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暴风雪只要开始就没完没了。

  夜晚过后整个隆科达已经积蓄起一层厚厚的雪,目光所及只剩白色。

  托卡尔顶着狂烈的北风,疾步行走在西侧连廊,左顾右盼,行色匆匆,像是怕被什么虫看见。

  不过很可惜,是祸躲不过。

  某只虫早早就等在雌虫必经的转弯口,见他过来笑容明媚灿烂,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嗨~”

  托卡尔目视前方,面色如常,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只是原本抬起向前的脚快速收回,侧身旋转,黑色的披风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掠过地上刚刚积起的雪花,带起的风将它们再次卷散。

  他在心中冷笑,这条连廊应该拆了,明天就去工程部走一趟。

  诺兰从护栏上跳下来,望着雌虫越走越远的背影挑了挑眉。

  有意思。

  破天荒头一遭遇到一只见着雄虫扭头就跑的雌虫。

  不过心里仍然生出一点郁闷,长这么大好不容易遇到一只想要亲近的雌虫,结果偏偏对他不感冒。

  诺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金发金瞳,他的家族在隆科达是出了名的漂亮,虽然他长得更像那不太熟的雄父,但在这小地方应该也算得上是一只漂亮虫,这雌虫怎么还看不上他呢?

  “结果怎么样?”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雄虫背后传出。

  诺兰回头,颇为无奈的撇了下嘴,垮下肩膀:“雌父,您之前说没有一只雌虫会拒绝雄虫的主动邀请,我现在很遗憾的告诉您,人家非常明确的拒绝了您唯一的雄子。”

  “拒绝?怕是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吧?”

  雌虫斜他一眼,直接拆穿,显然他刚刚就躲在暗处。

  “您怎么还偷看?”

  “碰巧经过。”

  “闲着去哪儿经过这里?”

  “来找我那不成器的未来继承虫,准备问问他后续怎么打算。”

  “托斯利亚的当家虫可不是我。”

  “我现在就让给你。”

  诺兰:?

  您老人家未免太随便!

  “雌父,您说我应该怎么办?”

  阿尔亚拍了拍自己虫崽的肩膀,出馊主意:“死缠烂打总是没错。”

  不过一家不出两种虫,诺兰显然也是这样的打算。

  “问题我现在压根堵不到他。”

  “放心,很快他就不得不跟你交涉。”

  诺兰两眼放光:“说来听听。”

  “刚刚王宫发出告示,希望贵族能够出资一同安置遗留在宫中的虫民,说来也巧,我正好经过,正好没带自己的名章,正好又带着你的名章,反正托斯利亚商会迟早是你的财产,就当帮帮未来儿媳的忙,我就把直接把这件事给摘了下来。”

  诺兰盯着阿尔亚精致漂亮的脸,总觉得他们家族还能经久不衰大约是虫神怜悯,赏口饭吃。

  按照隆科达之前的规矩,各大家族的当家雌虫必须是冠雄虫姓,而托斯利亚却是阿尔亚的姓氏。

  说起阿尔亚这一生也是充满传奇,虫神好像特别眷顾这只雌虫。

  托斯利亚上任家主到死前都没生出一只雄虫,而巧了阿尔亚因为常年跑商不知在哪儿怀了个蛋回来,好巧不巧赶上家主咽气前一秒破壳,好巧不巧居然是只雄虫崽,这家主之位就这样顺利传到了他手里。

  过去托斯利亚商会虽然规模也不小,但与其他贵族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到阿尔亚手里之后,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办法,仅仅十年便把托斯利亚商会做到进出口第一,他们家族也荣登隆科达财富榜首。

  当然,最令虫津津乐道的必然要属阿尔亚的情史,坊间流传着不下百个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毕竟雄虫大多凉薄,雌虫想要受孕必须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支持,而这只雌虫从未做过婚约缔结,名下却有两只虫崽,一雄一雌,足够让虫羡慕不已。

  诺兰凑到自己雌父身前,拇指对食指搓了搓:“您确定不会破产?”

  二十余万虫口,这一天光吃饭的开销他连想都不敢想......

  阿尔亚却是完全不在意,反正用的是家族财产又不是他的小金库,真要破产那也是诺兰不是他。

  “托斯利亚商会要是倒闭了,你就想办法去入赘,左右饿不死你。”

  诺兰默默竖起大拇指:“果然还是您有办法。”

  阿尔亚挑了挑眉,接下自己虫崽拍过来的马屁。

  诺兰想到之前托卡尔困扰的问题,斟酌之后还是决定探探口风:“对了,您真的不打算支持首领?”

  阿尔亚扫他一眼,小心思一目了然。

  “你真的想要那只雌虫?”

  “当然,不过这俩问题有什么必然联系?”

  “有。”

  “比如?”

  “你要是想娶老婆,我作为你的雌父,肯定全力支持。”

  “所以您其实无所谓?”

  “无所谓。”

  “那为什么一直保持中立?”

