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铎停住了。
黛玉似有所觉, 又道:“我是你阿姊。”
“回去吧。”
“嗯。”林铎应了声。
在帐子里的黛玉,看不到林铎微微蜷起的手。
林铎回去后,令七等在书房那间。
“公子, 令五走了。”
“嗯。给银子了么?”
“给了,不多。”
林铎本来想略过这个话题, 忽的想到自己对东西价值估算的失误, 便问道:“不多?你眼里的不多是多少?”
令七一愣:“一万两。”
林铎??!!
“一万两还不多?”
令七很无辜:“不, 不多吧…那个,产业,随便一个,一年就…”
产业多的很, 一万两也不算什么吧…
林铎瘫在椅子里,“果然啊。造孽啊。”
令七不明所以:“公子,他还没走远,不然我去追?”
“不用。”
“一万两给他, 不多, 一千多号人呢。”
“但一万两, 很多,你知道吗?”
令七挠了挠头:“啊?”
到底是多还是不多?
林铎头疼的摆摆手:“罢了罢了, 以后再教你。”
“你先找四个人,去盯着那个王嬷嬷。不要打草惊蛇,但要一直盯着。”
“是。”
“公子是想用她钓大鱼?“
“鱼?呵, 哪有大鱼,都是些臭鱼烂虾的。”
“不过呢,小人难防, 且若是小人以为,胜券在握, 得意之时,功败垂成,该多难受?”
“留着她,用在荣国公府身上,正合适。”
令七这时候脑子转的又快了起来:“荣国公府的确没憋着什么好心思,那个贾二爷,分明接了信,但依旧醉卧温柔乡,可见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不足为惧。”林铎冷笑。
“不过去了京城,我总要找一家折腾折腾,本来怎么也选不到荣国公府去,可他家这么不仁不义,想欺负我们姐弟年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令七点头:“公子这是叫自卫。他们太欺负人了!”
林铎看他那愤慨的样子,自己差点都信了。
“明儿表哥该到扬州了。”
“是。定然到的。只是当日不能来林府取证。”
“嗯。这是表哥涉及朝政的头一回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几日林府要守好了。”
“是。公子放心,定不会有问题的。钦差一到,火烧府邸,他们却是不敢再来一次了。”
“嗯。”
林铎起身,拖出夫子留下的其中一个箱子,取出里面的手稿,看了起来。
令七见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钦差队伍一早便进入了扬州城。
林铎压住自己有些担心的思绪,晨起,又去给黛玉读了一段书。
黛玉已经好了许多,不过雪雁为了以防万一,不许她下来走动,依旧是半躺在床上,床幔收起,留了里头的两层薄纱垂着。
林铎停下,黛玉见他喝了茶,才道:“心神不宁。”
“可是钦差到了?”
林铎点头:“阿姊听出来了。读错了一个字。”
“那个字若是旁的书里。读的倒也没错。偏这位愿意写作另一个意思的。”黛玉道。
林铎放下书:“我表哥,虽说军营里头混了些日子,还在战场上,生生死死的转了一圈,但朝廷,官场,深不可测。纵然他身负圣恩——总归是担心他的。”
黛玉晃了晃薄纱:“我并非劝你,我也劝不了你,官场之事,我是真的无甚接触。”
“若说你担心你表哥不懂官场内幕而吃了亏,我倒觉得非也。武将不同于文臣,大多杀伐果断,任凭你有什么弯弯绕,人家一刀下去,魂儿都没了,再多心思有何用?你又说他身负圣恩钦差之位,想必有生杀大权在身,更是如虎添翼。”
“阿姊,这话,我自然也懂,竟没有想到。”林铎笑道。
“你是关心则乱。”
黛玉说完,忽的想到了林海。
萧逸来了,父亲,还能有多少时日?
一滴泪,悄不声息的滑落下来。
林铎似有所觉,他道:“阿姊,心安方能快些好起来。”
快些好起来,才能去林海身边尽孝。
“嗯。”黛玉点头,任由泪水一滴滴滑落。
“我再给阿姊读一段罢。”林铎重新翻开书。
这次他认真了不少。
已经有些少年音色的嗓音,不疾不徐,黛玉凝神听来,似有梵音之感。
一段落,她方道:“你读过经书?”
“读过。”
“会诵经。暮鼓晨钟都不会。”林铎笑道。
“不过我不会往生咒。”
黛玉的心神被吸引了一点过去:“学这个做什么呢?”
“无聊。”
“有段时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成,又觉得何苦去做什么呢?”
“可能实在不像样子了,我表哥就丢了本经书给我,还是古籍,残破的很,名字都不见了的。”
“他给了我这个,偏不让我在他跟前念,说是他一个刀尖上舔血的人,听经文倒像诅咒。”
“后来呢?经书有用?”黛玉道。
“有吧。只是诵了也没多久。夫子便做了个木鱼给我,实在太丑,吓得我再不敢诵了。”
黛玉被逗笑了:“暮鼓晨钟张口闭口下地狱,也是你教的吧?”
“实话而已。”
“佛不渡你,你也别怨。”黛玉道。
“佛渡有缘人?这话其实挺吓人。”
“我记得阿姊说,有和尚道士化你出家这事,如今说起来,我倒想起有个跟阿姊年岁差不多的姑娘。”
“她已然出了家去,带发修行。只因买了多少替身都无用,再留下去,就没命了,后来她父母就舍了她出家去,能保住命为重。你说,她这样的就算有缘人么?一生自由就这么困住了。”
黛玉惊讶:“竟有这样的事?”
“那她如今如何?”
林铎想了想:“不知。我只知道她的师傅,是个不凡的,夫子那样混账的人,路过她处,都进去给我同表哥求了两枚平安符。”
“阿姊若想知道,我就让人去打听去,离着也没有太远。”
黛玉叹道:“我也不过一问,不必特意去打听了。□□人。也要看这有缘人认不认命。若认了,也未必修不出正果,若不认,那就是俗不俗,清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