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真正的诀别是悄无声息,徐书泽偏不。
他要证明落入圈套的徐知行会对他百依百顺,即便遍体鳞伤也还是像只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
离别当日徐书泽早早起来,叮哩哐啷开始从这个借住的壳中抹去每一处他的痕迹,而壳的主人始终背对着侧躺在靠窗的床边。
徐书泽把牙刷牙杯毛巾剃须刀通通扔进垃圾桶,原本还想找出一些由他添置的物品,翻个底朝天后才发现这个家里每一样添上的物件都是徐知行为他买回来的。
烤箱、挂烫机、咖啡机、加湿器,浴盐、香氛、按摩仪,徐书泽也不是活得如此精细的人,只不过他在徐知行面前随口一句,对方就能在方方面面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只公文包,一个行李箱,徐书泽死盯着那人的背影,一句道别也没有,丢下钥匙砰一声摔了门就离开了。
入夏暴雨是常事,还没等徐书泽适应回去,沪市的高温骤雨就把他愁得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满冰美式换成浓缩黑咖,徐书泽望着阴云密布的天幕难得发了会呆,不由得想起在宁市的那段日子,想起……门忽然被敲响徐书泽又被拉回现实。
“徐总,会议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可以吗?”
“行,提前把项目开发资料给各位董事发送过去。”
“好的没问题,不过……”
“怎么了?”
“您是不是这几天没睡好?黑眼圈有点重。”
徐书泽叹了口气,从分公司带回来的沈助理什么都好,就是太有眼力见。
向沈助理点了个头,找了个水土不服的借口,对方也不再作声,徐书泽看着人走到门口又叫住她:“你给我定个周六回宁市的机票吧。”
“好,您需要我跟随吗?”
“不用,我过去找建筑承包商见个面。”
徐书泽回宁市确实是公事,可也有他无法撇开的私心。
半年前刚到宁市他还野心勃勃,再回到旧地却莫名怅然若失,醉江南依旧是门庭若市,来往其中的人都衣冠楚楚,或是位高权重或是腰缠万贯,徐书泽望着这座依水楼阁,那些有关于旧情人的碎片回忆纷至沓来,捏着手心踏上了阶梯。
穿过摩肩接踵的大堂,转角就碰上了熟人。
“诶?你是当时和姥爷一起吃饭的帅哥哥吧!”
徐书泽一看是刘局家里的撒娇精,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手腕忽然被轻轻一拽,徐书泽就被拉到了走廊角落,对方四处张望着欲言又止,一头雾水的徐书泽随着钱婉宁的视线看去,下一秒心跳重重落下。
转角处的雅间内,熟悉的身影隐约在檀木镂空屏风后,再仔细看对面坐着秀丽长发的女人,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恰意,徐书泽都快把屏风盯穿了,许久才察觉到身旁的女孩晃着他的手腕。
“知行哥哥那天给我姥爷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徐书泽立刻回过神来,诧异地扭头看向对方,不敢相信这丫头是怎么猜到徐知行说的人是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我绝对支持你们!姥爷以前是想过让知行哥哥陪我去英国……”
心虚的人低下了头,万般愧疚道:“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他有对象,所以……不过哥哥你放心!我现在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肯定是因为姥爷的缘故你们才吵架,那天以后知行哥哥的状态就很不好,我一直想找你道歉……”
徐书泽叹了口气,他们俩之间的一切阻碍从来都不是这些。
他正要伸出手摸摸女孩的脑袋,对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异常坚定开了口:“我就知道今天你肯定会来!姥爷说知行哥哥要定雅间我就觉得奇怪,还以为是要找哥哥你和好 ,结果我一来就看到这个狐狸精!我刚和她交过手,她简直是要把知行哥哥吃了!”
徐书泽耳根子一软,心头也不如意起来,望着屏风后的两人咬紧了后槽牙。
“哥哥!你要是不想出面,我替你去教训那个狐狸精!”
看着眼前怒目圆睁的小姑娘,徐书泽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吧。”
正巧此时收到一条信息,承包商代表来的路途中追尾被交警扣下了,对无法赴约深表歉意,徐书泽被放了鸽子,也不打算自己吃这一顿,拿开抓着他的那双手,轻声道:“我也要走了,你早点回家吧。”
钱婉宁看着正牌嫂子要离场,急得直接朝着雅间喊了一句书泽哥哥,果然对方立刻停下了脚步,徐书泽连忙转身回来要捂住她的嘴,余光却瞥见屏风后的两人都走了出来。
“唔——唔!知行哥——!”
