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第四种诱饵【完结】>第40章 反水

  玻璃墙开放有两道工序,遥奶奶输入指纹后,又启用了虹膜识别。

  青*春*与*光*呀*整*理

  瞬息的安静,玻璃墙多出一条裂缝,逐渐变为了玻璃门,向两侧平移打开。

  遥奶奶见到费慎,面上不显惊讶,和蔼地喊了句小费,随后对邵揽余道:“几个检验员都去B1层了,我让他们上来吧。”

  “不用麻烦,”邵揽余发话,“就随便看看。”

  他先一步进入车间,费慎还站在原地,看表情似乎在走神。

  遥奶奶招呼:“进来吧,这门待会儿会自动关上。”

  停放车间一望无际,几人进去,顿时变得渺小无比起来。

  邵揽余在前头不紧不慢走着,遥奶奶落后一步,充当起介绍人的角色,详细地向费慎解说此地情况。

  “车间每天早八点和晚八点交接班,食堂和宿舍都在楼下,工人们一般不会上来。检验员的时间相对自由些,不过也是按照规章制度来。这里每道门需要权限才能开启,而且守卫森严,一般很难出现突发状况。但需要注意的是,当有交易进行,货物要用装甲车运出去的那段时间,就必须把控得比平时严格很多。”

  费慎安静聆听,目光也是一刻没闲着。

  他仔细观察着车间结构与里面目不暇接的军火,同时还发现,此处每个停放区域,皆安排了一位武装士兵站岗。

  就和那天押送孟不凡的人一样,猜测应该是一批的。

  仿若洞察了他的想法,遥奶奶合时宜地讲起了关于士兵们站岗的事。

  “这些孩子们和工人不同,他们是三班倒,算上B1层站岗的那些,每天一共是六十人轮班,八小时一轮。”

  伴随遥奶奶的解释,三人一直从起始处,没有停歇地逛到了车间尽头。

  每经过一个区域,站岗的士兵便会向他们行一次军礼。

  说话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遥奶奶事无巨细地,同费慎讲述了工厂每天如何运作、以及有哪些重要的注意事项。

  期间邵揽余一次意见都未发表过,似乎默许了这种行径。

  费慎始终不动声色,听得十分认真的模样。

  目光却在不知不觉中,静悄悄投向前方那个背影,停留了很长时间。

  他们在车间里往返一程,遥奶奶也将要交代的事情,差不多一次性都交代清楚了。

  邵揽余站于玻璃墙跟前,高瘦的身影隐约倒映在上方,呈现出模糊的剪影,透着一股让人不可捉摸的意味。

  他终于回过头,神情令费慎怔忡了一瞬。

  对方此刻的眼神,是他至今未这般明显感受过的、稳如磐石的气场。

  那是一位掌握生杀大权的强者,真正运筹帷幄的模样。

  “管控士兵和装甲车运输,原本都是谢掩风的职责,”邵揽余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心头,“费慎,这一次交给你了。”

  得到进出军工厂权限的费慎,遵从遥奶奶的交代,如同之前谢掩风那样,每日早中晚过去巡视三次。

  他脑子聪明转得快,记忆力也是出奇的好。

  短短两天时间,便已摸清了车间里全部运作流程,以及记住了这里的每一张人脸。

  通过士兵们轮流站岗的次数,他大致推算出,邵揽余手上有支至少一千人的军队。

  军队小部分放在工厂里,其余的分散排布在郁南镇中,守住各个出入口和关键点,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邵家不仅研发军火售卖军火,而且还有一支完全不为外人所知的私人军队。

  若往深了想,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同时也很好地解释了,前阵子在栾河道上,邵揽余安排的第三拨人从何而来了。

  费慎私底下有认真思考过,这支军队究竟是怎么组成的。

  不会是通过招募,招募的动静太大,无论是公开还是偷摸进行,都不可能遮掩得如此严密,半点风声都没透露。

  也不会是柏苏政府赠送,能够容忍自己地盘上有个如此强劲、分不清敌友的庞大家族,已经是柏苏的极限了。

  况且世家贵族们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放任柏苏政府一再忍让邵家,亲手助长最大竞争者的气焰,由此更加打压自己的势力。

