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身份曝光, 姜允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当即召出本命灵剑，借其以更快的速度向远处遁去。
途中经过慕时居住的客栈, 姜允垂眸看了眼，速度却没放慢半分。
毕竟这时妖族都盯着他们，贸然下去接慕时的话, 反而会让对方陷入危险之中。
似是看出姜允的担忧，赵宿出言安慰道：“别担心, 慕时不会有事的。等找地方安顿下来, 我们立刻去接他。”
姜允点点头, 想起自己提前教了慕时解封之法, 若真遇到危险, 他化出龙形也能应对，心里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
当然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毕竟慕时是他自己怀胎生下来的，与他父子连心，免不了牵挂。
“我们现在去哪？”姜允问容鸾。
三人中, 唯有她对妖域最熟悉。
容鸾道：“往西南方向走，那儿有座离渊山，是我闭关修炼时的洞府。洞府很隐蔽，且设有禁制，他们找不到那儿去。”
她说完便沉默下来, 毫无质问姜允人族身份的意思, 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并不在意这点。
高空之中, 三人御剑飞行很快抵达离渊山，而后顺着容鸾的指引顺利找到洞府。
这座洞府的确如她所说非常隐蔽, 若非有她领路，姜允跟赵宿都未必能找到，这儿设下的禁制会让他们本能忽略洞府。
三人进入洞府之中，见里边跟外面截然不同，洞府干净整洁，纤尘不染，最深处还有座小湖，湖水清澈，里边还有鱼儿游来游去，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许是对这儿十分熟悉，容鸾进入后并未多看，立刻席地而坐平缓呼吸。
之前容玉轩那一掌丝毫没收敛，容鸾虽然性命无忧，却也是身受重伤，没脱离危险时还能勉强撑着，此刻到了熟悉安全的地方，体内妖力乱窜，伤势立刻加倍反扑上来。
她手捂着胸口，体内容玉轩残留的妖力肆意乱窜，令她难以压制，猛地吐出口鲜血来。
姜允见状不敢耽搁，立刻在容鸾身后席地而坐，掌心灵力涌现，为她逼出体内残留的狂躁妖力。
这个过程并不难，在体内不属于自己的妖力被逼出后，容鸾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呼吸也逐渐平稳。
“谢谢。”她嘴唇泛白，虚弱道。
“不客气。但我很好奇，容玉轩神识传音都跟你说了什么。”姜允问出心中疑惑，又接着补充道：“当然要是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单纯好奇。”
容鸾摇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只是告诉了我一些陈年旧事，一些……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跟容玉轩同父异母。他是我六岁那年，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父亲告诉我，他是我弟弟，他的娘亲病死了，很可怜，让我以后跟他玩，好好照顾他、保护他。我知道母亲一直不喜欢他，却没想到……”
她说到这停顿了好一会，似是调整好情绪，才接着道：“没想到他娘不是病死的，是被我娘杀死的，而我爹虽然知道，却也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可能对他来说，一个小小的花妖，远远比不上我娘背后的势力重要吧，之所以带回容玉轩，也只因为这是他的血脉，他却不知道，那日我娘动手时，容玉轩就躲在屋内，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我、我真的太天真了，我一直以为，这件事受委屈的是娘，我还以为，只要我对容玉轩好，就能成为亲姐弟，却不知道从一开始，我跟他就注定成不了姐弟。他心里对我从来都只有仇恨。”
容鸾低垂着头，声音带着点哽咽。
自爹娘死后，容玉轩成了她唯一的亲人，她一直将对方当成亲弟弟宠爱，骤然得知这么残忍的真相，显然一时难以接受。
更何况她爹娘还是被容玉轩给害死的。
气氛变得压抑而凝重，姜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十分苍白。
只能拍拍容鸾肩膀，低声道：“你没错，这整件事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做错什么，是容玉轩太偏执了，即使有恨，也不该牵连到你身上，所以你没必要自责什么，容玉轩曾经的确是受害者，可在他做了这些事后，已经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容鸾“嗯”了声，抬起手揉揉眉心：“我想一个人静静。”
姜允应了声“好”，视线转向一旁的赵宿，示意他跟自己一块出去，给容鸾独处的空间，让她好好理一下思绪。
两人走出洞府，站在山崖边向远处眺望。
容鸾选此地作为修炼洞府是有原因的，离渊山海拔教高，站在山崖向远处眺望，只见山峦重叠、起起伏伏，映入眼帘的景色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卷，且山间灵气充裕，一呼一吸都让人身心轻松畅快。
