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引羽听见自己快而乱的心跳声。

  他在害怕,怕乔北寄出事。

  他才刚回来啊,他说过要宠对方一生的,这才第一天……

  见陛下注视着自己,乔北寄也不再维持半撑着身不动的姿势,他起身取过自己叠得齐整的衣物,从那外衣的一处暗袋中,取出一根银白的长针,双手捧着奉到皇帝面前。

  怎么会……

  危险的毒针就在乔北寄的手上,商引羽也不敢在这时询问乔北寄,他屏息伸手,小心翼翼将取过见血封喉针。

  转身打开龙塌上的暗格,取出存放长针的容器,将其推了进去。

  放回容器,关上暗格,商引羽这才松了口气,也有心思去问乔北寄: “这针怎么会在你哪?”

  乔北寄垂首恭敬道: “臣见此物从陛下手中跌落,就接了住。”

  “什么时候?”商引羽问,他根本不记得乔北寄有这个动作。

  乔北寄回道: “在臣跌入龙榻,陛下压上来之时。”

  那种生死一线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去接一根脱手的针?

  商引羽觉得不可思议,上前捧起乔北寄的双手查看,问: “可有伤着?”

  “并未,”乔北寄垂眸看陛下落在他手心的手指,抿了抿唇,道: “陛下,这暗器不适合无内力者使用,臣,臣写几样您适合的暗器,您可以让暗卫准备。”

  乔北寄本想说他送陛下几种暗器,但想到陛下已经不再让他接触暗卫的事宜,大概是不会再用他,不再信任他……还是让陛下信任的暗卫去准备吧。

  商引羽摩挲着乔北寄的手心,低声道: “孤当时想杀你。”

  “臣知晓。”乔北寄垂着眸,外边的晨光从窗口透入,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商引羽诧异抬眸,你知道还想给孤准备更趁手的暗器?

  乔北寄道: “臣潜入陛下寝宫,冒犯陛下,被陛下赐死是臣应得的。”

  陛下要赐死他,但他想,至少要将孩子的事告诉陛下。

  一念起,就生出了偷生之心,以下犯上,再次冒犯陛下。

  乔北寄垂眸看向自己那有着明显起伏的肚子,闭了闭眼,道: “臣死罪。”

  商引羽倾身,口勿上乔北寄的额头, “不,你立了大功。”

  “陛下?”

  见乔北寄疑惑,商引羽耐心忽悠道: “若非你及时接住并收起了暗器,孤或者你和孩子,可能就没了,而无论是皇帝崩还是大将军毙,都会让天下人心不稳,朝野动荡。”

  陛下这不是歪理吗?乔北寄觉得不对,想跟陛下求证,但陛下用容不得质疑的目光看着他,他就不敢有别的想法了。

  商引羽: “听孤的。”

  乔北寄本能地应道: “是。”

  忽悠好爱人,商引羽给乔北寄和自己穿上里衣,唤宫人进来。

  安德忠看着离上朝的时间越来越近,在外边急得团团转,终于听陛下喊他了,忙带着伺候洗漱的宫人入内。

  刚转过屏风,一声“陛下”还未出口,安德忠就见镇国将军从龙塌上起身下榻。

  安德忠瞪大了眼,瞬间呼吸一窒,脸上的笑也僵了住。

  镇国将军怎么会出现在陛下寝宫?

  对方绝不是走甘露宫宫门进来的,不然早有小太监汇报给了他,那就是私下潜入了。

  镇国大将军夜入帝王寝宫!

  安德忠神情慌乱,视线下意识就去寻陛下所在。

  镇国将军曾经确实是陛下的榻上人,常于陛下同睡同起,但那都是数年前的事了。

  大将军归京后,陛下与大将军有多势同水火,他是看在眼里的。

  这胆大包天的乔北寄莫不是将陛下给……

  诶?陛下,您好好的啊。

  ·

  早朝按时进行,只是素来都会早早到达,在偏殿与众臣一起等候的大将军,今日来得格外晚一些。

  上朝时,商引羽照例给乔北寄赐了座,也不管朝臣们因他的举动在心里转了多少个弯弯绕绕。

  在朝堂上听了半天,商引羽大抵解了现在大夏的情况,无非是金国刚亡国,各方都眼馋着那块大蛋糕,都想插上一脚。

  商引羽任他们争破头,等到临近午膳,就宣布退朝,并且宣召乔北寄到御书房议事。

  议事是不可能议事的,商引羽拉着乔北寄坐下,让安德忠去请了张御医。

  张御医这一世也曾给乔北寄诊过脉,那时对方说的是乔北寄日后难以有孕。

  商引羽给乔北寄揉按着腰背,问他有没有累着。

  乔北寄受宠若惊,被陛下揽在怀里也不敢动,陛下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他耳力极好,安公公带着御医还在御书房石阶下,他就听出了两人的脚步声。

  陛下召见的人就要入殿,他还荒唐地软在陛下怀里,乔北寄即使不舍,也还是低声提醒陛下: “安公公已到御书房外。”