  排除以上两种可能,剩下的,费慎暂时没有太多头绪。

  不管军队是如何得来,总而言之,邵揽余的势力比外界传闻得要雄厚得多,这才是不争的事实。

  而经过此次与维冈的交易后,非但邵家实力会更上一层楼,届时维科两区发生激烈冲突,柏苏终将成为坐收渔翁之利的最大赢

  太平洋洲际的局势,经过层层抽丝剥茧,变作一目了然的棋局,于眼前铺展开来。

  费慎安然躺在卧室床上,右手摸了摸左小臂,上面有道凹凸不平的枪伤。

  经过这么多天,枪伤已经结痂愈合,他的身体也算是彻底休整完好。

  一切都快结束了。

  乌云聚拢多日,弥久不散,在今天黎明时分终于降下了一场磅礴大雨。

  暴雨来势汹汹,将路面冲刷得清澈湿滑,倒映其中的街景却变得浑浊起来。

  路上行人三两,孤独寂寥,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然表面冷清,背地里却不是这么回事,有种截然相反的“喧嚣”。

  位于遥家别院后山的军工厂,由A1层开始,皆是建造在地表以下的。

  车间后方衔接了一条地下隧道,隧道长度足足贯穿了半个郁南镇,其出口设置在了某个十分隐蔽的村庄里,是郁南镇目前唯一一条能运送军火的路线。

  此时此刻,隧道起始处,先后停放了三辆巨型装甲运输车,以及两辆武装坦克。

  装甲车顶安装了强力固定架,分别搭载三台战斗机,等出了隧道口,再去找合适的地方起飞。

  几辆装甲车后方,有一台白灰色越野车。

  两厢比较之下,平日颇具霸气的越野车,夹在装甲与坦克中间,毫不意外被衬得娇小了起来,像个迷你玩具。

  费慎坐在车后座,看了眼驾驶位的中控台显示屏,刚好七点一刻整。

  他拿起对讲机,吩咐说:“时间到了,出发,带路的开稳点。”

  随着这声令下,打头的装甲车轰隆一声,发动引擎,缓慢地向前启程。

  旋即,后面的坦克也一辆接一辆,驶入了统一的轨道。

  同样在后车座的邵揽余,旁观费慎有条不紊的指挥安排,淡笑着打趣:“不错,费长官最近很有进步,连齐上校都被你喊来当司机了,我还是第一次坐齐上校开的车。”

  郁南镇的军队共有一千多人,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团。

  他们的头领齐上校,平日是个铁面无私、极难搞定的老顽固,没成想今日竟愿意来给人当司机,还是个小小的越野车司机,倒真是让人开了眼。

  “齐上校刚正不阿,没人请得动他,他是自愿为你效劳的,”费慎面带无辜,问前边的人,“是吧老齐?”

  驾驶座里的中年男人目不斜视,两只手稳稳抓住方向盘,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听见此话,“自愿”的齐上校冷哼了一声,不是很想说话。

  邵揽余瞥向费慎,眼神中的怀疑不言而喻。

  费慎微笑强调:“他自愿的。”

  邵揽余:“……行。”

  大约半小时后,四辆车加两台坦克匀速驶过整条隧道,顺利来到了路面上。

  几小时的暴雨如注,丝毫不见减小的倾向,雨滴噼里啪啦撞上车窗,压过雨刮器的速度覆盖视野,使得前路一片迷蒙。

  荒废村落里渺无人烟,灰扑扑的坐落于倾盆大雨中,平添几分阴森之气,宛如一只被人长久遗忘于边缘的孤魂,显得诡异莫测。

  暴雨阻路,车速明显降下,邵揽余望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听见身旁费慎说:“真是个好天气。”

  话里话外多少带了些反讽的意思,邵揽余没搭腔,视线定格进雨幕中。

  窗外景致起起伏伏,他目光倏然一凝,盯住了某个角度。

  雨色混沌,所有颜色都暗了几个调,各种动静也悉数被雨声模糊。

  以至于事情都快发生到跟前了,车上几人才反应过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拼命奔跑在雨中,脚上没穿鞋,泥泞飞溅,头发乱七八糟地黏在脸上,依稀能看出神色很是焦急惶恐。

