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是最坚固的后盾。
在这之前, 裴慕西从未感知到这一点,但此时此刻,她在南悦斯这封信里, 感知到了自己周遭充斥着的光亮,和身体里被充盈着的爱意。
她从未觉得自己像此刻这般拥有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尽管眼泪从看到这封信的第一个字时就开始流淌,但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充盈着力量。
仿佛只要她睁开眼, 就能发现自己的世界从不曾灰暗,而是充斥着明媚的亮光。
裴慕西将信件和文件再次好好收起来,然后将自己兜里的平安符掏出来挂在车上, 平安符顺着窗外的风摇摇晃晃, 她看了一会, 便觉得这个平安符似乎也有着某种指引, 于是当她手再次放在方向盘的时候, 异常平稳,完全不似刚刚。
启动发动机的那一秒,她感知到来自车身的嗡鸣声,似乎与她心底的嗡鸣声同步调。
在将车开出去的那一秒, 她感知到从车窗飘洒进来的柔风, 柔顺的阳光如同一层似橘子皮的光纱,在她温暖的侧脸上明亮跳跃。
实际上。
她并不清楚自己开着车出去要做些什么,她只是需要将自己身体里无处安放的力量, 全都宣泄出来。
以一种直面苦难的方式。
让自己变得有底气。
于是她干脆开着车,在南广的海边上绕了很多个圈, 和之前开车时的害怕和恐惧相比, 这一次她似乎平稳又畅快, 甚至还将自己开过的路线记录了下来, 准备和包里的文件,共同证明自己现在此刻正处于足够安稳的状态。
最后,她停在了某个便利店门口,想起自己今天做完体检尚未吃饭,便从店里买了五串鱼丸出来,是那次和夏糖一起吃的鱼丸。
同一个品种,同一家店。
她上次吃过便记住了这种独特的味道。
可这次她买了五串,五串鱼丸里都再也没有那种独特的味道,只有单调的咸腥味,混杂着海风,不好吃。
她这么想着,却还是站在海风里,在略长的头发被海风吹得绕颈的时候,吃完了这五串鱼丸。
大概是因为某个小孩不喜欢浪费食物。
吃鱼丸的时候,裴慕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夏糖,表示自己正在吃鱼丸并且没有浪费,但夏糖没有及时回复,因为夏糖尚且在飞机上。
想到这一点,裴慕西便抬头看了看湛蓝中揉杂着几率斜阳的天,又莫名其妙生起了想法:
说不定夏糖此时此刻就在头顶上看着她。
所以更加不能浪费手里的鱼丸。
这五串鱼丸吃得有些久,她翻看着和夏糖的聊天记录,看到了夏糖发给她的关于落日航班和橘子海两处的地点定位,心思动了动,便重新开上车,漫无目的地在整个南广市绕行。
夕阳越发明显,几乎要盖过湛蓝的天。
在经过某个允许掉头的路口时,裴慕西果断地掉了头,选中两个地址中的其中一个,打开了导航,去向她此刻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温暖熙攘是南广市的常态,即使是傍晚,堵车也不例外,裴慕西还没开到导航指向处,就被迫停了车。
最后她干脆将车拐进某个小巷,找到路边的空位停了车,然后下了车直接跑过去。
金光粼粼的海面闪烁着光,傍晚路旁充斥着熙熙攘攘的车辆,她飞速地朝目的地奔跑,和急匆匆的行人擦肩而过,感知着自己身体里流动着的喧嚣和力量。
咸湿的海风扬起她的长发,衣角,揉杂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给她带来欢喜和愉悦。
她从未像这么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直到到达目的地。
已经有不少人在此等候,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嘈杂,不少人举着手机和摄像设备,对准着悬挂在玫红色天空中的充沛太阳。
裴慕西站在人群里,人群的嘈杂声和她因为跑步而加重的呼吸声,都没能掩盖住如鼓点般喧嚣的心跳声。
她掏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停留在天空中的太阳,和周遭的人一起,静静守候即将擦过落日的飞机到来。
之前夏糖给她科普过曾经看到过的落日航班。
每周四下午17:56分,会有一趟航班准时经过这里,和悬挂在天桥上方的充沛落日相遇,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看到飞机准确地擦过落日,实际上,会有很多不可控因素,例如天气,例如季节,亦或是其他,让这趟航班错过落日,或者是落日错过这趟航班。
其实就算错过也没什么。
但裴慕西此刻,过分想要拍到这趟落日航班,想在飞机擦过落日的那一秒,让夏糖看到。
她有些想念夏糖,仅此而已。
她把这种想法称之为对夏糖的想念,毫不刻意地想念,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出现,会在她开着车在这个城市兜风的时候出现,会在渴望看到落日航班的时候出现,会在她感知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时出现。
甚至开始渴望夏糖此刻能出现这里。
当然,这只是她无厘头的想念。
裴慕西只是静静地站在熙攘的人群中,举着手机对准天空慢慢下沉的落日。
直到攥在手里的手机振动,和她的身体似乎发出同频率的共鸣。
她看到专属于夏糖的备注从屏幕里跳出来,她抿着唇,有些害怕自己接下这通电话错过那趟航班。
可她还是将自己高举着的双手落下,接下这通电话,并放轻自己的声音,和应该是刚下飞机的夏糖问好,
“到了吗?”