  商引羽知道他脸皮薄,将人松了开。

  乔北寄忙起身,商引羽没来得及将人拉住,对方已经侯立在一旁。

  很快安德忠就入殿,道: “陛下,张御医到了。”

  商引羽让宫人给乔北寄搬了个椅子,才道: “宣。”

  张御医垂首入内。

  商引羽免了他的礼,道: “你给大将军看看。”

  张御医数年前就给大将军诊过脉,知道对方乃阴阳双生之人,也知道对方曾是陛下房中人。

  但那是以前,现在满朝堂都知道皇帝和大将军不和。

  一边坐着陛下,一边坐着镇国将军,要他为大将军诊脉,张御医觉得这就是个送命题。

  但陛下吩咐,他又不得不上前。

  “大将军,请。”张御医摆好诊脉工具,对乔北寄道。

  乔北寄伸出手,张御医不紧不慢地将手搭上去。

  商引羽看着张御医手表情几经变换,不由也提起了心, “可是将军的身子不宜生育?”

  与那个被他好好护了一生的十九不同,这一世的北寄曾受过伤,如果北寄的身体受不住,那这孩子必然是不能要的。

  乔北寄垂下眸。

  张御医则瞬间抬起头。

  ——陛下,您知道将军有孕呀。

  张御医看着皇帝担忧模样,不由迷茫,都说陛下和将军不合,怎么陛下这么担心将军腹中的孩子?

  莫非陛下与将军虽在权力争夺上对立,私下里却依旧保持着当年的关系?

  嘶,大将军肚子里是的龙嗣啊。

  张御医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若这是陛下和将军的孩子,就应当不是送命题。

  “回陛下,大将军本难以有孕,这次怀上实在不可思议,之后好好调理,必能为陛下平安诞下龙嗣。”

  乔北寄垂下的睫毛,因这句话微颤了下。

  为陛下诞下龙嗣……

  商引羽又问了张御医一些相关问题,确认后才放下心,让安德忠送张御医回去。

  等御书房只再次只剩下他和乔北寄两人,商引羽走到乔北寄面前,轻环着他,问: “十九,欢喜吗?”

  乔北寄小心地靠在皇帝身上,眉目却是前所未有的舒展, “臣欢喜。”

  能为陛下生育龙嗣,臣欢喜。

  ·

  商引羽觉得自己跟乔北寄间的问题彻底解决,从此就要过上封皇后立储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跟乔北寄一起用了午膳,乔北寄表示如果陛下没有吩咐他就去禁军了。

  商引羽知道乔北寄格外敬业,也不会因为自己想看着他,就将乔北寄绑在自己身边不让他去工作。

  于是嘱咐了乔北寄几句,商引羽就将其送出了甘露宫。

  看着乔北寄离去,到底有些不舍,可他也有皇帝的工作,没法跟过去陪北寄。

  无妨,北寄还要给孤暖一辈子的龙榻,晚上肯定会回甘露殿。

  商引羽安慰着自己,继续批阅奏折,从奏折中重新解这段时间的事情。

  安德忠为陛下奉上一杯茶,询问道: “陛下,今日是否还要将乔国公主送去将军府。”

  按陛下先前的吩咐,他今早就该将人送去了。

  但大将军从陛下龙榻上起来,大将军还有了陛下的龙嗣!

  乔国公主已经穿好了嫁衣,安德忠却不敢把对方送进大将军府了,只好来请示陛下。

  商引羽茫然了下,什么乔国公主?

  仔细回想,商引羽才想起来他将当初乔北寄封为镇国公,将他的青梅竹马封为乔国公主,还给他们赐了婚。

  至于将乔国公主送去将军府,则是他一时气恼下的旨意。

  他觉得乔北寄拒不接圣旨,只是为了表示对他的反抗。

  他看着那乔北寄那“心上人”留在宫中,心就赌得厉害,干脆就要将公主私下送去镇国将军府,让乔北寄这婚不成也得成。

  孤刚觉得自己要将皇后娶回宫,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却发现孤还给自己编了顶有颜色的帽子,差点就要戴上去了。

  不送!当然不能送!

  商引羽正想收回自己当时下的旨意,张了张口,又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那份赐婚的圣旨,终究是搁在他们之间的刺,不是一个收回能改变的。

  商引羽站起身, “孤去见见那乔国公主。”

  据他的了解,那乔家小姐和乔北寄并不熟,还格外不想出宫,只想留在寿安宫做个照顾宠物的女官。

  如果对方依旧想留在宫中,他可以跟对方做个交易,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让她继续留在寿安宫。

  至于“乔国公主”……依旧会嫁入将军府。

  ·

  乔北寄带着一队禁卫在宫中巡逻,忽地就见陛下身边的安公公神色复杂地朝他走来。

  “公公,可是陛下有何吩咐?”乔北寄问。

  他还记得陛下昨晚说罚他暖一辈子的龙榻,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是陛下要召他去受罚吗?

  乔北寄心底有些许隐秘的欣喜与期盼。

  安德忠点头, “陛下确实有吩咐,陛下让您今日不用在宫中值夜,早些回府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