  她身后远远追了两个男人,手中赫然提着粗长的棍棒砍刀,明显是意图行凶。

  女人朝这个方向跑来,发现几辆同行的车后,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双眼猛然一亮。

  她孤身冲到第一台装甲车跟前,奋力张开双臂,又因害怕紧紧闭上了双眼。

  万幸装甲车有所防备,在距离女人三米处急刹成功,没照着对方单薄的身体碾压过去。

  装甲车一停,后面的车也都随之停下。

  见车停了,女人跑到门边,踮起脚拼尽全力拍打车门,心急如焚地一句句呼喊着救命。

  可惜呼救声全都淹进了雨水里,车上没人下来帮忙。

  眼见那两个手持凶器的男人越追越近,她不甘放弃,一路往后砸车门,砸到了越野车面前。

  女人惊恐求救的脸倒映在车窗上,涕泗横流,渐变为一抹扭曲的光影,投射进邵揽余眼底。

  门把手拉得咚咚作响,邵揽余不为所动。

  他静静谛视女人从燃起希冀,到求救失败心死如灰,最后不得已跑去了方向相反的老砖房那条路。

  两个男人追上来,凶神恶煞的眼神透过车窗,凝望少顷,又继续追去了女人身后。

  车内鸦雀无声,费慎握着的对讲机起了阵嘈杂,传出声音:“呼叫呼叫,他们看见我们了,请求指示下一步行动。”

  费慎没回话,目光落去邵揽余身上。

  邵揽余慢条斯理揉捏着手指关节,只说了句:“时间不早了,雨下得大,路难走。”

  无需多言,费慎将对讲机放于嘴边:“随便谁下去,解决那两个拿刀的,快去快回。”

  一声令下,最前面的装甲车里同时出现三位士兵。

  他们冒着滂沱雨,身影迅速闪进了立于泥泞之上的砖瓦房内。

  电闪雷鸣的几十秒,三个士兵重新现身,比刚才速度更快地上了车。

  随后,对讲机再次嘈杂了片刻。

  “报告,任务完成。”

  费慎依旧表现得很稳:“行,继续出发,保持队形。”

  邵揽余缓慢揉按手指关节,在费慎没注意到的时刻,眼神流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笑。

  一行人驶出村落没多久,到达了一个类似飞机坪的空旷之地。

  此处有两条长约六百米的直行跑道,能够适用于歼10以上的战斗机起飞或滑降,周边围了一圈铜墙铁壁,平日里禁止通行。

  三台战斗机小心从装甲车顶运下,分别停在了两条跑道上。

  出发前用精密仪器测过今日气象,尽管下着大暴雨,但所幸能见度和侧风等几个重要条件,都在最低的标准值范围内,暂时也没有明显的雷电情况,还是能够安全起飞。

  方才执行指令的那三个士兵,碰巧是今天的飞行员。

  他们远远冲越野车行了个军礼,动作利落地上了各自的战斗机。

  齐上校奇怪嘟囔一句:“这三个兔崽子怎么今天这么有默契了?”

  他声音非常小,邵揽余只听见了很模糊的几个字眼,问道:“怎么了?”

  “报告,没什么。”

  齐上校迅速正色,目光如炬直视前方,严肃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打套军体拳。

  邵揽余按下心思,不再追问。

  片刻之后,战斗机做好所有前期准备,三位飞行员冲地面其他人竖了个大拇指,表示没问题。

  旋即迎着往下砸的雨滴,一台接一台加速滑出跑道,成功腾跃而起,飞向了黑压压的高空。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车辆也再次发动,向原定的九江城方向驶去。

  郁南镇到九江城,说长不长的一段路程,在弥漫着暖气的车厢内安然度过。

  抵达九江城城门口,暴雨开始减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微雨。

  天空厚重的乌云褪去,太阳冒出了一点嫩芽,有种即将雨后天晴的明亮感。

  城门口设置了一道关卡,安装了热成像扫描仪,周围还站守了四位白色迷彩服的北图塔士兵。

  装甲车缓慢靠近,其中一位士兵率先走出队伍,带头将其拦下。

  向开车的司机索要了出入证,十分随意地检查了一番,甚至没要求查看后车厢装了什么物品,就过于宽松地放行了。

  这种特殊情况,除了段家已经事先和北图塔打过招呼,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辆运输车刚进去,越野车紧接着要跟上时,那位负责检查的士兵竟将他们拦住了。

  他敲敲后车窗,让邵揽余把车窗降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出入证和身份卡,拿出来检查。”

  邵揽余很配合地将两样东西交出去,只是不同于刚才的敷衍态度,这会儿对方表现得异常严格。

  士兵将身份卡翻来覆去查看,再不停地打量邵揽余,狐疑说:“照片不像你啊,身份卡不会是假的吧?”

