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荣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玄知，”
丞相夫人忽然叫住他，“玄知！”
崔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母亲，”
丞相夫人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挽留道，“玄知，你父亲，并非真的想赶你走……”
崔荣垂下眼睫，“我知道，”就是知道才更要离开……
是他让父亲失望了。
他抬眸看着她，“母亲……你不怪我么？”不怪他喜欢男子，那人还是当今太子么……
丞相夫人摇了摇头，“你既已这么决定，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信你，”
如玄知这般年纪的人早已都妻妾在旁，儿女绕膝，而他二十有五至今仍还是孤身一人。
现在他有了喜欢的人，她非但不怪，反而心里还有些欣喜。
毕竟，他自出生起就稳重自持，不爱与人亲近，整日泡在书堆里，活脱脱一个书呆子，毫无世俗的欲望。
本来她还在担心着他会不会有朝一日就突然说要出家。
虽然他现在喜欢太子这件事也不亚于出家带来的震撼，但总归，他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有了人的喜怒哀乐。
像个人了。
她看着他，眸光微闪。
蓦然问道，“太子……他可知你的心意？”
她倒是见过太子几面，温润如玉，谦卑有礼，是个好孩子，不怪乎玄知会喜欢，她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崔荣身形微顿，稍稍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回道，“他不知，”也不需要知道……
丞相夫人闻言唇角不禁轻扯了一下。
搞了半天，他还只是在单相思啊……
没出息。
崔荣像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我只想默默守护他，”无需殿下回应他什么。
他向她拜别道，“母亲，保重，”
丞相夫人见他去意已决，也不拦他，“玄知……有空多回来看看，丞相府永远是你的家，”
崔荣眼眸微垂，“知道了，母亲，”
说完便转身离开。
丞相夫人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眼眶微微一热。
好好的，怎么就偏偏选了一条这么难的路。
太子那可是要继承皇位的，迟早要娶妻生子。
届时，玄知在旁边看着，岂不伤心死……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崔丞相出来，没好气道。
那混账能那么硬气地跟他作对，都是让他这好母亲给惯的。
慈母多败儿！
丞相夫人冷哼一声，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你都将他赶出家门了，我还不能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么！”
她生玄知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她当时可是做好了难产的准备，万万没想到那天生产却意外的顺利，
连产婆都说是她有福气，小公子还未出生就知道疼母亲，早早就出来，
这是来报恩的。
她听了，怎能不心生欢喜。
毫无疑问，她对这个老来得子的小儿子是偏爱的，怎奈他年纪虽小，脾性却太过稳重，对她始终尊敬又有一些疏离。
她多么想他扑到她怀里撒娇。
现在他长大了就更没机会了。
崔荣从丞相府走出来。
不自觉地转身，再看了一眼丞相府。
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在想些什么，不见半点波澜。
“主子，灯会上跟踪太子的刺客都已解决完毕，”长风忽然出现道。
崔荣瞳色渐渐冷了下去，“继续让人盯着，”
“是！”
长风忽而问道，“主子，你今晚是准备住客栈，还是回郊外的院子？”
崔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上的腰牌，眸光微闪，“自然是……”
.
东宫
太子正在屏风后面沐浴。
“哒”
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嘴唇微张，“卫一，帮孤加一下热水，”
那人听到他的话，脚蓦地顿住。
提起一旁的热水就向他走了过去，将热水倒进浴桶里。
“哗——”
太子撩起背后的头发，“卫一，顺便帮孤洗一下后背，”
那人闻言呼吸微微一窒。
稍稍冷静后，才拿起一旁的布巾轻轻帮他擦洗。
太子察觉到力度不似以往卫一给他擦的那样，倏地转过头，就看到崔荣一张放大的脸，吓得直接跌回到桶里去。
“殿下，”
崔荣眼底快速划过一丝焦急与慌乱。
连忙伸手想要将他捞出来，却在手碰到他肌肤的刹那，倏地弹回来。
脸一下子通红。
他举足无措地站在浴桶旁，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先解释道，“殿下……臣不是故意要吓你，”
“咳咳……”
太子微微探出个脑袋，红着脸问道，“小舅舅……你怎么会在这？”
“臣来上任，”崔荣从怀里拿出拟任书给他看，
太子：“…………”
他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你可以明天再来的……”
“实不相瞒，”
崔荣垂下眼眸，神情略显颓废，眼里的光渐渐黯淡，“臣刚刚，被父亲赶出家门了……”
太子闻言微怔。
抬眸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小心问道，“是因为你要来孤这，丞相大人生气了么？”
“不是，”崔荣眸光闪了闪，轻声回道，“殿下无需自责，”
太子默默低下头，抿了抿唇，“所以，小舅舅今夜是回不去了么？”
崔荣淡然道，“无妨，天快亮了，臣待会就到门口候着就行，”
“那怎么行，待会冻着了该生病了，”
太子抬眸看着他，担心道，“你一会儿到孤寝殿的偏殿去睡，”
崔荣闻言，定定地看着他。
眼底荡漾起温柔的笑意，“臣想守着殿下，”
太子闻言脸色微微泛红，“你，你先背过身去，孤要穿衣服了，”
崔荣眸光顿时微微一暗，唇张了张，“臣，来帮殿下更衣……”
“不必，”
太子眸光微闪，拒绝道，“你是孤的詹事，不是近侍……”
崔荣默默背过身，深邃的眼眸中忽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臣觉得，臣亦可以兼任，”
“怎好如此劳烦小舅舅”
太子眼眸微垂。
转而问道，“小舅舅……你要来东宫上任的事，六皇弟他知道么？”
若是六皇弟不知道，之后他又该以为他要抢他的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