徐书泽看着小姑娘满脸通红连忙放开了手,余光撇见身侧有人靠近,想也不想转身拔腿就走。
“徐书泽。”
一声呼唤就让他瞳孔震颤,身子僵硬地无法动弹,只见撒娇精小跑到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努着嘴没好气道:“知行哥哥,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婉宁,你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
徐书泽难堪得根本不敢与人对视,喉结滚动后迟疑地开了口:“放手。”
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钱婉宁委屈巴巴慢慢松开了手,看着徐书泽从三人的视线中落荒而逃,她立刻双手叉腰瞪大了双眼,“知行哥,你还不追出去!?”
面无表情的徐知行摇了摇头,钱婉宁恨铁不成钢,对那女人翻个白眼连忙追了出去,徐知行与身旁的人对视一眼,两人转身返回了雅间。
女人在徐知行对面落了座,端起茶杯揶揄道:“他确实有让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都过去了。”
徐知行明显情绪不佳,跳过这个不愿提起的话题:“夏桐,我妈的事麻烦你了。”
“你别太担心,我去安排。”
“好,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都是老朋友了,这都不算事。”
夏桐看出他没什么精气神,便主动开口告辞,徐知行道别后走到露天停车场,拖着疲惫的步伐根本没注意到车边的人影。
“几日不见,同性恋被治好了?”
开口如此不客气的人只有徐书泽,知道对方是来伤口撒盐,他都不愿抬头看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决绝,慌得胡言乱语起来:“你去哪!你、你躲什么!”
徐知行忍着鼻酸别过脸,跨出几步拽开车门就要上去,大力甩上车门却只听只听车窗外的人一声闷哼,车门被徐书泽的手卡住反弹了出去,徐知行吓得一个趔趄冲下了车。
“你把手伸进来干嘛!”
抬头便看着眼圈发红的人咬青了嘴唇一声不吭,发颤的手被藏在身后,徐知行心疼得被剐了几块似的,轻轻抬起那手腕,用掌心扶着那颤抖的手,四根指节处显出一道肿胀,他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
“徐知行,敢情和我断了,就是为了找女人是吧?”
“先上车。”
徐知行一把搂过徐书泽就往后座去,对方胡乱挣扎了两下,徐知行被绊倒一下前额就磕到了车顶,两人直接一同摔进了车里。
“疼!”
意识到手劲太大肯定把人弄疼了,撑起身来的瞬间又撞到了后脑勺,倒吸了口冷气往边上一挪,却又坐到了徐书泽的大腿。
“操!你坐我身上了!”
阿呆阿瓜相视一看,笑出了声。
徐知行牵着那受伤的手,凑近的瞬间就从手中抽了出去,徐书泽冷下了脸质问:“你要结婚?”
“别胡说八道,她只是我——”
解释的话语还没说完,徐书泽就歇斯底里起来:“我胡说八道?妈的,你一个同性恋还想安安稳稳结婚生子传宗接代?我可去你妈的,你这辈子都休想!”
血腥味的吻是徐书泽最擅长的,护食的小猫似的不肯松口,徐知行轻握着那只受伤的手举着,生怕无意识中又弄疼了他,即便下唇被啃咬得不成样子,还是情不自禁伸出舌尖舔舐溢血的嘴角。
仅是小别,却觉恍如隔世,徐书泽感受着身下人的情欲升腾,得逞地舔弄起徐知行的喉结,车厢内逼仄的空间更添了把火,他岔开双腿拱动着腰身,隔着轻薄的西裤舒缓下腹的燥热。
舌尖缠连的唾液都夹杂着血丝,就像他们之间复杂又糜烂的关系。
“哈……哈……”
“徐知行,只有我不要你的份。”
硕大泪珠坠在凌乱衣领里的肩颈,徐书泽紧贴着身下人的胸膛听着心跳声,这场对弈终究是败在了他无法收回的爱意。
“你不能不要我。”
可惜斑驳的感情太易碎,贪婪与嫉妒铸就的爱情水晶终究落地就散。
车窗外惊雷急催骤雨,拍打在玻璃上的雨滴朦胧了视野,徐知行轻轻松开了手,按耐住心口快要喷发的火山,理智告诉他,此时的宽宏大量只是对彼此的残忍。
“我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