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十日后。
林铎终于收到了水溶的主动邀请, 去趟北静王府。
这是大皇子的事儿打听到了——当然也可能是没打听到。
总归,有了信儿了。
林铎同黛玉说了声,便去了。
黛玉这些日子, 处了给林铎整理账本,毕竟年关了。
然后就是抄书院用的书录, 她对这个十分尽心。
老管家林庚多数在燕国公府看着, 怎么修缮屋子, 这几日也得了黛玉的信儿,出去书局寻书。
倒是寻了不少,也不用运过来,都放在燕国公府一间屋子里。
林庚今儿正拿着书录来同黛玉复命, 他也是想来看看黛玉的意思。
“前几日见,就觉得庚伯瞧着精神了许多。”黛玉笑道。
“大爷一来给我送了人参!我天天煮水喝!是觉得精气十足!京城干燥又冷,原以为会煎熬些,没想到十分适应。”
“这几日大爷又让人送了药膳方子, 药都给我抓好了的!”林庚笑得十分知足。
“第一回定然是他的吩咐, 这次定然不是了。他哪里能顾得上你, 应该是令七作的主。”黛玉提醒道。
“七小哥儿?!”林庚一愣。
“嗯,阿铎最近十分忙碌, 在我这里吃着饭都能走神儿。令七在他身边,琐事都是他做主的。”
“那我可得多多谢过七小哥儿!”林庚懂了。
黛玉笑着点头,林庚是林家带过来的老人儿, 同她又是十分熟悉,她瞧着亲切,自然也想他能同林铎身边的人亲近些。
“姑娘瞧着, 也是更加好了!”林庚感叹。
“只要姑娘好,我这心就冷不下去!还能给大爷姑娘伺候好多年!”
“庚伯不用担心我, 我这里再好不过了。庚伯也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遇到事情就忍气吞声。”
“阿铎是非分明,你如今也是他的人,他不会另眼相待的。所以如果有什么委屈,庚伯当实话实说,纵不想麻烦阿铎,也不想我担心,那寻令七也是一样的。这话还是阿铎前几日想起来同我说的,可见他跟我是一个意思。”黛玉嘱咐道。
京城人生地不熟,林庚管家,要同许多新买的下人重新磨合,还有外出采买,难免要接触人,他怕给自己添麻烦,很有可能什么都忍气吞声。
“姑娘,我懂的!就是为了不堕了大爷的颜面,我也会撑起来的。”林庚多年管家,心中是有数的。
“至于府里的人,令字辈的都是大爷的亲信,大爷接纳了我,他们待我便同自己人一般,剩下的护卫,便更没有给我脸色看的了,有什么事儿甚至十分帮衬我。”
“再剩下的,我在林家管家几十年,还是能归拢他们的!”
黛玉点头:“阿铎是新封的爵位,没有根基,咱们府里进来的又都是新人,庚伯多留意才是,有什么可疑的,要立刻告诉令七,不必非要什么证据。”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林庚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姑娘说的是。”
黛玉越发像大爷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嘱咐完了,黛玉便同林庚说了点家常话。
林庚讲了京城街道的繁荣:“同咱们那里不一样,更盛许多,毕竟天子脚下。”
“我听一些摊贩说,明年科举之年,会更繁盛,有许多铺子,已经提前做准备了。”
“阿铎说,正月十五那日,带我出去上香。”黛玉道。
如此也能看看那街道的烟火气。
“大爷贴心,是姑娘的福气。”
林庚心想,今晚回去,当给老爷的牌位上柱香,说一说姑娘如今一切安好,让老爷放心。
林庚没有久留,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黛玉正要看会书,就见送了林庚出去的雪雁面露喜色的进来。
“庚伯给你银子了?”黛玉打趣道。
“姑娘!我是那么不懂事儿的么!庚伯的银子我可不忍心要的!”
黛玉笑道:“庚伯不缺银子,拿了你就好好孝敬他。”
说着黛玉忽觉得,庚伯无儿无女,一生都在为林家操心,他如今,是不是也很孤单?
“庚伯身边有没有得他喜欢的小厮?”
雪雁摇头:“这我真不知道,不然问问令七?”
“不过,我真的没有收庚伯的银子!”
“是大喜事儿!”
“姑娘!是琏二奶奶有喜了!”
黛玉怔住了。
这——还真不可能是喜!
凤姐儿这会子不可能有孩子的!
