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这里这几日可十分热闹了。
先是老太太带了一群小的来看她, 喜气盈盈,送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凤姐儿面色苍白,像是因为这胎, 耗了气血似的,老太太眉头一皱, 就又给了不少燕窝来。
凤姐儿竟感动的抹了眼泪, 老太太瞧了, 更疼爱了一点:“难得见你这样!小儿作态!可不能哭了!对孩子不好!”
“老太太…就原谅我一回…我实在…”凤姐儿掩面而泣。
老太太重回自信,果然,不是每个都像黛玉,不知好歹的。
心情一好, 又给了些东西不说,还当着凤姐儿的面,把贾琏叫过来,叮嘱了几句:“你媳妇如今是咱们家的功臣!你莫要做糊涂事儿, 惹她生气!”
贾琏笑着应了, 连说不敢。
如此, 瞧着倒也热热闹闹的都各自欢喜了。
老太太回去后,二太太就亲自也来了。
平儿收了礼, 然后又给凤姐儿端了一碗汤。
凤姐儿有些乏力的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居然拿不住,全撒了。
“让姑母笑话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都虚的很,可见孩子折腾我的。”
说罢, 低头摸了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
“你是劳累的,这阵子本就操心太多还没有来得及养养身子, 孩子这么一来,自然耗你的气血,大夫怎么说?”二太太慈祥中透着担忧,仿佛担心凤姐儿的身体受不住。
凤姐儿却笑道:“大夫说孩子很好,是我身子不中用,要多吃点,补一补,才能不亏着孩子。”
平儿给她收拾了盖在身上的毯子,换了一条,又端了一碗汤,亲自喂了。
“是哪个大夫看的?可是常用的王大夫?他医术好,那就准没错的。”二太太笑道。
“不是王大夫,我在这东院,请的自然是这边常用的大夫。”凤姐儿道。
二太太着急道:“那怎么行?还是得王大夫看看,我回去就让人请他来。”
凤姐儿点头:“听姑母的。”
又忍不住喜色:“真是做梦似的,求什么来什么,我只告诉姑母,听大夫说,大有可能是个男胎!”
二太太脸上差点装不住,低头假装咳嗽,才镇定下来:“你是有福气的!”
“不管如何,有了就是能生,即便不是儿子,只要还能生,迟早就能有,您说是不是?”
二太太点头:“你还年轻,不着急。”
“多子多福,儿女都是福。”凤姐儿笑道,平时有些凌厉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二太太没坐太久,就离开了。
临走说了,很快就让大夫来诊脉,凤姐儿也不拒绝,笑着点头,说不更衣了,等着大夫。
二太太前脚走了,凤姐儿后脚就让平儿伺候她更衣躺下歇着。
王大夫就不可能进得了这东院!
平儿有些担忧:“奶奶是累了?”
“累极了,大夫还有时辰才能来,我还是先歇歇罢。”凤姐儿疲倦的道。
她当然没有怀孕,只是她竟然连平儿都瞒住了!
凤姐儿歇下,平儿也不敢走开,满心欢喜的守着,奶奶若能得了男儿,就不怕二爷整天沾花惹草了。
若日后,能松松手…让自己…
平儿知道,这辈子她脱离不了这两个人身边了,但若能有一儿半女,也能有个盼头。
不过想到凤姐儿的心气儿跟手段,她又不敢想有这个法子了。
二太太能忍,是因为二老爷护着,她家这个二爷…可没有那个能耐。
平儿摇摇头,不再想了,如今,二奶奶平安生子是最要紧的。
大夫果然如凤姐儿所料,没能进来,被贾赦赶走了。
不止如此,贾赦还命人关了东院儿的大门,自己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大夫吃了闭门羹,只能去跟二太太复命,二太太也无可奈何,只好劝慰了大夫几句,王大夫告辞时,提了一嘴:“大老爷气冲冲往这府里走了?莫不是去寻老太太告状?”
“诊脉又不是做什么!哎!”王大夫叹了口气,走了。
二太太一惊,贾赦去了老太太那里?
