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急速者,能够介入时间线不稳定变动时分裂出的时间分支而没有被排斥完全是因为那粒时间结晶。这让我的身上多出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就是时间线上的幽灵,哪怕是维护时间线安全的那些时间”抗体”也会把我的存在当做虚无。但是没有神速力的保护,我很容易受到存在于时间分支上另一个的"我”的影响,被”我”的记忆覆盖,被“我”的情绪左右,甚至彻底迷失忘记我原本是谁。我必须处理好那些属于“我“又不属于我的东西。

  虽然提前预估好了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形,但陌生记忆的冲击还是让我的脑子团乱。这些记忆本身就是属于另一个可能性的“我”的,所以对于我来说不只是代入感极强这么简单,整整二十五年,甚至比我在自己的世界线上活过的年岁还要多,这些庞杂又细致的记忆让我眩晕。我不得不用全部精神和脑力把两段记忆拆开,然后谨慎地把“我”的那份封存,仅仅提取出大概以及我需要的信息。那是属于细节的对于我来说太危险了,它们会混淆我的认知、我的记忆、我的现实

  我必须一遍又一遍地翻问我真正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来的目的。不过幸运的是,我还有我的“锚”,不必完全依靠意志力一一就像巴里·艾伦身处因他回到过去教下母亲而产生的、被命名为"闪点”的悖论时间线上时的情况类似,明明在被改变的过去中他从未被闪电击中,手指上却仍藏着证明他是闪电侠的戒指一一我的手上仍戴着证明我是“寒冬”的手甲。经过多次升级后的手甲如果不去触摸更像是一副有着金属色泽的绸缎手套,上面的每一寸每一个机关都是由我亲手制造,纳米材料和生物金属的手感则相当独特,一切都是我熟悉的,一切也都在警醒我。

  “温妮,怎么了?没事吧?“带着显而易见关切和焦急的女声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中传来,我从记忆浪潮中回过神,这才发现电脑开着,显然这段时间分支上的“我“正在和某人视频通话。

  这真不是个好时机一一我的脑子还混乱着,根本无法做出什么有效回答。但是下意识地,好像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我在那儿,我的声音也不像是我的了,只有断断续续的言语不由自主地从我的嘴唇边飘出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累了……别担心,你知道的……只是工作……妈妈。”

  妈妈?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一下子让我有点悚然了。我一寸寸地端详着屏幕中那个女人的脸,以期找出我印象中那个金发女郎的影子。她依然很美,眼角的皱纹虽无言地说明了她的青春不再,却并不显老。这并不奇怪。她年轻时是个富家小姐,在父母介绍下和爱德华·霍夫曼结婚后也有丈夫养着,从未为钱发过愁,也从不必思考生活的艰辛苦难。每个人的出身是注定的,她不过是格外好的一类,我猜她一生中遇到过的最 大的麻烦也不过是未婚先孕生下我这件事罢了。这样的情况下,岁月就算是只为了那些花费了不菲金钱的保养也会在她身上停滞几分吧。

  她有点像个母亲了,不像曾经我见她最后一面时的样子,靓丽的打扮下是漫不经心的轻率。我知道这种改变不是为了我这个她并不打算负起责任来的意外,而是为了她结婚后的另两个孩子。

  “今晚你回来吃饭吗?毕竟是圣诞。“她换了个话题。

  “算了吧。

  “贝丝和乔治还小,你别搭理他们两个就是了。”她口中的乔治和贝丝就是她结婚后又生的两个孩子,一对双胞胎,他们心不坏,只是两个以自我为中心的青春期小鬼罢了。我的性格中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利己主义,自然不会对他们多批判什么,只是他们自认为“我”分走了妈妈对他们的关注度而做的那些上窜下跳的恶作剧实在是烦不胜烦。“我”一有经济来源就离开霍夫曼家的直接原因确实是他们两个,但归根结底还是“我”不想再当一个家庭中的外人了。

  这并不是在说“我“过得不好。虽然“我"的存在很尴尬,但是霍夫曼先生还没有气量狭隘到容不下一个小女孩的地步。“我"并没有被苛待,衣食无忧,从小所受的教育也是最好的,对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能要求什么呢?但是"我”在这仁至义尽的对待下更感到作为家庭中不合时宜的一份子的孤独。

