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做完任务回到高专准备进校门时, 正巧碰到北贪魑子从校门口出来。
“好巧。”北贪魑子看到夏油杰后停下脚步,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显然北贪魑子在他之前已经做完一个任务回校了,那么现在——
“是私活?”夏油杰问。他是知道北贪魑子有接私活的, 毕竟他自己也加入了几次。
“不是,”北贪魑子摇摇头, “现在准备去做售后服务。”
“……?”夏油杰在前段时间从北贪魑子这边接触到“接私活”这个概念后,又碰到了一个新的概念, 但是它从字面上并不难理解,“也就是说,解决了咒灵的问题后进行回访?”
“对, 原意是这样的。”
“那我也一起去吧, 我下午有空,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能帮一下忙。”夏油杰扬起微笑,善解人意地说道。
说真的,售后服务好像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北贪魑子这样想着,接着她想到夏油杰经常学校和任务地两点一线的枯燥日常行程安排, 于是——
“好啊,”她回复道,“售后服务之后还有一个私活,要不也一起吧?”
“嗯。”
北贪魑子注意到夏油杰原本是打算进校的,“杰准备先在学校待一会儿吗?我们可以待会去。”
“回校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夏油杰转身走到北贪魑子身旁,“魑子本来是打算现在就出发的吧?”
“对, 今天这家离这边不远, 走过去差不多十分钟能到, ”她指了指方向,“这边。”
“说起来魑子为什么要做售后服务?免费的吗?”夏油杰第一次听说祓除咒灵后还有回访的, 他觉得这并没有太大必要。
“很难说是不是免费,更多偏向不免费……?”北贪魑子想了想,“这是赠予加钱的委托人的增值服务。前几天和硝子聊了一下加钱的问题,虽然硝子说他们多给的报酬直接收下就可以了,但我觉得还是加点服务比较好。”
“因为委托人看不到咒灵,所以只能靠自身的感觉来感受咒灵的被祓除,而这种感觉有时候有延迟,也就是说即使咒灵被祓除了,他们依然可能仍觉得这地方还有咒灵,这时可以找我进行售后服务,半年内有效。”
“但是祓除了就是祓除了,这对于我们咒术师而言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夏油杰顿了顿,“这样就算再告诉他们这里确实没有咒灵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普通人只会相信他们所相信的真相,即使那是错误的。”
北贪魑子瞥了夏油杰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回,“睡眠不足,过度疲惫,心中有鬼等等,我们产生不适的源头有很多,咒灵只是其一。我觉得与其去证明委托人看不见的咒灵确实被祓除了,还是去证明解决其他的问题也可以帮助他们情况好转比较方便。”
“所以增值服务实质是除了解决咒灵问题,再帮助他们找到并解决一个其他方面问题。当然不是杀/人/放/火这种,如果是像【常年埋头工作,等到赚够钱了发现已经和家人生疏了,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相处】这种问题我非常乐意帮忙。”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像含侦探性质的万事屋?”夏油杰觉得这种既视感特别强烈。
“这样说来确实,”北贪魑子想了想,发现好像没太大区别。
“但是魑子既然身为咒术师,为什么还要做这些类似于万事屋的工作?”夏油杰有些不解。
“对我而言拓展些其他业务也没什么不好的,倒不如说挺有趣的。”黑发少女转头看向他,微微歪头,柔顺发丝下垂——
“有趣难道不足以成为理由吗?”
她的眼眸中闪过璀璨星光。
北贪魑子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以逻辑和理智为重的,守序且注重合理性。而此时却如同深海底部里翻出未见过的冰山一角。
北贪魑子把头转回来,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着,“我总觉得杰把“咒术师”这几个字看得太重了。对我而言,它只是一种职业,就像“医生”、“教师”之类的。不过它本身工作强度更高一点,所以做累了或压力太大时我觉得完全可以辞职休息几年再做甚至换份工作,它吸引人的地方主要是高薪。”北贪魑子心中补充了一句,对我而言还有能教导我如何祓除那些能填肚子的咒灵(进食),“而且这个行业本身缺人,所以离开行业后再回来的门槛也低,不用考虑辞职后回不来的情况,并且就算你辞职了我这边也能给你介绍私活。”
“那谢谢魑子了,”夏油杰听着北贪魑子以辞职为前提的奇妙话语,似乎里面还含着些神奇的叮嘱色彩,他扬起嘴角,“不过魑子你也说了这个行业人员缺乏,而且对我而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给予我能力,那么我想要尽我所能,所以我大概会做一辈子的咒术师。”
接着他想了想,“累了或者压力太大的话我觉得撑过去就可以了。”
木头!杰他就是块不知变通的木头!怎么能把路堵死呢?人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北贪魑子怏怏地想,她仿佛回忆起了当年努力说服夏油杰和父母好好相处时所感受到的绝望感。
发现旁边的北贪魑子不知道为何心情低落,夏油杰连忙摆摆手,“啊,我没有说魑子也需要这样的意思,”他想了想——