不可能是因为大夫的事儿!
她当即就让人去请贾政。
贾政正抄了一阵子经书,歇着呢,便来了。
二太太急急的说了自己的猜想:“大老爷莫不是去问老太太,还朝廷欠银的事儿!”
“老爷啊!您看,这孩子刚有,还没出生不知男女呢!大老爷就迫不及待了!”
“我看元春辛苦得来的体面!都要成全了大房了!”
贾政也急,沉着脸:“我去给母亲请安。”
二太太点头,服侍他穿外衣,并送到廊下。
贾政快步去了老太太那里,心中已经琢磨着说辞。
到了那里,见一院子丫鬟在外面,就知道大老爷定然已经在说话了。
小丫鬟见了他,可不敢拦,进去禀了,老太太正想他来,立刻就让进来。
贾政进来,先规规矩矩请了安:“母亲。”
“今日抄经结束,便来给母亲请安。”
他总是要脸面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贾赦嗤笑一声:“听说我来了,坐不住了,找什么理由呢?”
贾政怒看他:“大老爷说的什么话!抄经是圣上的旨意!大老爷可是在侮辱圣上?!”
“你少给我扣帽子!”贾赦冷哼。
“都闭嘴!一把年纪了!还吵吵!让人笑话!”老太太骂道。
“你是不打算让我有点安生日子了!”这话是跟贾赦说的。
“老太太可别也给我扣帽子!”
“还国库欠银,不止是咱家,敬国公府已经还了!史家,您的娘家,也要还呢!东府都要缩减开支了,难不成,咱们家就豁出去不要脸了?!”
贾政一听,果然是!用还欠银,面圣,然后讨恩典!
本来还欠银是应该的,讨不到什么恩典!最多一点赏赐表彰,可偏偏元春得了宠,恩典自然就能讨了!
元春是他的女儿!岂能给别人做嫁衣裳!
他冷哼一声:“大老爷好大的口气!府里刚还了林铎的欠银!产业又没有开始盈利!拿什么还国库欠银!”
“大老爷是打算让一家老小,都吃糠野菜才行吗?!”
“且孝字为先!圣上孝顺太上皇,就是天下之表率!大老爷不顾老太太的意思,擅自做主!可是孝道之应?!”
贾赦轻轻呸了一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
“且我知道,府里的银子流水似的进了宫里,我这也是要送进宫里的,左右都一样不是?圣上知道了还能不念娘娘?”
“还是说,只能给娘娘?给不得圣上?!”
贾政!!这话绝对不是贾赦想出来的!
不定哪个孽障教的!
“府里还是有东西的,外头的产业,家里的摆件字画,随便哪个当了卖了,凑一凑就够了,只要能得圣上青眼,还怕以后没有前途可言?”
“对了,甄家不是送了不少东西来?礼单是送给荣国公府的吧?那就是府里的东西,拿去卖了当了,也是好大一笔银子了。”
“老太太,纵然咱们不能都还上,还一半也成啊!您说呢?”
老太太看着他:“你这不是来同我商量的吧?倒是来告知我的!你眼里还有我么!”
“怎么就不是商量呢?您大可以不同意!我绝不勉强,只每天来求就是了。”
“愿我这一片忠心能感动老太太。”
贾政恼怒的指着他:“你这是威胁母亲!”
“威胁?无理才叫威胁,我无理么?你住在荣禧堂把持着府中全部家产,都不叫威胁,我这来苦苦哀求为圣上尽忠,算威胁了?”
“老二,你也是读书人,指鼻子骂人,不好,不好…”贾赦甚至笑了。
贾政越气急败坏,他越觉得舒坦。
“看来老太太今儿是不同意了!那您歇着,我明儿再来求!”
贾赦像模像样的行了一个礼,就扬长而去。
徒留贾政就差老泪纵横了:“母亲!”
老太太也是呼吸不稳:“造孽啊!”
“这家里是没有一点儿安生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