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第四种诱饵【完结】>第42章 经年觊觎

  “邵揽余,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八年。”

  这句话如同魔咒,带着重重回音,充斥在邵揽余的脑海里。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发黑,连同费慎脸上那抹快意嚣张的笑容,也慢慢变得不真切和虚幻起来。

  画面在某个瞬间霎然定格,时光被按下暂停键,掠动着向前回溯。

  回到了栾河道上,邵揽余遭遇“埋伏”的那一天。

  费慎趴在山上的掩体后面,通过瞄准镜窥见那个身穿白衬衫的人,开枪的瞬间,他重心偏移三分,没将子弹打进那人心脏。

  回到科谟的下午,突如其来降了一场微凉细雨的下午。

  费慎跟踪前来公司谈判的秦一舟,先一步找到了邵揽余的下榻之处。

  游轮“野玫瑰”号上,在电梯里碰见行径异常的安娴,费慎从未在邵揽余跟前提起。

  被安娴诬陷,关在负二层仓库里三天,他始终按兵不动,等着邵揽余主动现身。

  “野玫瑰”号爆炸,费慎不惜以身犯险,朝自己开了一枪毁掉左臂芯片,跟着跳进海里,顺利变成唯一一个跟在邵揽余身边的人。

  尤州雾镇,邵揽余试探不断,费慎选择与王梁合作,开始进一步获取邵揽余信任。

  总算进入了郁南镇,他每天坚持不懈锻炼运动,借着机会,暗地里将镇上的结构与防御机制摸得一清二楚。

  费慎将香囊交给邵揽余,明白对方必会起疑心。

  临至深夜,邵揽余房间那盏灯如预料之中亮起,于是他决定下楼,制造了让对方积极前来谈话的条件。

  当邵揽余发出合作邀请那一刻,费慎知道,时机终归是来了。

  他如愿以偿,在一次次交锋推拉中,触碰到了对方最深层的信任。

  ……

  邵揽余手腕被人捏得生疼,掌心热意源源不断传来,传进胸腔,将心底波澜再度激起一层风浪。

  他表情平静得可怕:“你在栾河道上,那一枪故意打歪是为了暴露自己,好让我特地找上门。”

  费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我舍不得让你死。”

  邵揽余嘴角动了动:“是舍不得邵家的军火吧。”

  “有区别吗?你和邵家,我哪个都舍不得。”

  费慎顽劣一笑,抓住邵揽余手腕不放,他力道很紧,感受着对方皮肤轻微发凉的温度。

  邵揽余身材匀称有型,整体并不瘦弱,可这手腕倒是真细。

  捏住的时候掌心完整将其包裹,总感觉能箍成一条细线,让人一再忍不住想用力。

  力道愈加变重,邵揽余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神色愈发疏冷。

  “费慎,你很恨我吗?恨我八年前那样对你。”

  此话一出,不知是触碰到了对方哪根错乱的神经,费慎眼神突然变了,隐约变得兴奋和疯狂。

  “原来你还记得八年前的事?”他语速加快,“我怎么会恨你呢,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死了,死在爆炸的车上,死在了费家,哪还会有今天。”

  费慎又更近了一步,垂下头颅,几乎就要贴住身前人的额头。

  “我得感谢你,八年前让我亲眼看见你杀了苏琅,那种手法,可是救了我不少次。邵揽余,你是我唯一一个放不下的人了。”

  待在邵揽余身边,那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费慎经历的事情可谓是比前十二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印象深刻日夜难忘,难忘到回了费家后,还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噩梦光怪陆离,他不断回想起邵揽余说过的话,甚至在梦中不断去模仿对方的杀人手法。

  直至有一天,噩梦忽然变成了现实。

  一个被人有心安插在他身边、准备谋害他的佣人,只是眨眼的功夫,就那样轻易死在了自己手上。

  费慎猛地清醒过来,这一刻总算意识到,邵揽余教给了自己什么。

  从那天起,他如同着了魔失去理智一样,成天发疯练习曾经看见和梦见过的东西。

  力求能够做到和邵揽余一般,在十几秒内徒手杀掉一个人。

  光练习还不够,他鬼使神差迷上了荼蘼花的味道。

  命人将房间内所有物品,全换成了带有荼蘼花纹,或与之相关的。

  没日没夜地观察与临摹花瓣形态,心底仍是感不到满足,最后索性在自己的右胸口上,完美将其复制了出来。

  几年后费慎离开费家,远渡大西洋,又背着所有人偷偷回来,加入了毒刺公司。

  在此期间,他一天都没有落下过邵揽余的消息。

  出生入死挣来的金钱与地位,变成了无数条艰难得到的踪迹和动态,他调查窥视了邵揽余整整八年。

  像个见不得光的下水道蠕虫,眼底闪烁着如饥似渴的光芒,蛰伏在暗处蠢蠢欲动。

  阴暗地幻想某一天,对方能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藏在金丝笼里观赏逗弄的宠物。

  兴许是执念太深,上天好像终于听见了费慎内心渴望的声音,将暗杀任务送到了他面前。

  处心积虑筹谋多年,一切时机恰到好处,连演戏都成为了一种习惯——

  他得偿所愿,获得了靠近的机会。

  那一夜,费慎抱着荼蘼花入睡。

  邵揽余望着眼前似乎有点失控的人,没有后退一步,云淡风轻开口。

  “我手疼,能放开吗?”

  费慎深深与他对视,眼神极具侵略性:“要是我不放呢?”

