇却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刀递给了他。就算是锖兔,可能也无法办到如此果断。
于是本着对这些行为的敬意,锖兔在表达了对富冈义勇的感谢后,又说道:“我会把你的姓名也告诉他们。”
“不用了,”黑发的少年拒绝了他。这并不是害羞,他只是觉得这不值一提。但是他看出锖兔态度坚决,于是说道,“如果要提,那就说我是……你之前救助过的人。”
说完富冈义勇捂住了头,他的身体还没从那只鬼的袭击中恢复过来。他看向锖兔的蓝眸中虽然此时渐渐有些涣散,但充满了某种坚定的信念。
锖兔赶紧扶住他,但是此时黑发少年已经再次昏迷了过去。锖兔探了探富冈义勇的呼吸,发现极其平稳,似乎只是昏睡过去,于是舒了口气,把他交给其他的小伙伴照顾。
锖兔瞥向富冈义勇递给他的刀,这是给北贪魑子他们的刀。其实他也有想要问别人借刀用于自己斩鬼的想法,但是他也知道大抵是借不到的。即使已经是考核后期,大家也都需要刀来护身,能拿到这一把刀已经很不容易了。
即使在场很多小伙伴都被锖兔救过,他也无意以此强求别人,于是拿上这把刀准备前往北贪魑子的位置,把刀带给他们。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道声音。
“等、等等……”那是队伍中的一位少年,他朝锖兔的方向小跑过来,把他的刀鞘连同刀一齐解下来,接着递给他。
似乎是很少见到一直镇定的锖兔如此诧异的表情,少年挠挠脸,露出了有些腼腆的微笑,“我办不到杀鬼……甚至只要碰到鬼就想要逃跑。”
锖兔发现面前之人的腿现在还在颤抖,显然还没走出之前碰到鬼的恐惧,而递给他刀的手也依然死死握着刀,似乎还难以放弃唯一的护身武器离手。
但是他依然努力把自己的刀推给了锖兔。
“但是你如果有刀的话能办到很多事情吧?你一定能救下更多人吧?”
“……为什么?”锖兔不太理解为什么曾拒绝过他的小伙伴突然改变了主意。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少年眼神闪烁,最后再看向他,“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也曾被锖兔救助过。”
锖兔下意识看向富冈义勇的方向,那位昏迷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影响。
在最终考核中没能杀死一只鬼的富冈义勇真的是弱者吗?
锖兔觉得不见得。
真正弱小之人无法感染他人,更无法使他们鼓起勇气。
锖兔想——
等他来训练场时,我一定要把他打醒,然后再对他说——
“多谢你愿意送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