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铎是我嫡亲的弟弟, 我同他相依为命,再亲不过。”
“那么,老太太是要为袭人, 朝我兴师问罪么?”
“原,我跟袭人, 在老太太这里, 都是一样的。”黛玉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也只是觉得, 袭人罪不至死,为人当有慈悲之心,林铎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自然当你这个做姐姐的,好好教导。”二太太又出声了。
“宝玉今日被吊在廊下。疼么?”黛玉忽而道。
宝玉回神:“如何不疼!林妹妹,我——”
“宝玉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二太太当好好教导, 方不必再受这皮肉之苦。暮鼓晨钟, 是出家人,慈悲为怀, 不然今日,定然不是吊在廊下那么简单了。”
宝玉??!!
怎么苦的都是我?!
“慈悲的定义是不一样的。”黛玉冷笑:“难民眼里,得一碗粥, 便是慈悲。可这府里,一碗粥给了在座的果腹?那还是慈悲么?”
二太太:“你…”
“巧言令色!”
老太太脸上挂不住了:“这么大声,像什么样子!你毕竟是长辈!当有宽容之心。”
所以, 黛玉顶撞长辈,是不懂事儿。
“此事就这样吧, 不要再提了。”
老太太这么说了,二太太不敢再言语,只是微微低头,遮住了目光。
大太太看热闹看的高兴,冷不丁的还想来一句,刚开口:“老太太说的是,哪有为一个丫头,伤了至亲情分的——”
就被老太太的目光吓得住了口。
凤姐儿心里叹气,不是她瞧不上这个婆婆,就这样的脑子,妥妥的拖后腿。
局势都看不清!
老太太二太太今儿分明是一起的!
她无奈,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老太太和太太让准备的绸缎——”
“老太太。”一个小丫鬟进来了。
“林家大爷来拜见。”
林铎?又来了。
贾母脸色淡了下来,同黛玉还没说上几句,这就跟过来了。
她扫了一眼二太太。
一会闭嘴吧。
原本最是心软的黛玉都没能拿捏住,这个混世魔王一样的林铎,就别指望了,闹起来,脸面都没了!
“既然来了,那就赶紧请进来。”
“凤丫头,你方才说的绸缎,也去拿来,让你林妹妹瞧瞧。”
凤姐儿赶紧起身去了。
林铎同她正碰到了,凤姐儿看着一身毛绒领子披风的小孩儿,有些讶异。
瞧着软软糯糯的,手段却这么厉害。
果然人不可貌相。
“林表弟。”
林铎看过来,一笑:“是琏二嫂嫂吧?”
“是。”凤姐儿笑的盛了些,不过没敢调笑他竟然认出了自己。
林铎却道:“琏二嫂嫂,这双眼睛生的好看,还有些眼熟。”
说完他就随着鸳鸯打开的帘子进去了。
凤姐儿心里疑惑,生的好看也就罢了,眼熟?
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无端端出来的。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她匆匆带人去拿绸缎等物了。
林铎进来,只对老太太行了一个晚辈礼。
然后看向黛玉:“阿姊,你来的匆忙,我替你送礼来了。”
众人不解。
黛玉淡淡的道:“本是拜客礼,你这会儿送过来,兴许就被人家当成了赔罪的礼了。”
“倒还不如不送了。”
“什么赔罪?怎么?阿姊过来的匆忙,原来是被兴师问罪了?”
“今儿刚到,这待客之道,有些急切了。”
“礼还是要送的,林家家风端正,还是阿姊教我的。”
林铎笑着,一点也瞧不出生气。
话里的讽刺却是赤裸裸的。
二太太刚想开口,看了眼老太太,又垂下了眼睛。
林铎拍了拍手,暮鼓晨钟拖着两个箱子走了进来。
雪雁走过去打开了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的捧出来。
都带着名签,荣国公府所有主子,不管嫡庶,每个都有。
“这是阿姊自扬州给诸位带的礼。”
“礼轻情意重。还望笑纳。”
林铎笑意不减,看起来没有半分狠辣的模样。
三春的礼都是一样的,翡翠的镯子各一支,还有笔墨纸砚一套。
李纨得了两份,有一套是给贾兰的,同宝玉的一样,比贾环的多了两样东西。
她不由得笑看了一眼黛玉,以示谢过。
贾母的礼初见黛玉就奉上了,这会儿便没有了。
但大太太,二太太是有的。
大太太看了自己的东西,眼神变了变,竟这样贵重?不由笑了笑,目光却看向二太太。
竟然不是同自己一样的匣子,而是一份礼单。
礼物够多才能用礼单!
大太太的笑便僵住了。
二太太也没想到,看着礼单册子,他们姐弟倒是有眼里界儿的!