“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魑子的选择都是有意义的。”他在心中补充,悟的选择也一样。
北贪魑子听到这话,只觉得更绝望了。
夏油杰发现北贪魑子不知道为何似乎更不快乐了,他想了想,最终决定顺着她之前的话说下去,在思考了片刻后,黑发少年接着开口,“不过我如果辞职后要换工作的话大概会做老师吧,和成年人相处多了后反而想找和孩子相关的工作。”
北贪魑子眨眨眼,转头看向夏油杰。
“但是在高专之后也是要做老师,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他最后这样说道。
“有区别的,”北贪魑子点点头,毕竟“想做”和“能做”还是两码事,她想。
她现在有种看到小树苗发芽的欣慰感。
“到了,”北贪魑子在一所高档公寓前停下脚步,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吧椅然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旁边同样停下脚步的夏油杰,“对了,虽然我有说是来做售后服务的,但是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我原本的设想,而现实偏差很大。”
“嗯,非常大。”她再次强调,然后从包中拿出了电梯卡。
注意到夏油杰的目光在电梯卡上停留的北贪魑子解释道,“有些公寓为安全考虑,要达到相应的楼层需要相应的电梯卡,这个公寓就是这样。于是委托人神谷奶奶就干脆给了我一张。”
“……怎么说呢,我甚至觉得现在魑子还能拿出委托人家的钥匙,”站进电梯里的夏油杰吐槽道。
“钥匙的话没有,”北贪魑子顿了顿。
夏油杰刚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就听到北贪魑子继续说道——
“神谷奶奶家的锁不用钥匙,是指纹锁。不过上次把我的指纹也录进去了,待会用指纹直接进就可以了。”
看到夏油杰一脸震惊的表情,她眨眨眼,解释道,“神谷奶奶是画家。画画时经常不关注外界,所以就干脆让我直接进去,这样我不用等而她也省得时间来开门。”
夏油杰看着北贪魑子走出电梯去开门,他回忆家入硝子有次和他一起出任务时曾吐槽过,“我和魑子交换日记的本意是希望魑子能关注生活,现在她视野开阔了是好事。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在短短一个月不到进化成了社交界的神明,她是怎么办到的?!”
当时他只觉得家入硝子说得太夸张了,现在他只想问——
魑子你是怎么办到的?!
“嗯?怎么办到的……?”开了门的北贪魑子转头看向夏油杰,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北贪魑子露出了轻微的迷惑表情,她回头看看指纹锁,又转向夏油杰,“总之是高科技……?”她以为他在问指纹锁。
“……嗯。”
穿好鞋套一进门后就能闻到颜料的气味,室内的空间很大,各处都摆放着不同种类的颜料盒,可以看到不少里面还有凝固的各色颜料,插着画笔的水桶,而角落里堆着画好的画,都被放在画框里。因为是顶层,还有阁楼,虽然没有见到阁楼的情景,但是楼梯上随意散落的画纸和画笔可以推断出二楼大致也是这种凌乱风格。整个空间比起家似乎更像画室,还是主人非常不注重整理的那种。
在凌乱的最中心,一位七八十岁的白发老太太在完成最后一笔后将画笔放入水桶中,她面前是摆着画板的画架。这位老太太接着放下调色盘,听到门开的声音,她将头转向门的方向。
夏油杰注意到这位老太太虽然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是笑起来时能看出她很有精神。
虽然是画家,但是看起来她却更像是满腹经纶的智者或者学者。
“魑子,你来了啊。”
“嗯,下午好,神谷奶奶。”
北贪魑子环顾了四周的狼藉,但是她并没有对此说什么,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神谷奶奶今天是一直画到现在吗?”
“对啊,”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太刺激了,做了个噩梦凌晨直接被吓醒,还好是吓醒的,要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我可记不得那么多。它给了我太多灵感,于是我就起床画到了现在。”
夏油杰觉得这个老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您不仅早饭没有吃,中饭也没有吃?”北贪魑子露出了微笑,站在她旁边的夏油杰觉得这笑容令人发毛。
“……这是为了艺术的一点小牺牲,”老太太眨眨眼,企图蒙混过关,接着在看到夏油杰后,“这小伙子是……?”
“介绍一下,这是我来帮忙的友人兼同学,夏油杰,”她顿了顿,继续对神谷奶奶说道,“我先去厨房烧点饭菜,他先陪您画画。”
然后她拍拍夏油杰肩膀,“那边拜托你了,”接着便朝厨房走去。
虽然说是要帮忙,但是夏油杰没有想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是这个,“神谷奶奶您好,”他走到老太太边上,发现画布上是一位非人存在——
下身是七零八乱毫无章法的长条状触须,上面的吸盘也歪歪曲曲,或大或小,残缺不齐,透过画布隐约能听到它们在地上发出的恼人又令人头皮发麻的滑动声,勉强看出大概是腰的地方半开半缝,血液仿佛能随着缝合线下落,上身名为手臂的器官上长满了枝条,那是骨骼被随意乱移和增添并强行拉出的产物。面部模糊,眼球被抽出,只剩下合不上的空洞眼眶,血仿佛能从眼眶中流出,而嘴中的牙齿都被扭曲到不成样子。
而整幅画因为画者高超的技艺更显得真实又恐怖。
“这是……?”
