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敛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后再给江叙发了条微信。

  【高敛:我能解决的,我全都可以解决。】

  微信发过去也是石沉大海,高敛转换心情,打电话给自己的经纪人。

  高敛经纪人姓黄,名字叫河,听起来气势磅礴,可本人却是个矮矮瘦瘦的斯文男人,带着黑宽眼睛,讲话慢条斯理。

  黄河接到电话,知道高敛肯定要说微博上的事,立即拿出了两个方案来。

  第一个就是承认,顺理成章炒作他们刚刚合作的电影,借此炒热两个人,给江叙一个好的机会选择更好的经纪公司,或者成立工作室;第二就是不承认冷处理,闭口不谈这件事,让网络淡忘这件事,再配合出一些通稿说炒作和洗白之类的。

  黄河是个很聪明很冷静的人,他提的两个方案都是很恰到好处,甚至是只有两个办法是现在可以做到的。

  和爆料者买照片再反转这个事容易爆雷不能轻易去做。

  而太多公关动作也会拉低大众好感度,不承认是折中的办法,承认是孤注一掷的选择。

  高敛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即脱掉外套,过了好一会,他才问:“有没有第三种方案?”

  黄河沉吟,“什么方向的?”

  高敛不隐瞒了,他直接说:“我想完全解决这件事,不想给江叙带来麻烦。”

  “稍等,这个有点困难,我先和公司的人一起开个会,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高敛嗯了声,“好,你们现在都在公司吗?”

  “对,都到齐了。”

  “我也过来。”高敛说。

  从家到公司也就短短几十分钟的车程,这半小时的时间内,网上忽然一面倒的开始黑江叙,说他勾引高敛,三番五次炒作,不要脸的蹭热度,用词恶臭至极。

  从论坛贴吧到微博,甚至头条号上全覆盖了黑江叙的词条。

  本来对这件事持中立的路人们也纷纷被带偏,被黑贴举例的一系列证据误导,加入了轰轰烈烈的声讨队伍。

  黄河望了一眼高敛,立即承认:“我没做,真的。”

  高敛嗯了声,“我相信你,不过这些帖子能查出来IP地址吗?我希望知道是谁做的。”

  黄河犹豫了一瞬,想解释点什么,可最终张张嘴什么都没讲,只是点头说好。

  高敛坐下来,他沉默的看着手机,看了一会后,忽然抬头问:“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高敛的团队人不多,除了造型服装师以外都在这里了,经纪人助理和PR广宣。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华研举手说:“敛哥,这事事后再去查也没有用了,不如抢占舆论会对我们更有利。”

  高敛何尝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新闻一再反转,真相人没有有兴趣去了解,看待事件更多的是私人情绪,而不是理智。

  简单粗暴的矛盾能够迅速抢占舆论高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将事件流量达到最大化。

  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营销手段。

  但也是一种毁掉别人的手段。

  高敛双手交叠,他垂眸酝酿了一下语言,随即说:“我知道,但是我想知道站在这件事后面的到底是谁?如果我不知道,下一次他再攻击的话怎么办?我能否在这一次的调查中,汲取经验,以应对下一次的危机,就算是对手是任何一个人,这个事,我希望一查到底。”

  黄河表示同意,他抬手说:“我来查,两个小时内尽量给你回复。”

  随后,所有参合人员,就回应方式展开了讨论,但是一上午的时间,也没有什么结果。

  而黄河也在最后十几分钟给到了黑贴的IP地址,是国外服务器,虽然很难查,但还是找到了后面操作公司,隶属于一个媒体公司,注册先是在边界城市,法人不是圈内的,从头到尾看着没问题,但是天使轮的时候,有其他公司注资。

  这个公司就是萧家。

  高敛看见公司名称的时候,脸就白了。

  黄河正要再说。

  高敛忽然坐起来,他抿了抿唇,压着嗓子说:“你们继续讨论,我出去一下。”

  他的语速很快,至少是平常的一倍,情绪很不对劲,他似乎是认识那公司的,只一眼,眼神就变了。

  在座所有人都感觉有些无措,也焦头烂额,这事如果是有备而来,那接来就是一场硬仗。

  高敛走出会议室,直奔电梯,他感觉有一股火气从胸腔喷出来,脸色也绷不住了,咬着牙一拳砸在电梯门上。

  也许是火气太大,高敛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一点也不疼。

  他一路开车从萧肃家到萧肃公司,然后才打听到萧肃在顾培家,急急忙忙的开车赶了过去。

  其实说是在顾培家,不如说是在顾培家门外。

  萧肃这人死皮赖脸的在顾培家门外支了一把太阳伞,带着电脑桌子椅子就在门口直接办公,每天早上八点半,晚上五点半,规律的堪比上班。

  高敛的车开车离萧肃不远的人行道前,他走下车遥遥看着萧肃。

  萧肃倒是一喜,“你怎么来了?”

  高敛不说话。

  萧肃把电脑合上,站起来笑问:“喂,听说你最近不太好,还以为你有事呢,看着活蹦乱跳的应该没问题吧?”

  “萧肃,你是不是故意让你秘书告诉我隋孟书六月才有时间见我?”

  萧肃啊了声,正想打哈哈的带过去,一眼瞥见他的双手死死捏着拳头,双眼也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没了嬉皮笑脸,眼神冷下来,“怎么?我看你和别的男人玩的太开心,被人带的没大没小了?”