  身份卡确实是假的,邵揽余常年在外,出行所用信息全部是命人精心捏造,迄今为止差不多有上百个假身份了。

  但卡上的照片肯定是真的,就是他本人。

  对方有此一问,明显是在找茬。

  车外的士兵眼神玩味,缓缓扫过费慎和齐上校,言行变本加厉恶劣起来,端枪指着车内几人。

  “还有你们两个!身份卡也交出来,下车抱头蹲着!”

  对方气焰嚣张,似是有不肯罢休的架势,费慎眼神一冷,手摸到腰后准备掏枪。

  邵揽余不动声色按住他,和颜悦色说:“这位长官,你再仔细看看,身份卡上有密钥,做不了假,我们赶时间进城,烦请通融一下。”

  好言好语并未起到半分作用,士兵神情蔑视,刚准备再奚落几句。

  后一秒,他却突然抬手,按住了右耳的通讯器。

  大概是耳麦里有人吩咐了什么,他面色来回变化,悻悻应了句是。

  继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变样,将用于威胁的枪放去身后,朝邵揽余鞠了个躬,客客气气一摊手。

  “抱歉,您请进。”

  关卡放行,邵揽余淡笑地望着他,不置一词,将车窗徐徐升上。

  士兵弯着腰没动,悄然抬起眼,透过越来越窄的视野范围,与车内费慎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车窗完全关闭,剩下的坦克依次进入关卡。

  先一步过关的运输车等在前方,直到人员齐全后,才一同往城中心而去。

  交易地点定在了一座体育馆附近。

  体育馆周围空旷僻静,不仅视野开阔,更重要的是便于安排人手。

  车辆向前进发,不消片刻,秦一舟与段斯昂等人,遥遥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体育馆门口原本十分宽敞,此刻却一阵压迫感扑面而来,显得无比拥挤。

  门口分别有黑西装保镖、维冈政府军以及北图塔士兵,三支不同的队伍均是队列整齐,镇守在各个关键位置。

  场面声势浩大,极为肃穆。

  三拨人分批而站,界限泾渭分明,表现出互相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装甲车在距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后方的越野车则偏离行驶道,为武装坦克让出位置,朝一旁而去,最终停在了一颗偏僻的石柱边。

  一位看着像段斯昂手下的人,往秦一舟跟前走了几步,双方和平交流了几句,应该是在进行简单的交接。

  邵揽余没立即下车,在座位上多待了片刻,左手还在不停揉按着右手关节与掌心。

  他已经揉了一路了。

  “不舒服吗?”费慎问。

  邵揽余否认:“没有。”

  段斯昂的人与秦一舟交流完,在黑衣保镖的陪同下,共同前往运输车方向。

  运输车大门徐徐开启,由于越野车在视野盲区,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窥见对面一小部分情况。

  只见段斯昂手下站在运输车后方,俯身朝里面瞧了半晌,奇怪地皱起眉,再仔细看了看,随即面色骤变。

  他猛地举起双臂,冲段斯昂做了个有诈的手势,大喊道:“是空的!”

  三台运输车空空如也,别说军火了,里面连只鬼都没有。

  段斯昂勃然大怒,面色陡地阴沉下去,一踹体育馆门外的石阶,看口型应该是骂了句粗鄙脏话。

  转瞬之间,所有维冈军包括北图塔的士兵,全都不约而同举枪,将秦一舟和装甲车包围了起来。

  秦一舟有点懵,云里雾里的不在状态,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邵揽余心底一咯噔,反手去开车门,一下却没拉动,车门不知何时锁上了。

  “齐上校!”他喊了句。

  谁知话音落下的刹那,齐上校身体僵硬,直直歪倒在了驾驶车门上。

  后一秒,邵揽余颈侧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

  “我曾经说过,这把枪的子弹最终打的是你,”费慎一拉保险栓,子弹上膛,语气遗憾道,“你怎么就不信呢?”

  车窗外忽而一阵死寂,淅淅沥沥的噪音消失,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