  阿尔亚摊开手:“总觉得打仗需要很多钱。”

  “那娶老婆不是花得更多?”

  阿尔亚嫌弃的白他一眼:“那不一样,隆科达变天了,你已经从价值千金变成一文不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怕你嫁不出去。”

  诺兰:.......。

  最可怕的是来自亲爹的鄙视。

  “您放心,我相信首领。”

  “纠正,你相信托卡尔。”

  “我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你什么时候走?”

  “你刚才还用‘您’。”

  “我心累。”

  “等下我去面见埃尔克公爵,托斯利亚商会暂且交给你。”

  “行。”

  两虫在分岔路口拥抱告别。

  诺兰看着手里的家主名章,随手塞进口袋。

  在后来隆科达变革中,托斯利亚商会将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为种族权益,平等就业打响第一枪,专门设立雄虫劳动岗位,实现个虫经济独立,并斥巨资在极北之海修建第一条地下铁运,连接整个虫族大陆,真正意义上打通部落封建壁垒。

  * *

  阿里图斯主宫重新归于寂寥,周围没有开灯,只留下壁炉一点火光。闫凯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团缩在旁边。

  抬头瞥了眼旁边的温度计,零下九十度。

  没有暖气的房间对他来说跟冰窖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是停留在二级虫化的雅尔塔,检查结果并不好,结果如马里斯预想的那样,他的翅膀已经不能自如收缩,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没办法让他恢复原样。

  紧接着便是高热,极北之地虫民心中有炎火,发烧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但退热针对他完全没有效果,马里斯最后只能采用物理降温。

  骤冷的暴雪天,外面气温低于一百六十度,效果意外的还可以,起码体温有明显的下降,所以暂且只能保持这个状态。

  原本是让医疗组在这里守着,但是半梦半醒的雌虫莫名暴躁,只要有闫凯之外的虫在就嘶嘶吼吼挣扎个停不下来。

  为了避免处理好的伤口再次崩裂,他们只能在隔壁楼随时待命,让闫凯一只虫守在这里。

  “唔——”

  不知过了多久,雌虫幽幽睁开眼睛,瞳孔从一条竖线在瞬间扩大变成椭圆形,在黑暗中冒着一点莹莹的紫光。

  扭了扭脖子,一阵钻心的痛。

  雅尔塔单手撑住地面,整个人晕得可怕。

  “乱动什么,等下伤口再绷看我不揍你。”

  闫凯卷着毛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雌虫身侧,面无表情的警告。

  “呵——”

  雌虫发出一阵嘶哑的轻笑,干涩难听。

  “笑个P。”

  闫凯现在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装都懒得装一下,心里头总是憋着一股无名火,像是故意要惹雌虫生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雅尔塔疑惑看了眼雄虫,因为高热,脑子晕的厉害,决定暂且原谅他的无礼。

  喉结滚了滚,艰难开口:“我睡了多久?”

  闫凯凉凉吐出三个字:“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天黑到天还没亮。”

  雅尔塔刚想还嘴,脑子一阵刺痛,抬手想按两下发晕的头,结果只有五根手刀,这才发现四肢都是虫化状态,瞳孔几不可查的缩了缩。

  “没事就歇着,别乱动。”

  闫凯见他醒了就事多,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去问马里斯医生再要一支镇定剂。

  雅尔塔根本没听他说话,想要控制身体褪去虫化状态,偏偏手脚根本不听使唤,整只虫都暴躁起来。

  “你又想干嘛?”

  “吼——”

  雅尔塔愤怒的张大嘴巴朝闫凯吼过去,表情异常狰狞。

  因为是虫化状态,嘶吼声发自于腹腔,意外响亮。

  闫凯站在原地,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开喷:“大半夜的喊个屁,想吓死谁?”

  雅尔塔这一下也不过是憋了口气,转头就虚软下来,狼狈倒地,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气,像濒死的野兽,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可怜至极。

  两虫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雅尔塔看着自己收不回去的手,闭了下眼睛,冷冷开口:“出去。”

  闫凯拒绝:“外面冷。”

  “你知道内道在哪。”

  “懒得动。”

  “闫凯!”

  “干嘛!”

  “别让我说第二遍。”

  闫凯嗤笑:“你特么就是说一百遍都没用!都闹大半宿了也不嫌腻啊!能不能不要折腾了,好好养伤很难吗?躺着不动很难吗?信不信老子在扎你两针?”

  雅尔塔被劈头盖脸一通骂,不敢置信的看着雄虫,愣是反应了半天才呐呐开口:“你不过是......”

  闫凯抓起毛毯擦了擦流下来的鼻涕,快速打断:“我知道,我就是一只虫侍,清楚的很不用你一天到晚的提醒,闭嘴吧你。”

  雅尔塔被堵的哑口无言,沉默半响,幽幽开口:“那些光弹是都炸你嘴里了?”

  闫凯冷哼一声:“比不得某些虫全炸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