所以,这是个圈套,套谁的?不言而喻。
“这真是喜事儿!是凤姐姐身边的人来传的话么?”黛玉回过神来道。
“是。我刚送庚伯出去,就见了东院的人。”雪雁笑着道。
凤姐儿如今还住在东院的。
“嗯,那快去准备些东西,给凤姐姐做贺礼,你同崔嬷嬷过去送罢。”
“是!我这就去挑!”雪雁道。
雪雁出去后,黛玉略想了一下,就拿起了书,继续看了起来。
可没看几个字儿,雪雁又匆匆回来了。
“姑娘,老太太身边的翡翠姐姐,说老太太想姑娘了,也有日子没见了,请姑娘过去坐坐。”雪雁莫名的有点紧张。
总觉得黛玉去老太太那里都没好事儿。
“嗯,那便去吧。”黛玉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该来的迟早要来。
“你就别同我去了,张嬷嬷陪我去罢。崔嬷嬷去凤姐姐那里送礼。你留在屋子里罢,若是阿铎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去老太太那里了,带了暮鼓晨钟,再说一声,凤姐姐有了喜,他是否以林家的名义送一份礼?我送的是我同凤姐姐的情分。”
雪雁都记下了,点头称是。
给黛玉更衣后,又送她出了门,才回屋子里,随手做起了针线。
张嬷嬷带着一众小丫鬟陪着黛玉去了老太太那里。
鸳鸯亲自等在门口:“林姑娘来了,快进来。大太太也刚到呢。”
黛玉笑着点头,一进去,就听到大太太的笑声:“老太太大喜呢!”
然后是三春姊妹贺喜的声音儿。
黛玉脱了披风,上前先行了礼,然后笑道:“可是为着凤姐姐的喜事儿?恭喜老太太了!”
老太太果然也是十分欣喜:“咱们府里,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儿了!”
“鸳鸯,你快去开库,拿了东西,咱们一起去贺贺凤丫头!”
“宝玉呢?快去叫他也来!他定然也想去的!”
又招手让黛玉到跟前来坐:“这几日可好?又冷了些,身子还受得住?瞧着气色倒好。”
“谢老太太关心,我一切都好。”黛玉回道。
“既然老太太要去贺凤姐姐,我倒是不好去的。”
她身上戴孝,客居虽还好,但凤姐儿有喜,她人过去,就不太妥当了。
且这胎本就有问题,她可不去再让人抓了理由往她身上泼脏水,伤不了人膈应人。
“哪里就这么讲究了?你就是自家人,住在这里,就已然是没有顾忌得了!你凤姐姐也不是那样矫情的人儿。一并去罢?”
黛玉脸色不太好的道:“老太太这话,可是觉得我们姐弟住进来,不太妥当?既然已经不妥当了?也就不怕一样两样的,索性都不顾忌了?”
“可也不是我们非要住进来打秋风的。”
是你们非要我们住进来的。
“老太太纵不在意,我们姐弟还是要点体面的。”
老太太被这话噎的不行,她深深的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神色自若的同她对视。
有些事,不是十天半日就能一笑泯恩仇的。
黛玉今日依旧强硬的态度,其实一方面表明大家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不可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她们姐弟不是傻子,没那么好欺负!
二是让这强硬的态度,让老太太心中有个谱,免得以为黛玉松了口,就得寸进尺,再做出些让人厌烦的事情来。
老太太没有动怒,只是垂眸道:“有礼仪规矩是好事儿。”
“瞧瞧,竟比的你们这些,像个野丫头了!”
三春姊妹十分尴尬。
黛玉对此早有准备,她不能因为三春,就软和下来。
纵然觉得可惜两年的情谊,但也比日后无穷尽的麻烦要好。
“老太太何苦臊我,又作什么要比来比去呢?可见心里就觉得我不如您嫡亲的孙女儿们!”黛玉带着笑容道。
说她顶撞长辈吧?也不是,人家笑着呢!也可以当成撒娇啊!
可撒娇又不是这么个样子的!笑得不冷不热的。
老太太从未觉得黛玉的聪慧如此棘手。
心中一片冷意。
“你的心里呀,也没有把我当你嫡亲的长辈!不然也不会想这么多有的没有的去!”
“傻孩子,血脉至亲,你以后总能明白。”老太太也笑了笑。
黛玉面色不变,“老太太又要多了一个血脉至亲了,那才是顶顶要紧的,府里传承所在,我就不耽误您过去了。”
说罢起身行礼要走。
可也巧,宝玉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