“凌晨噩梦的最终成果,”神谷奶奶叹了口气,“太累了,不过总算画出来了,这孩子就叫向死川不眠子吧,是女孩。”
夏油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接着听见她问,“小伙子你也和魑子一样能看见咒灵吧?”
“是的。”
如果根据魑子的售后服务流程,接下来就是先告诉她,她家确实没有咒灵,然后再是处理其他问题,夏油杰这样想着,刚准备说话,神谷奶奶就说话了——
“那小伙子你带着我需要的咒灵来了吗?”
“……啊?”夏油杰觉得每个字自己都能理解,但是连起来就不懂了。
老太太看到夏油杰一脸懵,于是抬头向厨房的方向喊道,“魑子?你把咒灵放哪儿了?”
“您直接让杰放出来一只就行了,”厨房那边传来了北贪魑子的声音,“具体情况我还没和他讲过,您直接告诉他就行了。”
“哦,”了解情况的神谷奶奶重新看向夏油杰,“是这样的,小伙子,”她推了推眼镜,然后平静地说着荒谬的话语——
“我想要画咒灵。”
半个小时后,夏油杰已经充分了解了状况,他搬了张凳子坐在神谷奶奶旁边,前面是一只特意往丑陋和恐怖里挑选的咒灵模特,它被夏油杰控制着保持扭曲又静止的姿态。
黑发少年在努力表述着咒灵的外表和姿态,而白发老太太正根据他的表述用铅笔打草稿。
夏油杰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之前神谷奶奶对他说的话语,“我看不见咒灵,所以拜托你来告诉我它长什么样。”
他瞥向画布上的画,看着画上的图案一点点贴近他所能看见的咒灵模样,他微妙地感觉到了一种神奇的震撼感。
仿佛两条平行线突然相交。
虽然身旁的神谷奶奶看不见咒灵,但是在她抬头看向前方的那一刻,他莫名觉得,他们的视野在那一刻奇妙地重合了。
“不错啊,”烧完饭菜又稍微整理完凌乱过道于是走过来的北贪魑子比较了咒灵和画,接着表示了肯定。
“魑子,等我画完这幅画再吃饭吧。”
北贪魑子对神谷奶奶露出了一个微笑,神谷奶奶意识到北贪魑子非常坚决的态度,于是垂头丧气地去吃饭了。
黑发少女坐在神谷奶奶原来的位置上,问旁边的夏油杰,“售后服务感觉怎么样?”
“……这真的是售后服务吗?”
“所以我说和我设想的偏差很大,”北贪魑子顿了顿,“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偏到这种地步,前几天还有人说着是要售后服务,结果是来拉我去游乐园玩。”
夏油杰警觉,“男性还是女性?”
“是一对情侣,”北贪魑子翻了翻手机,把找到的照片翻给夏油杰看。
夏油杰清楚地看到北贪魑子站在他们中间,笑得非常灿烂,而她身旁的二位也是同样的笑颜。
“这一对情侣也很有意思,女方能看到咒灵,而男方不行,于是男方为了想了解女方的视角向我咨询了很多关于咒灵的事情,”北贪魑子这样说着,接着转向夏油杰,“那么今天感觉如何?”
“很新奇的体验吧……”夏油杰想了想,“我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普通人。”
“是吗?”北贪魑子看向正在吃饭的神谷奶奶,神色中闪过一丝温柔,“虽然咒灵的存在因为怕引起大众恐慌而到现在也没有公开,但我认为其实普通人的接受度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低。”
她把之前她和老太太一起完成的咒灵画作递给夏油杰看,“看,我们之前的成果。“你说我画”这种形式是我之前提议的,当时落实下来效果也不错。”
夏油杰发现上面的咒灵是非常常见的类型,因此即使没有参照物,他也能发现与实物基本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能用循序渐进的方式逐渐让大众了解说不定是可行的呢,”北贪魑子眨眨眼,“虽然这也是一种只能说有着可能性的假设,不过我觉得那样的世界大概会挺有趣吧。”
“科技的发展都日新月异,更不要说其他了,以后的世界会怎么样现在不存在定论,”夏油杰说道,“但是魑子口中那样的世界,”他想了想,“我大概不会讨厌吧。”
他们现在所不知道的是,几年后,恐怖的代言人画坛巨匠神谷明日香晚年的集大成品“咒灵”系列共十幅油画在其死后被公开。这些油画在咒术会来不及阻止之时已被大众知晓,最后列于博物馆之中。真实而恐怖的娴熟笔触令“咒灵”成为与“鬼怪”“妖魔”同等的恐怖向虚构事物,并以此进行各种二创。“咒灵”在影视或文学等作品中层出不穷,也存在不少周边产品。
“咒灵”这一概念开始以这样的形式进入人们的生活。
而一切的源头,只是一位少女和一位老太太之间类似于游戏的“你来说我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