  “我"和霍夫曼先生关系并不亲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尽量少见面,没有什么彼此看不顺眼的情况,只是我们都觉得这样的相处更自然,尤其当"我"越长大五官越显现出”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的影子。而唯一和"我"有着深深亲情纽带的莎伦( 我现在终于知道"S"女士的名字了,不是索菲娅、萨蔓莎、苏瑞娜或者别的什么,而是莎伦·夏普,婚后则是莎伦·霍夫曼夫人)并不适合当个母亲,虽然她已经尽力做到好了,只是“我”越爱她越觉得“我”再留在那个家中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她总想改善”我“和乔治、贝丝的关系,总想兼顾“我"和她的家庭,可这一切让她精疲力竭。这些记忆涌现出来,我很难不与之共情,因为虽然这一切的记忆和情绪一直都不是我的,可这就是我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是真的发生了的,我的生母做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让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两条几乎没有相似之处的道路。在我的现实中,她把我送给了莱,所以我是无赖帮的“寒冬";而在这个不稳定的、连平行宇宙都算不上的世界,因她心存顾虑而最终决定亲自抚养的“我"则作为温蒂妮·夏普在大都会长大、求学、工作。

  不去考虑迷失和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这实在是个很有趣的经历,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了解到自己在另一种选择下的境遇的,况且我才十九岁,而名为温蒂妮·夏普的个体拥有整整二十五年的时光。

  在挂断与莎伦的视频通话后,我继续疏理属于“我”的记忆,我希望找到其中发生改变的节点,从而推断出时间线到底是从哪个时候开始被搅乱的。一定是在我出生后,但不能肯定是具体时间,也许就是那一年,因为我的人生就是从那时不同的,也有可能更往后,因为被改变的时间线像涟漪般波动也会影响过去的事。

  莎伦·夏普,我的生母,她出生在中心城一个富有的家庭。她的父母工作很忙,甚至挤不出一点时间来陪伴她,只能用大把大把的零花钱作为补偿。这也导致了她有一段很长的放纵时光,喝酒泡吧,寻求刺激。这段荒唐岁月原本会延续的更久,但我的到来是个意外。她发现自己怀孕时月已经挺大了,又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流产,孩子的父亲按照日子推算倒很清楚是谁,但正因为清楚才意识到她的轻率给她带来了什么,到了瞒不住的时候只好告诉父母。

  我出生后,她打算把我送到父亲那一一在这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和真正的时间线是一致的,往后却像拐了一个大弯一一但电视中寒冷队长和无赖帮又一次抢劫银行被闪电侠送入监狱的新闻让她打了退堂鼓。尽管"我”是个麻烦,但她不想把亲生女儿交给一帮恶棍抚养。之后的事可想而知了。因为意外怀孕这件事,她的父母终于意识到太过于缺乏对女儿的关心,几年后她又在一次聚会上遇见了父母好友的儿子爱德华·霍夫曼,互相有了好感,并在双方长辈的促成下决定结婚,然后带着”我“搬到了大都会。

  离开中心城,远离一切无赖帮的犯罪事务,没有和内电家族的斗智斗勇,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生活,也从没打算去想。因为我清楚再没有一个地方能比无赖帮更能释放我的天性,更让我感到自由了。任何一只触摸过天空的鸟儿都永远无法忘记飞翔的感觉,而我就同那宁死也不愿折断翅膀的鸟儿一样。

  当我全副武装,拿起冷冻枪,那一瞬间我能感受瞳孔的收缩,肾上腺素的微微升高让我有些亢奋,同时我又感受到我的思维从未那么清晰过,仿佛陷入一种狂热的冷静。绝对零度的寒冷无法冻伤我,哪怕是死亡也无法使我屈服,因为寻求危险和不受拘束的个性是流淌在我的血脉中的,我生来如此。

  正因为我生来如此,我才在“我”的记忆中发现了“我”的不快乐。倘若让我循规蹈矩地长大,从小在教条和规则的束缚下生活,一点一点被强制性打磨得适应社会,那显然是无法感受到快乐的。那种长年累月慢性自杀式的压抑天性几乎可以用痛苦来形容,“我“只乎要窒息了,可旁人都说这样才是正常的,这样才是好孩子。“我“渴望认同,但在“我"的家庭里“我”是个孤独者,莎伦爱"我",可她的爱也被分成了很多份。这种情况到“我"工作独居后才有所改善。