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折磨人。
灵魂好像被撕开一个裂口,被恶魔抓走一片血肉,他与这个世界的烙印,终于淡到只剩下一片虚影。
后座沈确凝视指尖,明明现实朝着他想要的结果走了,可为什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就当他是懦弱的胆小鬼吧。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没有和你一起面对未来的勇气,更没有拉你共同赴险的果决。无论是沈言还是所谓的系统要报复他,那就来好了。他已经是真正赤条一人,再无羁绊。
“走吧,快天黑了。”
储非殁麻木地发动车子,语气呆然:“先回家。”
他说起先回家,沈确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有些尴尬的问:“我的户口本呢?”这事儿他想问很久了,当初什么东西都没带,头也不回就走。
因为在储非殁家只找到身份证,户口本跟蒸发了一样。
储非殁没回答,但等沈确跟着他回到别墅,走进书房,亲眼看着储非殁输入密码、指纹、瞳孔几重步骤解锁开保险柜后,他哑然不已。
里面躺着他们两人的结婚证和沈确的户口本。
甚至没有多余的其他东西,只有这三样。
沈确心情难言,背过身去看向屋外。
赶在民政局下班的节点,两人进了又出,沈确却觉得好像过完了一整个世纪。他从一个时空走进,又从另一个时空出来。
身侧的储非殁好像失去灵魂,全程只字不语。
看他这样,沈确更说不出话来。
心中是释然和轻松的,但也有深深的愧疚。可他总不能永远留在过去,人总要向前看吧。
成为一个物品一样被人觊觎已经很可怜了,沈确无法再厚着脸皮耽误储非殁的未来。
爱要热烈赤忱、要无畏信任。可无畏和信任这件事,在他们之间不会存在。
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拖累储非殁,也不能让储非殁跟着他陷入危险。
按照系统说的,储非殁独自一人时可以抵抗万人迷光环,可只要有他在就会被控制。他不能在得知这件事后,还心安理得的成为储非殁的累赘。
沈确心酸叹气,“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储非殁的世界摇摇欲坠。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从高处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是有过心理准备的,但在这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痛苦。一直不愿面对,在无尽的自欺欺人下,擅自营造了一种他们还有未来的假象。
可终究只是假象。
他良久发不出声,也无力去看沈确的眼睛,只能隐下蜷缩的手,用无声的架势短暂将沈确留下。
沈确感觉到了储非殁还有话想和他说,但他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我…我先走了。”
刚抬腿,手腕就被大到出奇的力气握住,储非殁嘶哑的声音缓顿,“我送你。”
“不用了,我——”沈确话音卡住,几个彪形壮汉走到他俩面前。他惊讶以为是储非殁被他气狠了,要绑架他。
但来人开口却是:“少爷。王爷请您回去。”
王爷…?沈确心里惊吓咯噔,猛然想起储非殁的家世。他家是皇室后代,某代帝王的第十一子,留在京城封地,受尽宠爱的王爷。
而壮汉口中的王爷,是储非殁的祖父,那位一百多岁的老人。
“你快回去吧。”沈确抽回手,“你祖父找你肯定有急事。”
储非殁瞳孔未动。当然有急事,宗祠的大门,只怕为他打开许久了。
表情紧绷,储非殁强硬地重复,“我送你回去。”
“少爷。”壮汉走到沈确身后,隐约呈现威胁的气势,“沈公子会有专人送返,王爷吩咐您必须尽快赶回。否则……”视线轻飘飘地看向沈确,沈确却觉得脖子一阵阴冷。
储非殁攥紧拳,向来让人猜不透的表情里,竟多了明显的怒意。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看向沈确,说:“让人送你回去,我…最近可能会很忙,就不来找你了。”
他的状态很不对,沈确有些担忧,但又觉得不能再给储非殁不现实的幻想,只能忍着心狠,“你快走吧。”
目送沈确上了车,储非殁才冷着嗓音,“走。”
两辆车以相反的方向行驶,沈确努力不去回头看。就到这里结束吧。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很乱,眼皮也狂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储非殁只是回家,能有什么不好的事。
肯定是他想太多了。
沈确中途叫停了车,“就到这吧,我自己回去。”
司机迅速刹车,沈确毫无防备,猛地往前栽,额头磕得梆响。他恼怒抬头,想骂人,可从后视镜看清司机奇臭的脸,和冰冷的眼神后,他弱弱收回了声音。
好汉不吃眼前亏!
沈确抓着书包,带着一肚子气下车了。
刚关上门,车子就蹭地飞出去,像是迫不及待一样。
沈确:……
他是什么瘟疫吗?有本事你去把车洗了。储非殁家里的打工人怎么也都是这个臭德行,都是社畜你高傲什么啊。
“封建余孽。”沈确小声骂了一句。
漆黑色的加长林肯挂着白色车牌,嚣张的坠着一串数字9。绕过热闹的社区,以不急不缓的速度驶进环山路。
虽不比墨阒山谷的规模,但这是皇帝赏赐的封地,改革开放以来,也一直属于储家,从未收公。
葱茏奇木环山,道路朴素的尽头,视线豁然开朗之下,是一处让人移不开眼的建筑。
泉水潺潺,鸟鸣啼啼。
隔水望去,屋顶金漆雕龙,火凤盘旋,气势压人。葳蕤的草木之间,几座石狮子活灵活现,眼眸竟点了猩红。
储非殁目不斜视跨过水榭长廊,走进让人心灵震颤的王府。多讽刺,用金龙做首,比帝王金殿还华丽的王府。
如此威严的地方,储非殁却只觉得从跨过门槛的那一刻起,身上就萦绕了一股散不去的阴冷。
胃部一阵绞痛,储非殁仍是一脸平常。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回到这让他厌恶的地方,直接被带往了宗祠。
透着寒风的宗祠大门敞开,侧方坐着一位遗黎故老,端坐雕龙四方椅,眸光浑浊。在他身后立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
几双视线锋利刺来,龙椅中的百岁长者龙钟怒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