夏糖那边同样嘈杂,应该是刚出机场,“到了,姐姐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橘子园这里。”
她话音刚落,周遭便有人开始惊呼。
于是抬头看过去,在明媚而灿烂的玫红色调里,完整而热烈的太阳仍然悬挂在天桥上,散发着柔和纯粹的金光。
与刚刚不同的是,有一趟慢悠悠飞行着的飞机往这边缓慢飞过来,还有一段距离,可这并不妨碍人们开始为此提前欢呼。
在雀跃声和熙攘声,以及柔灿的金光下,裴慕西干脆放弃了拍摄,只是将另一只手插进衣兜里,一只手紧紧握住手机,将唯一的拍摄设备贴在耳侧,聆听着夏糖的呼吸。
“姐姐!”
夏糖喊她,呼吸有些局促,像是在奔跑,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说着,“你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喊三次我的名字。”
飞机越来越近,裴慕西紧紧盯着天空中的落日,人群越发激动,周遭已经响起了快门声。
裴慕西却莫名轻松下来,望着澄澈的落日,只是说,
“好。”
她不再试图用手机拍下些什么,实际上,就算没看到,也丝毫不可惜,只有拒绝夏糖的要求,才会让她感到可惜。
于是她紧紧攥着手机,轻着声音,
“夏糖,感谢你能安全回来。”
第一声呼唤结束,电话那边的夏糖听起来有些气喘,没说话,只是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听着。
裴慕西又发出第二声呼唤,充盈着情绪的呼唤,让她本就不够平稳的声线有些颤抖,
“夏糖,感谢你好好成长到了十九岁,守住了十六岁时灿烂的我,也感谢现在的你能和现在的我再次遇见。”
风拂过听筒,带来生生不息的声响。
“姐姐……”夏糖给予她回应,有些哽咽的回应,“不管你是十六岁还是二十五岁,我都同样感谢,你能像现在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人群越来越嘈杂,裴慕西笑了一下,抬眼看着那一架越来越近的飞机,似乎要将擦过的那一秒完整地盛进脑海。
想念在这一刻似乎已经到了巅峰,她无法控制的巅峰。
在飞机即将擦过的那一秒,她的嗓音流动着有些湿润的情绪,第三次呼唤夏糖,
“夏糖,我好像有些想见你。”
话音刚落,喧嚣的人群开始涌动,无数人开始发出赞叹,在飞机擦过落日的短暂一秒钟里,裴慕西往四周望了望,试图从周围人群中找到夏糖的身影。
可这种期待实在是不讲道理。
直到。
她看到,她无比清晰地看到,夏糖在远处的阶梯中跳出来,出现在那一颗完整的落日下,余晖笼罩着她纤细却充满朝气的身体,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又恣意。
在飞机即将擦过落日的那一秒,站在喧嚣人群中的夏糖,背对着身后那个难得一遇的美景,只是望着在人群中站立着的裴慕西,专注地望着她,然后朝她挥了挥手,气息急促,柔软而灿烂地在电话里和她说,
“我来见你了,姐姐。”
这是一个难以忘怀的画面。
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秒钟,裴慕西很坚决地相信,这一幕会在自己以后的人生里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甚至就此深深刻画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忘却。
直至飞机消失在视野中,裴慕西的眼眶开始湿润,她试图留住这个画面,可她知道无法留住。
等飞机彻底划过,周遭的人开始移动,开始喜悦地打着电话或者是向自己旁边的人分享自己拍到过的美景,有个人后知后觉地说,
“老子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
有人等了三年,才拍到一张完整的照片。
而裴慕西是第一次来,就看到了如此绝无仅有的画面,她真是拥有着全天底下最好的运气,而这份运气是夏糖送给她的,这毫无疑问。
她在汹涌的人群里站着,仰望着,凝视着上方的夏糖,突然,夏糖高举着的手朝她挥了挥,便飞速转过身,开始朝裴慕西这边奔跑。