姜允烦躁不安的心情也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没忘记赵宿之前说的话，什么跟他只是陌生人，仅此而已，因此即使赵宿就站在旁边，他也没打算搭理对方。
孰料赵宿竟主动开口了，“姜允，我有话跟你说。”
姜允兴致缺缺且耐心不大：“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知道姜允还在生气，赵宿十分有诚意，认真道：“我想跟你道个歉，之前我不该说那些话，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当时心情烦躁，那些话才脱口而出，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姜允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只是此刻赵宿点名他在生气，反倒显得自己像是很在意他一样。
他立刻出言反驳：“什么生气？谁说我生气了？你都说了，我们只是陌生人，我犯得着跟一个陌生人生气吗？”
还说没生气，这话说得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了。
赵宿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一时有些无措：“你别这么说，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你不是什么陌生人，我们同住一个院子，又在焚妖境同生共死过，再怎么也算是朋友了。”
其实第一次见面，姜允给他的感觉就和别人不一样，他一直怀疑对方身份，可惜每次试探都以失望告终。
他心中烦躁，可这些天姜允不理他，他更加觉得难受。
他知道自己是在意姜允的，这也让他莫名困扰，毕竟这种情绪除了姜陨，他从未对其他人有过。
可他爱的从始至终只有姜陨，如今怎会被其他人动摇心神，尤其他还试探过，确定对方并非姜陨。
见赵宿语气诚恳，姜允气消了一半，直接问：“当时初次见面，你就跟我说认错人了，我一直没多想。但你如今屡次试探，我也没办法不多问一句。我就想知道，我跟那个人真的那么像吗？”
赵宿沉吟良久，语气低沉道：“不是像，是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你明明跟他是两个人，五官没半点相似，我却始终无法打消执念，或许是因为……我直到现在，也没法接受他已经陨落的事实吧。”
姜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赵宿这话怎么满含深情？虽然他一开始就怀疑过，但直到此刻才忍不住想，赵宿该不会真的对他情根深种了吧？
可是为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该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就是他在断魂谷下遇见的姜姑娘了吧？
如此想着，姜允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不露声色道：“抱歉，我没想到他已经……”
赵宿轻摇头，示意无碍：“他姓名和你一样，你在灵域应当也听说过。”
“我带着儿子一心修炼，不怎么关心世事，还真不知与哪位大能碰巧同名。”
“他叫姜陨，是魔域三尊之一，数年前被我亲手斩落嗜血海。”
姜允佯装惊讶：“这嗜血海我倒听说过，据说修者坠入其中，九死一生啊。我听你言语，还以为对方是你心上人……”
“很可笑是不是？偏偏我杀他时，未曾有过半点心软。你说得对，他确实不可能活着，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始终找不到他的尸体。”
“你在找他的尸体？”
赵宿没说话，当然也不需要他说什么，此刻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姜允心中大惊，没想到赵宿还能这么疯，他怎么找自己的尸体？是将嗜血海的海水都抽离，还是把里面的鱼都杀光？
无论哪种方法都够吓人的，姜允不敢多想，因为想的越多，只会证明赵宿对他的执念有多深。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跟赵宿相遇是因为任务，如果之前的任务结束，一切也应该跟着结束才是。
“我原谅你了。”
片刻的沉默后，姜允选择为这个话题画上句号。
他转身看着赵宿，目光坦然，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局外人般地道：“但你得答应我，从现在起，把我跟姜陨彻底分开。我是我，他是他，我可不想成为谁的替身。赵宿，我理解你希望他还活着的愿望，但你必须清楚，我不是他，我和姜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如果你能做到这点，我们就还是朋友。”
赵宿此刻也正目光专注看着姜允。
眼前这张脸的轮廓比姜陨更柔软，五官更具少年气，哪怕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面容轮廓截然不同，眼睛却还是那么亮，与之注视着，像在凝视一汪泉水。
赵宿满心痛楚，定了定心神，将之前那些本不该有的妄想统统赶出脑海，而后压抑地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