但偏偏她心里恨的慌,竟看了眼大太太,然后对老太太道:“这礼,我可万不能要的。”
“他们年岁小,不懂,老太太该教一教才是。”
大太太被她这么挑明气极了,不过她还是知道不能在这里嚷嚷的,只是道:“礼轻情意重。何苦为难孩子们呢?”
这话倒是很上台面。
林铎笑眯眯的冲二太太道:“不如,二太太先看看礼单。也许十分合你的心意呢?”
“看看吧,都是孩子们的心意。”老太太开了口。
没有人注意到,袭人突然瑟瑟发抖。
二太太这才打开了册子,册子上空无一字,倒是夹着一张纸。
二太太一愣,这两个小混账,果然没安好心。
大太太一直盯着她,自然发现了她表情的不同。
“是什么礼?不如说出来,让大家都开开眼?”
老太太也看了过去,二太太已经打开了纸,一张脸刹那间白了。
“当着人家的面儿,就要议论礼物,这是什么教养?!”老太太呵斥道。
“老二家的,还不收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这是不管什么,要先掩盖过去了。
大太太不太服气:“大家的都打开了,怎么偏她的不能看?”
不过她这话也只敢小声说一说。
老太太刮了她一眼。
林铎却不打算放过:“二太太,礼可合心意?”
二太太垂眸,咬着牙说了一句:“自然满意。”
然后捏紧了那张纸,就要揉碎一般。
“你捏的再碎也无用,那张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呢。”
林铎从袖中又抽出了一张纸,示意雪雁拿给贾母。
雪雁把纸恭敬的奉上后,还顺手搬了根凳子,放到了黛玉身旁。
我家大爷还站着呢!
黛玉差点笑了。
雪雁越发像林铎身边的人了,一样的行事作风了。
黛玉拍了拍凳子,林铎便过去坐了,黛玉又亲手给他解开了披风,让雪雁一并拿着:“热不热?你倒是乖了,知道披着这个披风。”
“我最听阿姊的话了。”林铎乖巧的一笑。
黛玉笑瞪了他一眼:“这话说的我都要信了!”
两人如此亲近,看的对面的宝玉一阵气闷。
上首的老太太已经看完了纸,她先看向二太太,表情愤怒,倒像是她原本毫不知情似的。
大太太正了正身子,以为要有什么好戏了,谁知老太太将纸折了起来。
“今儿你们俩的主客,想吃什么菜色?林铎可曾吃过京城的菜色?不如今日尝一尝?”
可也巧,老太太说完,凤姐儿就进来了。
后面跟着一溜的婆子,都端着绸缎还有几个盒子。
“老太太,您看,这是最上等的料子,按您说的,再给林妹妹准备些首饰,我想着,林妹妹正在孝期,也不能太奢华,所以就多挑了未镶嵌的珍珠宝石跟玉石,这样等林妹妹出了孝期,喜欢什么花样,再去打造也便宜!”
“嗯,就该这样,你这样很是贴心,我瞧瞧这些料子,要稳重素雅才行。”老太太道。
黛玉却想,当初她也是戴孝进的荣国公府,那时候,可没有人想的这么周到。
她不由得看了眼林铎。
林铎回以一笑:“阿姊,你当谢过老太太,这样,这些东西就是你得了。”
众人纷纷笑了。
黛玉心道,林铎视金钱如粪土,说这样的话,必然不是好事。
你们笑得太早了。
果然,黛玉谢过贾母后,林铎又说了:“阿姊,二太太还未收着礼呢,你该随手挑些料子,给二太太,留着做衣裳也好。”
大太太差点笑出声,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三春不敢笑,都低着头。
凤姐儿也没想到这一出,心里快速想着怎么圆场。
令人惊讶的是二太太居然听了没有发怒。
仍旧垂眸不语。
倒是宝玉,不傻的,替他母亲出头道:“方才还说林家家风端正,现在就如此不尊长辈。”
林铎嗤笑:“你竟也配同我说礼数?我劝你闭嘴吧,人蠢就不要话多。”
这么直白的骂人,骂的还是宝玉,气氛陡然诡异了起来。
老太太看向黛玉:“玉儿…”
嗯,这时候就找黛玉了。
如果黛玉不管,那就是没良心。
林铎立刻可怜巴巴:“阿姊,我实话实说而已。”
黛玉点头:“我知道。”
她为难的看了看老太太:“您说要我好好教导阿铎,他还小,正是辩是非的时候,总不好教他睁眼说瞎话…”
林铎得寸进尺见杆就爬:“那我能不能接着说?那个袭人说二太太教她挑唆宝玉,同她行不雅之事,还藏了宝玉的通灵宝玉,让那宝玉犯痴,从而掌控于他。”
“这个事,我能说嘛?”
“都是实话。”林铎保证。
众人:该不该的,你都说了!还那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