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二太太喜出望外的是, 第一个来的居然是宝玉。
她本来听到动静,就敷衍的把脖子套在了桌布里,打的结都很松散, 毕竟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哪里有力气系紧。
宝玉从外面让人开门, 守着的婆子很是犹豫, 旁人也就罢了, 一律拦着的,但来的偏偏是府里的心头肉宝玉。
宝玉看她们支支吾吾不肯,冷哼一声,就要去撞门:“我看你们今天敢不敢撞坏了我!”
这话不得不说, 是个很有效的威胁,门撞坏了无所谓,撞坏了宝玉自己,那…
宝玉见她们怕了, 又拿了荷包, 放软话:“我就见太太一眼, 那是我的母亲啊!”
婆子们拿了荷包,终于点了头:“二爷可得快点, 就一眼…”
宝玉点头,等他终于进来,一眼过去, 差点吓晕,他的母亲吊在了上面,他全然没看到二太太还没来得及把凳子踢倒, 就扑了过来:“母亲!太太!”
“您这是做什么呢?”
二太太差点欢喜的笑了,她本来就是想做个样子, 被人救下来后,才有机会接触到人——大夫丫鬟等等,万没想到来的是她的儿!
“宝玉,我的儿啊!”她努力的让自己挤出了泪水。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上进,要听老太太的话,不止你,还有你的媳妇儿,来日娶进来,你要好好待人家,若是老太太容不下她,觉得她同老太太争夺了你,你定要记着,劝她小心,哪怕同老太太做做样子呢…也比似我,丢了命好!我的儿啊!我心中是舍不得你的…我的库房,都归你了,你要拿住了,若是来日能见到你大姐姐,就跟她说,那些东西也有她的一份儿!”
“日后,你有了媳妇,孩子,都要给我上柱香说一声,你答应母亲好不好?”二太太说着把自己都感动了,声泪俱下,仿佛在交代后事。
宝玉哪里见过这样的生死?当时也跟着大悲:“母亲!您这样劝旁人,怎么不劝劝自己呢?!您同老太太退一步好不好,我去同老太太说,我不能没有母亲!大姐姐也不能没有母亲啊!”
宝玉决定去找老太太,二太太一把拉住了他:“我的儿!我活不过今晚的,你听我的话,去找你父亲,告诉他,认罪书我写了,他自认的一身清明,就要沾上污点了!”
“好!母亲!我这就去!见了父亲,我就去求老太太!”宝玉赶紧起身走了。
外头很快有人又锁了门。
宝玉去了贾政那里,硬着头皮,克制着对贾政的害怕,把话说了。
贾政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了。
他不能让王氏给他的清名蒙羞!不能让外头的读书人笑话!
“你能争气,你母亲何至于此!”贾政冷哼,把怒火发在了他的身上。
“不成器的玩意儿!若是你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你害的!”
贾宝玉本就惊魂未定,听了这话,一时间呆住了。
“果然,我就是个祸害么…”
“是…宝姐姐离开了,听说薛家日子越发好了,林妹妹不理我了,却身子好了,又走了嫡亲的弟弟…”
“袭人,晴雯…跟着我的都…”
“母亲…”宝玉忍不住掩面而哭。
“求求老爷,救救母亲罢!”
“我和大姐姐,不能没有母亲啊!”
贾政也没功夫打他,又听他提元春,只能踹了他一脚:“还不跟我去见老太太!”
宝玉去求,老太太定然撑不住的。
两个人就这么去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一听鸳鸯说,两父子来了,宝玉哭过的样子。
就心道不好,府里下人竟如此不顶用!放了宝玉进去!
老太太忽的就明白了一个词:物是人非。
这府里管束的,已经不是她当初管的那个样子了,已经千疮百孔。
“不见。”老太太对鸳鸯道。
鸳鸯出去说了,贾政怎么可能离开,只能隐晦的道:“王氏愚昧,写了东西,如今怕是已经送出去了。”
鸳鸯再回去通传,老太太猛的睁开眼,王氏竟然如此愚昧不堪!她写了认罪书?!还送出去了?送给谁了?林铎还是大房!
“蠢透了的玩意儿!”
这实在让老太太没有想到!王氏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甘心赴死她是知道的,本来想晚饭想个法子也就是了,但她居然反过来用认罪书拿捏起了自己?!
老太太头疼不已,她的确也顾忌万分。
不能因此毁了元春跟宝玉。
如今王氏为母不慈,不肯牺牲自己成全儿女,只能另想法子了。
“天下竟有不为孩子的母亲!实在不配为人母!”
休妻不能,但将她从此软禁,也是能的!
“王氏不是喜欢礼佛,后头的佛堂让她住进去吧,她身边伺候的,一律不得跟过去!一日三餐,有人送到门口就是了。”
鸳鸯明白了,这话是要她说给贾政的。
她出去说了,贾政面露喜色,点头应了。
他潜意识以为她的母亲已经想到了法子替王氏周全,所以一身轻松,不在担忧,对于王氏从此礼佛不能外出之事,更是喜出望外,以后不必再见她了!
宝玉听了,知道母亲命是保住了,点了点头,就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
第二日,老太太就让人去请了林铎还有贾赦。
只他们两个。
“分家不成,传出去,我们府就不必做人了,你不顾及我,也要顾及你们贾家的先祖!这富贵是他们打下来的!”老太太对着贾赦道。
“我还是那个条件,荣禧堂归你,老二搬去东院,府里一切归你掌控,老二那里,赔你八万两,我这里,再补给你一些。”
“王氏从此在后院礼佛,不得外出,不得人伺候。”
“你若不同意,那就去报官吧。袭爵的是你,府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是你的责任,你且想想罢,你觉得王家会只让你落一个管家不严之罪?”老太太一脸疲惫。
“我活了这个岁数,多活一天少过一天,也都无谓了,我原想着家和万事兴,从中周旋,但府里已然如此,我累了。”
“你要毁了老二家几个孩子的前程,那就毁吧,那就让他们回去金陵老家,守着老宅,也能过个富贵闲人。”
“至于你,便能得了整个府邸,为所欲为了。”
贾赦听老太太居然让他报官,也没了主意。
且老太太最后这话,也点透了,他闹出去与不闹,自己获得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但是闹大了,自己也会跟着受牵连,得不偿失。
若不考虑二房,只看他自身,那是息事宁人,才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