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晏珩含笑看她,见她醒来,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父皇差人送了些烤好的野味,我叫她们温了酒,你起来吃点吧。”
“你不能喝酒……”陆婉的声音仍透着丝疲惫,“我不想动。”
“长夜漫漫,怎么能不吃饭?”晏珩替她掖了掖被角,“孤叫人备好送进来,孤不能喝酒,那用些粥好了。”
“我不想吃……”
倒不是陆婉挑食,只睡了小半个时辰,醒来浑身还是酸软。晏珩不许她压着声音,但她也不好意思发出动静,只是嗯嗯呜呜的小声泣着。
不是因为害怕,也没有感到屈辱。事实上晏珩的用心准备很奏效,她们都很舒服。只是情到浓时,难免不可自抑,愉悦的缠绵、心底的悸动,都让她忍不住在晏珩更深一步时颤抖着低吟。
以至于断断续续维持了一个时辰的盛宴,叫她从头到脚都散了架。所以,她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就算晏珩为她温了酒,可她嘴唇被某个人咬破了皮,怎么能沾?
“乖,听话。”魇足的晏珩轻声哄|诱着她,“你都这么累了,不吃点什么怎么能行?孤喂你就是了。”
“……”
本以为只是开玩笑,结果晏珩真的叫人把膳食送了进来。
晏珩带回来的獐子取腿上的腱子肉烤了,烤好的肉被片成薄薄的肉脯,香气在精盐香料下被诱发出来,至往人鼻腔里钻。雉鸡肉被切成丝,行宫厨房里的厨子们调了咸香的蘸酱配着送上来。小米粥熬得浓稠得宜,用来养胃再好不过。
陆婉靠堆叠的绣枕上,撑起精神被晏珩喂着用了些。而后漱了口,在晏珩的注视下继续睡去。
“殿下……”王忠耐着性子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晏珩轻手轻脚地出来。
“嘘……”已经出了房门,但晏珩还是比了个噤声,对着守在门外的阿春、阿夏道,“好好照顾太子妃,孤晚些时候回来。”
二人齐声应了:“诺。”
走出了小院,晏珩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父皇母后回来了吗?”
“是,陛下召您过去一趟。”王忠恭敬道,“奴才猜想,许是为了殿下今日受伤的事。”
晏珩点点头:“孤知道了……”
烛光煜煜,晏清坐在案前,兀自出神。
朝廷用了三个月平定叛乱,但这只是巧合。不过是吴王一路过关斩将,所以开始自负,忘记了骄兵必败,才会被朝廷军队给包了饺子。七王人心不齐,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
但这场算不上漫长的战争,依旧让朝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说参战的诸侯,就是朝廷战死的人马都数以万计。要是用在袁晓的戍边屯田的策略上,估计能在边境建上两个大营。
匈奴年年紧逼,一次比一次狂妄。昔日和亲,派遣的使节趾高气昂,连林后那样强势的女人,都只能为了大局忍气吞声。所以,匈奴人看上了他曾经的挚爱,他只能在先帝的圣旨下,笑着将她拱手相让。
骑马相送三十里,客客气气地送走贪得无厌的匈奴使节。看她红妆数里,为了大夏边境的安宁,被当做交易的筹码,远赴塞上。他只能驻留原地,望着马车拖起滚滚的烟尘,在落日余晖下埋藏心底隐晦的爱意。
“父皇。”晏珩向座位上的晏清躬身行了一礼。
“坐。”晏清回过神来,示意晏珩落座。
“谢父皇。”晏珩寻了席位,端正坐下。
“朕属实没有想到,吴王的余孽会躲到这儿来行刺。你的伤……无碍吧?”
晏珩点头:“回父皇,儿臣并无大碍。只是此事,需得彻查。”
晏清颔首:“这件事交给太尉去办,他知其中关窍。你今日所说之事,可有良策?”
虽然吴王之乱一平,他借口削去了参与叛乱的各大诸侯爵位,收回了部分土地。但朝廷王侯上百,这一次不过是杀鸡儆猴。想要推行袁晓削藩的计策,仍然困难重重。
“父皇当初让儿臣监斩袁大人时,儿臣曾向他请教过这个问题。除了推恩,别无他法。”
“推恩?”晏清不解,捋了捋胡须,问道,“如何推恩?”
