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他该如何做决断?
其实胤礽在从崞县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在崞县,他看到了人间烈狱,伤员满地,但也看到了百姓脸上的希望和笑脸。若是尔沙没有做这些事,崞县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不知道,但至少比现在要糟糕。
“儿臣、儿臣觉得……”
“嗯?”
“儿臣觉得至少尔沙罪不至死。”
林叶从案桌上拿了一份圣旨递给胤礽:“你看看。”
胤礽将旨意打开,仔细看了,上面写的是对尔沙的处理结果,撤去崞县县令之职,贬谪至岭南做一个通判,终生不得返京。胤礽对朝中官职也算有些了解,尔沙原本的崞县县令是正七品的官职,而通判则是正六品的文官官职,这官职不降反升啊。
胤礽原本打算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保住尔沙的一条命,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汗阿玛居然还给尔沙升职了。再说如今的岭南已经不是瘴气缭绕之地,岭南主要是指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这五岭的统称,主要范围在广西、广东、湖南和江西,有时候还要再加上海南那一片岛屿。
如今海禁已经放开,汗阿玛还打算让人造大船从海上做生意,这样算起来,流放岭南做通判其实是大有前途的啊。
胤礽不禁小心翼翼地问:“汗阿玛这样下旨意,朝中群臣不会反对吗?”
虽说汗阿玛是皇帝,但有些方面还是不能做的太过了,不然万一朝中大臣罢工,最后也不好收场。
林叶道:“朕已经把尔沙流放岭南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他们还想怎么样。朕之前让人抄了原山西巡抚穆尔赛的宅邸,找出来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朝中的某些大臣生怕朕来找他们的麻烦,如今个个鹌鹑似的缩在家里且不敢发声呢。”
胤礽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汗阿玛大概是拿捏住了朝中一些大臣的把柄。只是他又想起尔沙当初说的穆尔赛姓赫舍里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郁郁。
按照尔沙的意思,穆尔赛能在山西如此作威作福,胆敢隐瞒崞县地动这等大事,正是因为他出身高贵,身后有人撑腰。赫舍里氏是他的母族,他的亲额娘仁孝皇后就是赫舍里家的姑娘,而赫舍里家如今的当家族长正是他的亲叔公索额图。穆尔赛欺上瞒下依仗的是叔公索额图的势,而叔公依仗的是谁的势呢?
是他的势。
是他这个当朝太子的势。
其实汗阿玛对索额图早有不满,今年三月的时候,汗阿玛就处置了索额图的弟弟心裕和法保——这两人也是胤礽的叔公,不过他本人对索额图更亲近些——革除了他们的职位,又革除了叔公索额图图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的职位,但汗阿玛心里到底是念着他的,担心赫舍里家无人可用,保留了心裕的一等伯和叔公索额图的佐领之位。
之前胤礽还不懂汗阿玛为什么要这么做,赫舍里家是他的母族,汗阿玛一下子把赫舍里家几个掌权人的职位都给撸了,岂不是不给他这个太子留面子?
现在他明白了,就算赫舍里家已经一撸到底,穆尔赛依然敢隐瞒崞县地动的大事,因为穆尔赛知道,赫舍里家背后真正站着的人是太子,是将来的大清之主。
汗阿玛为了他如此良苦用心,他居然现在才明白汗阿玛的苦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林叶见胤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无措,太子一向懂事,就算有骄纵的时候也是决计不会哭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林叶只好把小小的孩子抱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脊,悄声问他:“胤礽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小朋友的背还稚嫩得很,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摸就是一把骨头。
林叶在想自己是不是把这个孩子逼得太紧了,虽然着急培育出下一代继承人,但他毕竟才只有十岁啊。
胤礽把自己藏在汗阿玛怀里,他带着哭腔道:“汗阿玛,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叶:虽然不知道太子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他好像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胤礽躲在林叶怀里哭了一阵,这孩子的哭是悄然无声的。林叶只能从衣服渗透出来的浓浓湿意判断出这孩子哭得很伤心。胤礽的眼泪鼻涕全都擦在林叶的衣服上。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刚想说话,鼻子就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泡。
林叶笑着正打算拿出手帕给他擦干净,胤礽已经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帕子,背过身去不让林叶看到。
林叶无法,只好轻笑了一声。
胤礽哭完,觉得心里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心情好了,他的轻微洁癖就犯了,他对林叶小声嘀嘀咕咕:“汗阿玛,您要不要先把衣服换了啊?”
