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最后也没有再想什么法子, 毕竟他也不知道,他再想出来的法子,会不会更糟糕。
林铎也没有再落井下石冷嘲热讽, 转而说了旁的话。
“那个内监,方才看我看的十分仔细, 就差让我脱衣服给他瞅瞅了, 像个变态。”
萧逸知道他是借着内监, 去骂旁人。
无奈且心疼:“你过过嘴瘾吧。”
“我这种不叫过嘴瘾,我这叫又当又立。”
萧逸??
“你说什么?”
“又当又立。镖局里最喜欢的骂人话了。”林铎笑道。
“我享着他带来的好处,还从心里头骂着他。不是又当又立又是什么?”
“人性如此,我做不到对他感恩戴德, 也做不到放弃一切。纵然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也心安理得的这样做。”
他这么说,萧逸反而不好为着他胡说八道的那句又当又立而揍他了,下不了手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 倒也是好事。”
林铎嗯了声:“待去京城, 我住你那里不方便, 你同北静王府的宅子相近,那附近还有一个不错的宅子, 是礼部尚书府。”
“你要那个?”
“嗯。”
“那你自己折腾吧。”萧逸活动了一下筋骨。
“我先把这个差事办完,圣上应该不会让我入兵部,我心里想的是吏部, 去熟悉熟悉,但这样京城的那些人得吓死,为了他们自己的命, 搞不好就得合起伙来弄死我。”
“所以,跟他们打个迂回, 先去工部或者刑部。”
萧逸说着就往林铎书房那边去了,看样子是要看夫子的手稿。
林铎的跟了过去,两人各自开了一箱子,偶尔讨论一两句。
那边黛玉,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雪雁一直守着,听着声音就忙打开帘子。
“姑娘。”
黛玉怔忪的看着顶帐,过了一会儿方嗯了一声。
然后起身,重新更衣洗漱,就要去看林海。
林庚却道:“姑娘,老爷刚喝了药,睡着了。”
黛玉看到他分明小心的看了自己一眼。
她也不强求,细细问了林海今日的用药用饭等事,就回去了。
林庚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而里头,林海赫然醒着。
“老爷,姑娘回屋子了。”林庚在旁边坐下。
“姑娘问了老爷今日如何。”
林海何尝不知林庚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不能见。”
“我兴许还能撑上几日。”
“所以,如今,见不得。”
“一旦见了,我这心啊,就得软的糊涂。”
林海再次摇了摇头。
林庚抹着眼泪,“老爷,您真是——”
“老奴都替您苦的不行。”
林海反而笑了:“看看你,一把年纪了,哎呦,小儿作态。”
“那林铎,倒是个小儿,你再瞧瞧他,五十仗下去,他都未必掉一滴泪的。”
林庚使劲抹了抹眼睛:“老爷,您喜欢大爷——”
“他呀,是个好的。比我见过的,知道的,所有孩子,都好。”
林庚是知道一点内情的,因为他日夜照顾,府里已经不管了的,除非林铎吩咐,否则他一点心思也不肯用在旁处。
所以见过林海因为病痛睡不着的每一个夜里的挣扎。
在荣国公府同林铎两边挣扎。
他要布局,一个大局。
但选择尤为关键。
他如此挣扎,无非是为了黛玉,为着黛玉到底在哪边更能一生顺遂。
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庚第一次如此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
“老爷,姑娘会理解您的一片苦心的,姑娘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林海似乎疲倦了,但仍不想睡,他的目光已经无所聚光,他声音迟缓的道:“其实林铎那边,风险甚大,九死一生。可我知道,我的玉儿,她一定喜欢这样的人生。”
“而不是在荣国公府那个地方,被困着,被圈着,所有的一切只能围绕那个宝玉。”
“宝玉啊。他是个灵动的孩子。”
“他的诗,他的字,我见过。”
“但是,他撑不起黛玉的天。”
“我好像做过一个梦,他…贾府…我的玉儿…”
林海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归于沉寂。
林庚颤抖着试了试——每天都要这样做几次。
呼!还活着。
林庚老泪纵横,再次抹去。
伺候林海完全躺好,盖好被子,他自己又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去旁边的榻上。
他晚上是睡在这里的,林海每每睡过去,都要睡很久,至少一夜是不醒的。
第二日,黛玉依旧一早来了,说是她身子好了,要来侍奉汤药。
林庚为难的道:“姑娘,老爷还未醒。”
“且今日没有汤药了,大夫只来扎针。”
黛玉有些木然的点点头:“有劳林伯了。”
然后同雪雁回了屋子,她没有流泪,也没有说话,就是坐在榻上,默默的做着针线。
雪雁不知道怎么劝,只能默默陪着。
萧逸用完早饭后,去的林海屋子,林庚下意识看了眼西厢房,然后请了他进去。
“林大人。”
“今日向林大人求娶令千金,婚书奉上,以正妻之位相聘,待我回去,便请圣旨赐婚。”
“未曾带聘礼而来,家中亦无长亲主持,只能将家传的一枚铜令,赠予林姑娘。”
林海看着婚书,他其实看不大清了,只看到萧逸的字,很好,甚有筋骨。
但他依旧满脸笑意,反复看了几遍。
“好!”
这是一场交易,但萧逸却道,他来求娶,且求圣旨赐婚。
这是对黛玉的尊重。
他又摸了摸那枚铜令,刻着大漠孤烟四个篆字。
他知道这东西的用处的,是私军用的令,私军就是有大功的大将们的府兵之意,只是比寻常府兵骁勇善战许多,人数也多。
但我朝养私军早就被禁止了,当初那些有私军的将领们只留下了各自的铜印。
但这铜印,这是他们每一个家族的荣耀。
“好!”
林海心中十分欢喜,他算着日子,萧逸回去要押送主犯,定然日夜兼程,那么有可能十几日就能面君,就能求得圣旨。
这样这场婚事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他定要撑过这十几日才好。
这样就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让这场婚事落人把柄。
萧逸也没有再多说话,行了礼,就出去了。
一出门,却见黛玉站在廊下。
林庚尴尬又心疼的侧站在旁边。
“姑娘,老爷,刚又睡了…”
黛玉哦了一声,依旧问了几句林海的身子,然后对着屋子行了一礼。
算是给林海请安。
再行一礼,是对萧逸的。
萧逸赶紧回礼。
黛玉转身回去时,依旧对林庚说了一句:“有劳庚伯了。”
萧逸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