“自然是子承父业,‘人人平等’。”晏珩解释道,“诸侯的爵位由嫡子继承,但庶子却不像皇子一样,得以分封。不如效仿天家,将诸侯的土地裂而均之,使庶子共沐天恩。”
“这样一来,诸侯若是偏爱某一庶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土地多割一些。久而久之,会削弱王国的力量。”
“且一旦推恩,就算诸侯不想裂地分其子,那么嫡次子、庶子亦有很大可能与父亲、嫡兄弟离心。”
“同室之中,人心不齐,诸侯一定自顾不暇,便少了许多妄想的精力。”
晏清点了点头:“袁晓是个饱学之士,见解独到。非其策,朕不能早发现此引发大夏动荡的危机。”
“他遗此计于你,可谓虽死犹生。为己策而献身,可说死得其所。”
“晏珩。”
晏清忽然叫了她的全名,晏珩连忙起身:“儿臣在。”
“朕不会叫他白白牺牲,你以后,也要对得起父皇和袁晓。削藩聚力,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晏珩郑重道:“太|祖兵陷,大夏之耻。四夷寇边,黎庶不安。是以太宗南扫百越以一统,父皇养兵千日以待时。”
“削藩为安内,意在攘外敌,儿臣不敢不知。”
晏清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地望着晏珩:“就凭你这番话,这晏家的天下,也应该交予你。朕的父皇,你的祖父,也是这般想得。”
“朕叫他失望了,希望你以后,不会让朕失望。”
“儿臣自当勉励,不负父皇所望。”晏珩一字一句道。
“魏王在京久不去,你长兄亦滞于长安,你想过没有?”
“什么?”晏清话锋忽然一转,晏珩不免有些忐忑。
晏清定睛看向晏珩,沉声道:“魏王之意,朕一向明了。他是朕的亲弟弟、你的亲叔叔不错,但若是有朝一日,他威胁到你的储君之位,你会如何?”
“王叔……”晏珩不知道晏清想听什么样的答案,沉思片刻,答,“王叔若有此想,恐轮不到儿臣置喙,父皇定然已经主意。”
晏清闻言,放声一笑:“都说知子莫若父,但朕有时,的确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不错,朕有自己的私心。可若是你的长兄威胁到你的皇位,你会怎么做?”
“!!!”
话说到这个地步,晏珩显然不能再装作不明所以。她定了定神,望向目光同样深邃的晏清。
帝王常以和颜悦色待人,岁月流逝的痕迹刻在他的眼角。他的眸子里波澜不兴,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风一旦掀起,便会是汹涌的波涛,足以吞没一切。
“倘若终有一天,兄弟相残,父皇会怪儿臣吗?”
“天家无父子,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父皇不会怪你。”晏清缓缓闭上了眼,“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你和琮儿……”
“儿臣……谢父皇体恤……”
明月高悬,清辉染地。
晏珩步伐轻快地离开,脚步沉重地回来。她没有让王忠引灯,信步在上林苑中走着。晏清的话不是敲打,不是警告,倒像是提醒与偏爱。至于他是于公还是于私,晏珩很清楚。
“当年晏琮在京兆尹狱中是怎么没的?”晏珩忍不住去想,却发觉此案疑点重重。
她因被怀疑而不好插手调查,只能在建安宫中等候有司的调查结果。废太子死去,名面上最大的受益者,的确是她。可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置晏琮于死地。
她要做君主,不可能没有半点胸襟。至于复仇……让李鹂与晏琮好好活着,看她荣登大宝,对她三跪九叩,难道不更舒心?
李鹂出身平平,晏琮被废后的同党,也被晏清贬的贬,撤的撤,根本不成气候。晏琮才不会对她构成威胁,她也不屑将没有翻身能力的手下败将当做敌人。
所以,真的是魏王想借晏琮的死栽赃陷害她吗?京兆尹程俊,也真的是魏王和太后在京中的眼线吗?
晏珩一时理不清,正出神间,忽然被人喊住。
“喂!站住!”
“?”王忠与晏珩齐齐顿了脚。
二人循声望去,见疏离的月色下,小池边的白玉阑干上,倚坐着一个陌生的红衣女子。她正趾高气扬的用手指着二人,发号施令。
“你们,过来!”
“又是她?”晏珩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转过身,抬脚离去。
“喂!你怎么敢的!小侍卫!”晏琦见晏珩转身欲走,忙从池子边的白玉石阑干上跳下。她步伐轻盈,加之有些功底,三两步就突至晏珩面前,伸出双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挡路了。”晏珩垂眼,毫不客气地开口。
女孩子伸出双臂,随随便便去拦陌生人的去路,可不能算是公侯之家的闺秀。到底是晏渚溺爱太过,任由晏琦按照本性成长。有着草原儿女的狂放不羁,泼辣大胆。
女子近前,王忠这才认出,这位是上林苑中远远有过一面之缘的魏王幼女。说起来,算太子的堂姐,因为她比晏珩还要大的半岁。不过,晏琦个子不高,比起太子妃,还要差上一寸。所以她此刻拦住晏珩的动作,看上去就很不切实际。
◎作者有话说:
十在:心有点乱了。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而我,现在想做没有感情的上单霸主。
晏珩:你不对劲!
陆婉:剑谱最后一页……
南城:怀剑问柳卧花下,从此片叶不沾身。
十在:南城姐姐,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