落日余晖下,奔跑着的身影纤细而柔软。
裴慕西下意识去追逐,迎着夏糖奔跑的方向,擦过熙攘的人群,在金光粼粼的落日中和拥挤的喧嚷中,感受着自己充沛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她们没有将电话挂断,只是倾听着彼此的呼吸,然后竭力朝对方奔跑过去。
最终在裴慕西踏上阶梯的那一秒,她看到正在她面前的夏糖,对视之后,夏糖的步伐慢了下来,步履缓慢,迎风而来。
到达她面前的时候,夏糖琥珀色的瞳孔仿若浸透着一颗漂亮又散发着金光的太阳,被风拂动的发丝晕染在仿佛伸手可及的金色落日下,生动又肆意。
她就这样望着她。
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只是急促地直视着她。
裴慕西站在台阶下,在晚风里仰望着夏糖,缓下呼吸,心脏的跳动却异常汹涌,她只能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需要和我妈交代我们的事,也需要和你妈妈先商量一下,向她坦诚自己的状况,然后再试图征得她的同意,如果她同意的话那最好不过,如果她不同意并觉得我引诱你并因此讨厌我和我妈的话,我会努力向她证明,我不仅仅只是你十九岁时的选择。”
“姐姐……”夏糖看着她,喊她,瞳仁里倒映着她隐隐压抑不住的情绪,有些紧张,胸口起伏的弧度似是压抑着什么,等待着她将这段话说完整。
“这是我原本的计划。”
裴慕西说,直视着夏糖,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翻涌着的灵魂,走近一步,说,
“但是我现在想亲你。”
夏糖看着她的眸光颤了一下,步子有些踉跄。
裴慕西将她扶住,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没有更进一步,仅仅只是扶住夏糖的手腕。
海风拂过她柔轻的声音和请求,将她近乎于乞求的话递到夏糖的耳边,
“可以吗?”
夏糖显然很难从这样的请求中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她,眸子里的光被映得闪闪烁烁,逐渐被湿润浸透,像一片金光粼粼被风微拂的海。
裴慕西又迈出了一步,这次和夏糖之间仅隔着一层台阶,
“如果你不出声的话,三秒钟之后,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说着,然后在心里倒数。
从三开始数,数到二的时候,夏糖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在周围悬浮着的朦胧金光下,柔软的身体在她怀中摇曳,柔顺的发丝被风缠绕。
纯粹地望着她,真挚地凝视她。
裴慕西抛弃自己的理智和倒数计时,搂住夏糖纤细的腰,直接吻住了她。
柔软的唇相抵,呼吸缠绕,仿佛将彼此的灵魂纠缠在一起,然后融在同一片大海中。
发丝被风缠绕在一起,像是无数道细线,将她们的躯体捆绑在一起,不留任何一丝缝隙。
一瞬间,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已经充盈成在天空中悬挂的气球,在落日里飘荡,仿若盛大地告知她,就算是仰望的关系,也会在某一刻拥抱在一起。
就像擦过落日的那一趟航班,也日复一日和落日相遇,但终究这种仰望,会化为恰如其分的相遇,带来最为期待的结果。
和夏糖分开后,裴慕西仍然紧紧拥住夏糖,将自己的生命依附在夏糖蓬勃的生命力上,感受着彼此相贴的灵魂和同频的心跳,唇轻柔地擦过夏糖发烫的耳朵。
她笑,嗓音却像是在浸透在泪水里,
“我可以和你谈恋爱吗?夏糖。”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觉得最浪漫的一个场景,真想和你们共脑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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