  邵揽余没回话,双手却无法控制地抖起来,抖得十分厉害。

  费慎感受到那股压不住的颤抖,忽然蹙眉,后知后觉的不对劲溢上心头。

  他晃了片刻神,一眨眼,手心蓦地空了。

  邵揽余摸走他别在腰间的枪,旋即抵上了他的心口,速度快得让人惊诧。

  “既然你对以前的事那么耿耿于怀,”邵揽余食指扣住扳机,“那你应该没忘记,我曾经提醒过你,不要浪费杀死敌人唯一的机会,只可惜你还是记不住。”

  费慎举起双手,镇静自若,甚至还有心思提醒对方。

  “劝你别弄这么大动静,想杀我没问题,但你应该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蛇牙与赵林木等人注意力已经转移过来,神色纷纷一紧,立马手拿武器从四方包围,用威胁的口吻劝说邵揽余不要冲动。

  邵揽余仿佛压根没看见,完全不考虑自己此刻的胜算有多么渺茫,始终用枪抵住费慎要害之处,整个人入定了似的,岿然不动。

  费慎说:“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要开枪就赶紧,等会儿没机会了。”

  邵揽余还是没动作,费慎眉头不解地拧起,视线往下滑。

  他看见对方手指一直在颤栗抖动,饶是两只手都用上了,却还是晃个不停。

  邵揽余压根握不住枪。

  他这一路上都没碰过枪。费慎脑子里鬼使神差蹦出这句话。

  未等他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思绪,眼前有个极小的黑影一闪而过,邵揽余忽地脱力,枪砸在了地上。

  他握住自己左手,指缝中流出一股刺眼的鲜血。

  方才斑鬣使用偷袭,甩过来一根纤细锋利的刀片,划伤了邵揽余手背。

  而划伤的地方,正是费慎曾经留下咬痕的部位。

  费慎神情一顿,当场怔愣住。

  队友们乘势上前,将邵揽余团团包围。

  赵林木凑到费慎旁边,紧张询问:“哥,你没事吧?”

  问完他就没声了,毕竟眼前的场面清晰明了,看起来更有事的好像是另一位。

  邵揽余表面虽瞧不出什么,脸色却明显有些泛白,右手掌心覆盖住左手,仍是在持续颤抖。

  这位传说中杀伐决断的军火商,在这一刻,看起来莫名弱不禁风。

  不过大家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斑鬣手持武器靠近,意图将他就地擒拿。

  “住手——”

  一句突如其来的喊话,打断了动作,众人往话音源头望去。

  费慎神情着实不太好看,大步上前拨开斑鬣,冷声说:“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斑鬣被训得莫名其妙,眉头蹙成两团疙瘩,模样立刻凶狠了起来。

  “你他妈……”

  蛇牙脑子和身体反应都很快,连忙按住要发火的斑鬣,转移话题:“那三台歼机马上来了,大家都别站在这,回车里,随时准备撤离。”

  费慎目光移向邵揽余,后者好像在走神,满脸的漠然。

  他一言不发,没管摸不着头脑的队友们,一把拽住邵揽余手腕,上了第一辆装甲车。

  车内储物盒里放了小医疗箱,费慎把邵揽余安置在副驾,找出医疗箱,站在车门边替邵揽余处理伤口。

  邵揽余不做抵抗,任由对方如何摆弄自己的手。

  伤口位于虎口边缘,大约3厘米长,恰好横穿之前的牙印伤疤,像是要磨灭过往留下的印记,干涸的血液模糊了皮肤。

  幸而划得不算特别深,无需到必须缝针的程度。

  费慎匆匆检查了两眼,先用生理盐水将伤口清洗干净,而后捻着棉签一点一点,涂抹上抗菌药物,代替破伤风的作用。

  他做这些事时,熟练但不马虎,眼皮半垂下,专心致志的神态样仿佛受伤之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好像刚刚所有的冲突都是假象。

  “你手到底怎么回事?”费慎很随意地开口,“嗑药了?”

  尽管此时看着恢复无恙,可刚才两只手抖成了那个样子,绝对不是正常的表现。

  也多半不是情绪因素所致,在邵揽余的字典里,估计很难找到“紧张害怕”这类字眼。

  “嗯,嗑药了。”

  邵揽余语气淡薄,神色晦暗不明。

  费慎无名指夹住便捷纱布,上完药后直接贴好,关闭车门时嘲讽了句。

  “拿不稳枪,你这军火商也别指望能做多久了。”

  邵揽余独自待在车里,天上响起一阵噪耳轰鸣。

  他粗浅望了眼,那三台战斗机顺利从九江城撤出,前来与毒刺的人汇合了。

  那想必九江城的战斗也结束了,八成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谁也没占到上风,否则他们不会撤退得如此迅速。

  邵揽余小臂微微震动,虚拟屏自动弹出。

  秦一舟发来了条空白讯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是在确认他是否安全。

  邵揽余瞥向左边车窗,费慎正在和队友们交流些什么,没注意这边,他快速打了一行简洁明了的话。

  【去义津,防北图塔,切断出路】

  讯息发送成功,虚拟屏收回,车外脚步声徐徐靠近。

  费慎坐进驾驶位,带来了一股风中枯木的气息。

  “你那位尽职尽责的好助理没死,”费慎侧目,冷静强大的眼神压下,凝视邵揽余左臂,“给他发消息,让他给我们开路。”

  到了这会儿,邵揽余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对方说什么是什么,顺从地打开虚拟面板,将讯息重新发了一遍,不过这次只有短短五个字——

  【我要去义津】

  费慎满意地挑起嘴角,大拇指摁住指纹识别器,获得权限启动装甲车,缓缓驶离凹凸不平的乡道。

  其余人则去了另两台车上,如同之前那样,保持井然有序的距离,统一朝同个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