林叶虽然讲卫生,但对古代换衣服实在是深恶痛绝。早上早朝要换一套衣服,下朝要换衣服,吃饭要换衣服,见大臣还是要换衣服,他觉得自己一天的时间有半天都是浪费在换衣服上面的。再加上其实古代印染技术一般,衣服洗几次就不能穿了,林叶身为皇帝,他的每套衣服几乎只穿一两次,他是觉得这样很浪费,但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他是一天之内尽量能不换衣服就不换衣服的。
林叶道:“不用了吧,衣服其实也没有很湿。”
胤礽别别扭扭道:“可是这样看着好脏啊。”
林叶:“……”臭小子,你还记得老子的衣服之所以会这样是谁干的吗?居然现在就开始嫌弃了?
但是小孩子嘛,又刚刚才哭过,林叶还是愿意哄哄他的。
他进屋换了一套衣服,这才询问起胤礽刚才为什么要哭。
胤礽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告诉他,心里满是感动。
林叶:“……”三月份的时候他还没有穿越啊,撤掉赫舍里家三个人的职位是康熙本人干的,就这种一撸到底的做法真的是完全没有给太子留面子啊。小朋友实在是想太多了。
林叶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胤礽,只是伸手摸摸他的头不说话,手感不错。
胤礽看向汗阿玛:“崞县县衙的其他人,汗阿玛要怎么处置啊?”
如果说尔沙是主犯的话,崞县县衙里其他配合尔沙的人就是从犯了。也是因为他们之间配合的好,施世纶等人才没有看出一点破绽。
林叶道:“胤礽不必担心,他们总归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那……那赫舍里家的人呢?”
林叶叹气:“赫舍里家到底是你的母族。只是索额图这个人,朕是不会再用他了,只等着赫舍里家年轻辈里能出两个得用的,到时候提拔上来吧。”赫舍里氏作为太子母族,既不能权利太大影响太子本人的权威,也不能太小让太子无人可用,实在是轻不得重不得。
林叶继续道:“其实若是你愿意,倒是可以多亲近李光地,他既然是你的太子太师,身上自然有许多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胤礽点点头:“儿臣知道了。”
父子俩多久未见,正说着闲话,便见顾问行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有事禀告。
林叶问他:“怎么了?”
顾问行道:“奴才回皇上的话,太医院来报,贵妃娘娘难产,似乎有些不好了。”
林叶皱眉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进来说?”
顾问行低下头,没有说话。当时太子爷正抱着万岁爷哭呢,乾清宫里又有谁敢打扰?
林叶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只皱着眉头不说话。
胤礽忙道:“汗阿玛赶紧去永寿宫看看吧,儿子先回毓庆宫看书了。”
林叶道:“你刚回来,倒是不用忙着看书,多休息几天,带你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也是好的。劳逸结合,才是养身之道。”
胤礽应了一声,往乾清宫外走去,林叶急着带着顾问行前往钮枯禄贵妃所在的永寿宫。
林叶进了永寿宫正殿,皇贵妃佟佳氏和四妃已经在这儿等着了,两宫太后虽然没来,但苏麻喇姑却已经早早地等在这里。
众人见林叶进殿,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林叶摆手表示平身,问佟佳氏:“钮枯禄氏的情况怎么样了?”
佟佳氏摇头:“钮钴禄氏难产,太医如今也拿不定主意。”
其实林叶听着内屋的惨叫声就知道情况不妙了,但宫里最好的太医现在都在这里,他也不是大夫,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不一会儿钮钴禄氏身边的大嬷嬷就带着一个老妇人从内屋跑出来跪在林叶面前:“万岁爷,太、太医问……太医问是要……要……”
佟佳氏呵斥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还不快说!”
大嬷嬷身边的老妇人道:“太医道娘娘不好了,想问皇上是保大还是保小?”
林叶这才把目光看向她,眼前的老夫人虽然衣着朴素,但布料材质都不简单,向来她应该就是钮钴禄贵妃的亲额娘了。
林叶示意顾问行把老夫人扶起来,安慰她:“老夫人不必担心,朕自然是选择保大。”
林叶的回答出乎老夫人的意料,毕竟皇家哪有不重视孩子的?就算只是一个格格也比宫里的嫔妃尊贵,更何况先前太医就已经诊脉说钮钴禄贵妃肚子里的是个阿哥了。
在场的众人也很震惊,尤其是苏麻喇姑,太皇太后让她在这里坐镇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她不由地开口:“皇上您——”
林叶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她:“姑姑,朕说的有哪里不对吗?”在有外人在的时候,林叶是叫姑姑而不是叫额娘的。
苏麻喇姑看着林叶坚定的眼神,闭上嘴不说话了。
大嬷嬷连忙进屋把保大的消息传进去。
不一会儿,内屋的惨叫声渐渐停了,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
这次出来传消息的还是大嬷嬷:“皇上,娘娘平安诞下了一个小阿哥。”
林叶让人看赏,佟佳氏也让人准备东西赏人。
钮钴禄氏的母亲待在角落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可爱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