  此话一出,高敛眼神瞬间红了起来,恶狠狠的说:“你说什么!”

  “要我再说一遍吗?”萧肃冷笑,他找出烟正要点上,忽然眼前的高敛迅速上前,还没等他看清到底怎么了,他的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拳。

  火辣辣的撕裂感,从左脸的脸颊一直到下巴,随即而来的就是钝痛感,几乎叫萧肃疼的直抽冷气。

  “你疯了啊!”

  高敛拳头再度捏紧,脸上出现了一种萧肃从未讲过的凶狠表情,他低声说:“我没有疯,我又不是你。”

  萧肃啐了口唾沫,血丝顺着嘴角淌下来,像是又刀子在割他嘴巴里面的软肉一样。

  他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高敛的话。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发疯!萧肃!你总是自以为是,瞧不起所有人,自己却胡搞乱搞,以为你爸给你几个臭钱花,你就可以高人一等吗?你没有家里的钱权,你和垃圾里的蛆虫没有人任何区别!难道你忘记了你什么个货色!自己什么都不是,却还插手我的人生,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我让给你,你能坐拥现在的家族公司吗?”

  萧肃听到最后两句话,瞬间脸色变的煞白,他顾不上脸上疼痛,转首也怒斥道:“你让给我什么了!?高敛!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

  “不是你!”高敛冷笑,他凌厉的眼神几乎在萧肃的肉里剜刀似的,“萧肃,不是你的话,爷爷也不会死!你以为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个烂人!”

  高敛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刀往萧肃心里戳,将他的心脏插的稀巴烂。

  萧肃沉默了,他没了刚刚据理力争的模样,眼神像是熄灭的拉住,骤然失去了光彩,只是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敛并未留情,甚至恶狠狠的放话,犹如饿狼:“再有一次你再插手我的事情,你今天得到的一切,我全部都会拿回来,一点不剩。”

  顾培在阳台上看着兄弟二人动手,又看着高敛扬长而去,萧肃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好一会,顾培还是忍不住下去,问:“死了没?”

  萧肃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问:“我是一个烂人是吧?”

  “嗯,完完全全的烂人,有时候令人恶心。”

  最亲的兄弟,最爱的情人,最敬重的亲人,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枪,在他心脏上一枪又一枪。

  萧肃大概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被高敛怒骂以后,就一直坐在草地上没动过。

  顾培出于朋友情谊,陪在他身边,虽然说这事情和他屁点关系也没,这时候他该给江叙送温暖的,但就是挪不动屁股。

  萧肃垂着头,像是一个蜡像,除了呼吸,看不见任何动作。

  顾培意兴阑珊的配合他也不动。

  外面的风很大,吹乱了两个人的头发。

  顾培伸手给他拨正了,他们之间气氛忽然变得奇怪。

  萧肃有了反应,他眼珠子动了动,侧过头,问:“我这个叫做众叛亲离对不对?”

  顾培没讲话,他拨正了萧肃的头发,然后站起来说:“是,你失去了朋友和亲人,而且是最后的亲人和朋友。”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进了屋子。

  随即传来关门的声音。

  江叙的飞机是六点多到的。

  高敛开车去机场接机,但是没有看见江叙的身影,他在机场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瞧见,最后实在是熬不住了,给江叙助理打了电话,但是助理也支支吾吾讲不出个什么。

  直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高敛接到了宋朝的电话。

  高敛从机场的不锈钢座椅上坐起来,疲惫的接通电话。

  “喂?”

  “江叙,他在家里。”宋朝似乎在犹豫,他讲话断断续续,想了许久又说:“你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好他。”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其实江叙改了机票,早回来了一个多小时,下飞机就一个人回到了家里,然后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宋朝和江母陪了他很久。

  江母一句指责的话也没有,她什么也没讲。

  这样的宽容让宋朝有些自惭形秽,他看到消息的第一瞬间,脑子里就想着绝对不能让江母知道。

  现在江母不但知道了,还淡定的接受了,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甚至庆幸对象是高敛。

  有一瞬间,宋朝觉得或许自己是最有问题的那个人,自私短视,不可理喻。

  他拨通了高敛的电话,听见高敛那一个声里传来疲倦和沉重,还有畏惧和不知所措。

  宋朝差一点忍不住了,他断断续续的讲完了话,就挂断了电话。

  他又是好笑又是难过,总之一言难尽,他心情复杂的上前敲了敲江叙的门,什么话也没讲,原本没想过江叙会开门。

  但是宋朝什么话也没说,江叙就自己开了门。

  门缝儿内是明亮的灯光,不是晦暗的房间。

  宋朝松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江叙的脸上,脸色不好,双眼暗淡,光彩不再,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怒意和绝望。

  “对不起。”

  江叙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与站在门后的宋朝相对。

  “干嘛忽然和我说对不起?”

  宋朝摇摇头,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总觉得早就该说了,今天才讲出来,舒服多了。”

  江叙却低下头,那双眼睛红了红,他的内心有些触动,一句道歉像是打翻了他心里的所有的天平。

  他再度抬起头,眼眶酸涩,似乎密密麻麻的有针在刺一般。

  “喂,太迟了。”

  江叙哽咽,眼泪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